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開始用成年人的視角重溫兒時動畫片,不是為了站在高處對過去的作品加以審判和定性,而是看見大大小小的角色,認清平凡,理解復雜,學會溫柔地回應世界」
“大頭小頭天生的,圍裙也是天生的嗎?”
最近,脫口秀演員瓔寧在節目中有關《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的段子引發網友熱議。
(瓔寧在脫口秀節目里有關《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的段子)
有人對“圍裙媽媽沒有自己名字”的困境感到同情;有人批判動畫原片中價值觀的漏洞,替“圍裙媽媽”打抱不平;也有人認為劇情受困于時代的局限,過時的傳統家庭模式不為年輕人買賬也情有可原,不應該過度批判,挑起對立。
(網友收集有關“圍裙媽媽,你的圍裙何時能摘下”的幾種觀點)
與此同時,另一個媽媽角色——《大耳朵圖圖》中的張小麗——因更鮮活、更有主體性,在網友的考古中不斷收獲稱贊“出自女性導演的《大耳朵圖圖》含金量還在上升”。
(網友對《大耳朵圖圖》的稱贊)
為什么小時候的角色,依然能打動我們?
其實,這不僅是簡單的懷舊,還是成長的一次回望,是成年后的我們對家庭、性別、個體主體性等議題的重新理解和自我投射。
我們會理解圍裙媽媽生下大頭兒子時遭遇的生產陣痛,重新發現壯壯媽刻薄之外的熱心腸,也珍視阿呆拾掇石子的善良,會在《麥兜》明亮的色調中察覺出淡淡的憂傷……
(《麥兜響當當》臺詞)
童年越來越模糊,但這些角色給我們的印記卻越來越清晰,這場席卷網絡的動畫“考古”,并非用成人的經驗去加以定性和審判,而是借由角色找準自己的坐標系,我們站在哪兒?又向哪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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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裙媽媽和張小麗:“媽媽”之前是自己
“小時候不喜歡看《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是有原因的”
最近,脫口秀演員瓔寧在節目中重提《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發現這部經典像“中式恐怖片”。她講到一處情節:圍裙媽媽在家忙里忙外,某天父子倆在外弄得一身泥回來,圍裙媽媽看到后暈倒在地,父子倆哭喪著說“圍裙媽媽,你可不要死啊,我們還沒吃晚飯呢。”圍裙媽媽聽到后,立即起身去做飯。
(《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里爭議片段)
這段描述讓網友細思恐極,大頭父子倆對圍裙媽媽的關心難道出于自己能不能吃上飯?引來不少吐槽帖,稱大頭兒子小頭爸爸是“邪惡父子倆”。
一時間,“圍裙媽媽”從動畫角色變成性別議題的隱喻,被質疑其人設是沒有自我的“家庭主婦NPC”。有網友回憶起小時候把“圍裙媽媽”理解為“委屈媽媽”,以為媽媽都像動畫片里不上班在家做家務……
(網友對大頭兒子小頭爸爸人設的不滿)
更扎心的是,大家發現“圍裙媽媽”似乎沒有角色名字。
“圍裙媽媽”這一稱呼,既不是“大頭小頭”的生理特征,也不是燙頭卷發的形象特征,而是被設定為洗衣做飯等家務功能性代稱,消弭了角色的主體性。“圍裙媽媽”作為獨立個體的價值就此被遮蔽,母職被簡化為保姆的平替,很多人甚至都想不起圍裙媽媽還有本職工作是百貨公司高管。
(網友對“圍裙媽媽”的共情)
在圍裙媽媽的同人文里,網友不斷地發問:圍裙媽媽你叫什么呢?你是另一個貝微微嗎?你在聽到“我要吃飯”的時候,會想到大學時意氣風發的自己嗎?正如評論留言“圍裙并沒有性別,但使用圍裙的人卻有性別。”
(網友寫給圍裙媽媽的同人文)
這份共鳴,指向的是人們對“母職”狹隘設定的焦慮。在媽媽這個身份之前,她們首先是完整的自己。
正因此,網友對《大耳朵圖圖》里的張小麗偏愛,源于其完整的主體性和獨立的靈魂。她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武林第一美人”,也是家人和街坊鄰居稱贊的“全能媽媽”,在職場中半個月升上主管,在家庭中和丈夫相互扶持,會在半夜守著電話安慰擔驚受怕的刷子媽媽,也會半夜查資料為圖圖準備性教育的答疑。
(《大耳朵圖圖》中張小麗為圖圖上性教育課)
有網友直言:“難怪小時候更喜歡《大耳朵圖圖》。”其本質是對作品尊重“媽媽”主體性的心理投射。
然而,這種偏愛逐漸變相為對作品的“捧高踩低”,引起一些劇粉的不滿,稱“這是營銷號故意引戰,妖魔化兒時經典,挑起性別對立”。
在一篇“被單口吐槽的童年經典,真的有這么恐怖嗎?”的帖子中,博主指出,《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里的人物瑕疵的確受困于時代的局限性,但除了個別情節爭議,原片中的父子倆用心準備婦女節禮物、一起買菜做飯、最終全家野餐慶祝,家庭氛圍溫馨,圍裙媽媽也并非被徹底邊緣化。
(網友稱吐槽《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是摸黑童年經典)
“記憶越來越模糊,童年越來越邪乎”不難發現,當我們回看兒時動畫片,一些純粹的情感在變味,一些視角變得難以理解,我們的童年似乎越來越陌生。
從被稱作“雙標綠茶”的美羊羊、“舔狗”沸羊羊到今天的“邪惡父子倆”,人們開始用成人的經驗去審視兒時動畫片的瑕疵、漏洞,批判其價值觀和人設的敗壞。
(網友反思對美羊羊、沸羊羊等動畫角色的污名化現象)
其背后,不是簡單的懷舊,還有成長帶來的審美反思與性別意識、主體性的覺醒。
當我們開始回看,并非要站在高處去審判作品的過時與局限,急著用成人的經驗去下定義貼標簽,更重要的是,我們重新看見了大大小小的角色,看見他們在童年印象的另一面,逐漸理解平凡,學會溫柔地回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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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始理解角色,看到平凡中的閃光點
為什么小時候看的動畫片,長大后依然喜歡?
“順境看圖圖,逆境看胡英俊,絕境就看壯壯媽”重溫《大耳朵圖圖》,網友不再簡單地找回童年的樂趣,而是把視線抬高,看到成人角色身上被我們忽略的人格魅力,試著挖掘人物和我們當下的聯系。
“長大后才知道胡英俊有多牛”網友回看胡英俊的履歷時發現,他從河南農村考進上海的985大學,在零幾年靠自己在上海留下來,有一份月薪5000的工作,并且在市中心買下一套大平層,情緒穩定、熱愛家庭,小地方出身卻努力在大城市打拼組建了一個幸福的家庭。這對于今天不少普通人來說,仍然是遙不可及的人生。
(網友對胡英俊角色的總結)
此外,壯壯媽的人格魅力也在網友反芻中華麗轉身。“壯壯媽雖然有缺點,但還是很好一個人”小時候覺得壯壯媽“愛慕虛榮,有點裝”,重看《大耳朵圖圖》才發現壯壯媽就像隔壁喜歡絮絮叨叨但熱心腸的大媽,沒什么富婆架子,充滿正義感,被網友稱作“兩家之主”。
當張小麗和胡英俊想要參加唱歌比賽,被路人調侃年紀大了還去參加年輕人的海選,壯壯媽站出來力挺圖圖一家“有我壯壯媽在,看誰敢笑話你們”,為小麗、英俊搖旗助威。
(網友對壯壯媽的喜愛)
在翻斗花園,壯壯媽不僅有錢,也很重情重義,從歐洲旅游會帶禮物送給圖圖一家,會帶著圖圖一家討伐黑心商家,大方又仁義,并且一直尊重張小麗的個體價值先于“圖圖媽”的身份,每次打招呼都是“小麗,小麗”,還會鼓勵張小麗“不要只想著家庭,也要記得追求自己的樂趣”,帶她一起去興趣班,鼓勵她學習烘焙。
在不斷強調“低能量”“老鼠人”“牛馬套餐”這些自我弱化的場域待久了,回看這些角色身上的正能量,我們才發覺“小時候吃的都是細糠”。
有人調侃“00后沒黑化全靠那個把公益廣告放到少兒頻道的天才”,從公益廣告里的仁義禮智信到動畫片里的俠義正氣,我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該被隨意定義。
(網友對00后童年細糠的回味)
童年囫圇吞下的形象,在成年閱歷的催化下,發酵出關于生活的真相、家庭的幸福和人生的哲思等回甘。
我們逐漸從角色身上打撈起耀眼而不失溫柔的底色,打破兒時對這些角色刻薄、呆傻、笨拙的單一標簽,發現壯壯媽的熱情正義、阿呆的穩定內核與純粹善良、麥兜平凡中的堅韌與善良。
(網友重溫《蠟筆小新》)
為什么要重溫兒時的動畫片?為了逃避現實?為了尋找幸福?《懷舊的未來》一書寫道“懷舊是一種喪失和位移”意味著我們對已經失去的東西的向往。
當代年輕人在不確定的社會語境中“懸浮”,懷舊成為對抗焦慮的投射和情緒出口,人們試圖用童年記憶重建錨點。
在現實的困境中,人們不斷提起“千禧年夢核”“經濟上行期穿搭”等話題,叛逆地拉回時間維度,像訪問空間那樣訪問時間,去過去尋找未來,陷入一種懷舊的集體情緒中。
(懷舊動畫片)
不過,我們重看童年動畫,不只是為了快樂,還有對現實處境的反思。
這些動畫就像參照物,在長大的坐標系里,不斷回望,看看自己究竟走多遠多久了,又看看我們還能否回去,我們會比動畫里的角色做得更好嗎?沒有成為耀眼的大人,沒有實現小時候的壯志豪言,又有什么關系呢?
回望是對話的開始,正是在時代評價體系里被反復拷打丈量的作品,才能提煉出更珍貴的內核,讓人們記得的,正是我們內心投射在角色身上不可輕易撼動的弧光。
我們需要回看童年,需要和童年的角色對話,為了看清來路,也為了更好地理解長大后的復雜世界,就像麥兜說的“讓硬得不能再硬的世界,不至于硬到心里,讓軟得不能再軟的心,不至于軟的塌下來”。
(麥兜臺詞)
(圖片均來自網絡)
參考資料
[1]《懷舊的未來》斯維特蘭娜?博伊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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