1943年12月3日凌晨,常德城南墻垂下幾架木梯,余程萬帶著渾身血污的衛士翻出這座死亡之城。
身后,中央銀行大樓的殘垣上,169團團長柴意新正率百余名傷兵做最后的搏殺;眼前,沅江對岸的援軍旌旗遙遙在望卻寸步難進。
這位黃埔一期出身的“虎賁師”師長,此刻手中只剩83名士兵——十六晝夜的血戰,八千子弟用血肉拖住三萬日軍,換來的卻是蔣介石“棄城潛逃”的死刑令。
常德守住了,英雄的名字卻從此蒙塵,更無人料到,十二年后他會在香港新界的菜園里倒在亂槍之下……
常德孤城:八千虎賁的絕命堅守
1943年秋,日軍為扭轉太平洋戰場頹勢,集結十萬兵力撲向湘北。常德扼守川黔門戶,更是重慶糧道命脈。蔣介石在開羅會議向羅斯福保證:“必守常德!”重任落在74軍57師肩上。這支號稱“虎賁”的鐵軍,雖以“上高會戰”死守揚名,此時卻因兵員未補、彈藥匱乏,僅余八千人。
戰前,余程萬做足死守準備:強制疏散全城百姓,嚴令士兵“非指定不得擅入民宅”,甚至槍決了索要搬運費的士兵劉為才。工事分三層布防——城郊野戰、城墻固守、街巷碉堡,背靠沅江形成“背水死地”。11月22日,日軍王牌第116師團猛攻常德。守軍以“一槍一敵”的精準射擊抵消防御劣勢,賈家巷陣地一個排硬抗日軍大隊沖鋒,排長殷惠仁彈盡時引爆手榴彈與敵同殉。
最慘烈處在于日軍公然踐踏國際公約。久攻不下后,日軍竟施放毒氣彈、投擲燃燒彈,城中烈焰蔽日,守軍肺部潰爛仍持刀搏殺。至12月1日,全師僅存300余人據守中央銀行大樓。余程萬最后一電泣血:“彈盡人亡,城已破,友軍觀望不前……”
功過翻轉:凱旋英雄的牢獄之災
12月3日夜,余程萬在部將苦勸下率殘部突圍。臨行前,柴意新慨然請命斷后:“師長乃全師希望!我在此死守,待您率援軍歸來!”次日黎明,柴意新與百余名傷兵全部戰死雙忠巷。而余程萬突圍后匯合援軍,于12月8日光復空城——日軍因傷亡過萬且國軍合圍在即,已倉皇撤退。
此時開羅會議剛結束,西方媒體盛贊常德為“東方斯大林格勒”。《紐約時報》稱:“中國士兵的堅韌震驚世界!”羅斯福甚至在備忘錄記下余程萬之名。但蔣介石震怒于城破之辱,更因自己“與城共存亡”的嚴令被違,竟以“棄城潛逃”罪判處余程萬死刑。
常德百姓萬人聯名作保,王耀武、孫連仲等將領力陳:“若無余師長死守16天,焉能全殲日寇?”最終蔣介石改判兩年監禁。四個月后,經王耀武再度求情,余程萬獲釋任74軍副軍長,但“違令”污名伴隨終身。
戰后浮沉:從云南軍長到香港劫案
內戰末期,余程萬調任26軍軍長駐防云南。1949年盧漢起義時,他被扣押勸降卻猶豫不決,后輾轉逃港。憑借早年積蓄,他在新界經營農場,在九龍開設米店,原配鄺瓊華與二太太吳冰分居兩處,生活看似平靜。
然而1955年8月27日夜,三名劫匪闖入屏山寓所。余程萬與匪搏斗時,警方接報圍剿,引發激烈槍戰。次日,警方通告稱余“死于匪徒拒捕”,但其副官驗尸后發現致命傷為腹部一排沖鋒槍彈孔,質疑警方誤殺:“劫匪豈有機關槍?”更有人猜測臺灣特工滅口——因余程萬曾私下抱怨蔣介石賞罰不公。香港警方懸賞兩萬緝兇,終成無頭公案。
余波難息:英雄身后的蒼涼圖景
余程萬死后,家族迅速敗落。幼女余華芳為謀生計改名“余莎莉”,參選港姐后投身情色電影,以《財子名花星媽》等片成為1970年代艷星。晚年投資失敗、錢財散盡,淪落蘭桂坊擺攤維生10。而常德百姓從未遺忘英雄:2009年電影《喋血孤城》拍攝時,幸存老者仍含淚追憶:“余師長臨走前鞠躬說‘槍炮無眼,煩勞父老鄉親了’……”
余程萬早知死志,戰前留給妻子的絕筆書字字鏗鏘:“文天祥云‘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改‘留取光芒照武陵’!”常德的光芒,最終照亮了歷史,卻未能溫暖英雄的后半生。
【參考資料】:《國民革命軍抗戰簡史》(國防大學出版社)、《常德會戰紀實》(中國文史出版社)、《黃埔將領抗戰錄》(團結出版社)、《余程萬與常德保衛戰》(云南人民出版社)、《民國高級將領列傳》(解放軍出版社)、《香港黑社會秘史》(香港天地圖書)、《虎賁萬歲》(張恨水著)、《抗日戰爭正面戰場檔案全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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