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難得君
19歲,來自河南鶴壁,他第一次坐高鐵,第一次踏足上海。
虹橋站的人流像潮水,推著他向前。和司機談妥了100塊到浦東,車窗外掠過的高樓大廈,或許曾短暫點燃過他心中的憧憬。
手機支付時,指尖一抖,100塊變成了1010塊。
“你好,我這邊付多了,能不能退回來。”微信支付記錄里,這條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留言,是他發出的求救信號。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他滯留在上海的堂弟住處,再沒去找工作。那1000塊,極可能是他懷里僅存的溫熱依靠,是初入陌生世界的全部底氣。910元的差額,足以撬碎他剛剛起步的人生。
3月31日,他走向浦東分局楊園派出所,帶著最后一絲希望。
警方查到了車牌號,僅此而已。“沒法提供更多信息。” 找回910元的微弱光亮,徹底熄滅。依據相關規定,不足3000元的涉案金額,警方通常不予立案。
可今時不同往日。微信實名認證早已普及,只需一串支付記錄,便能指向一個真實的人。車牌號在手,交警部門協調聯系司機并非天方夜譚。信息時代,警務系統與天眼網絡的強大,足以穿透尋常人的數字軌跡。
然而這“尋常”的力量,并未為這個19歲的異鄉少年啟動。
19歲少年沒討回910元車費,喝農藥自殺。
就在7月22日,這個少年的悲劇被推上熱搜的同一天。
上海寶山公安的官微卻呈現了另一番“警情暖事”:一位臺灣游客遺落臺胞證于網約車,聯系車主未果,遂報警求助。警方迅速行動,“多方聯系”,最終成功找到車主,親自帶領失主前往領取。
兩則通報,同一天,同一個上海:
一邊是臺灣游客的臺胞證“火速尋回”,失物復得;
另一邊是河南少年的910元車費“聯系不上車主”,最終以命相抵。
一張證件遺失,失主不會因此輕生;但那910元,卻是壓垮一個初涉人世、孤立無援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假如那份“多方聯系”的勁頭能分一點點用來尋找那個司機。
假如那“親自帶領”的熱情能分一點點給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的命運,會不會被改寫?
諷刺的畫卷在現實里鋪開:東北水域吞噬六名學生,僅以“溺亡”二字輕描淡寫。而熱搜榜首,卻赫然掛著網紅出軌的喧囂鬧劇。人們熱衷于咀嚼明星的瑣碎,卻吝嗇于傾聽一個少年內心無聲的崩塌。
曾有笑談:在上海丟了自行車能否找回,就看你是否“外籍人士”。
這調侃背后,是令人窒息的真實,我們社會的體面、關照與資源傾斜,似乎天然地習慣于“向上仰望”。對那來自底層的、微弱的呼救,卻常常報以漠然或流程化的冰冷回應。
那個河南少年,他在支付1010元時,手是否在顫抖?他看著那條無人回復的信息時,心是否在一點點沉入冰窟?他走進派出所求助時,是否還殘存著一絲對大城市的信任?
當這最后的信任被冰冷的程序碾碎,他回到堂弟的住處,看著窗外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我們無從得知他走向生命終點前的全部心路,但我們知道,那被輕飄飄標記為“價值不足”的910元,對他而言,是活著的全部重量。
那個臺灣游客拿回證件,可以順利登機離開。那個19歲的河南少年,他的人生航班還未真正起飛,便已永遠墜毀。
這刺眼的對比,映照出資源分配與關懷力度的懸殊,以及這種懸殊背后冰冷而殘酷的現實邏輯。
魯迅先生曾喟嘆:“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那河南少年內心翻涌的無助與絕望,淹沒在城市的巨大喧囂和系統的冰冷流程之中。人們無暇關注,或者說,選擇性地忽視了。
不知是否有這么一天,來自河南鄉野的少年,與來自寶島的游客,在需要幫助時,能被同一雙有力而溫暖的手穩穩托住?
這雙手托起的,將是每一個平凡個體應有的尊嚴與生之希望。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