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到20歲的少年,因為輸錯數字多付了900多元出租車費,索要無果而自殺。
有人看到世間的黑暗,認為惡意殺死了那個少年;有人埋怨少年脆弱,無論如何不該走上絕路,何況只是不到1000元前;有人將那個不還錢的出租車司機綁上恥辱柱,說他的車后座上永遠坐著一個19歲的冤魂。
這件事我遲遲不想寫,因為涉及具體而鮮活的生命,以及一個模糊的語境。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們可能會得出某類“正確”結論:這點小事,怎么至于選擇終結生命?更開始歸因,社會派將男孩的悲劇歸結于底層狀態的脆弱,錢對他來說萬分重要,但受困于信息不對稱,找不到合理的申訴途徑;存在派容易歸結于個體受挫能力,認為不少孩子因過度保護,失去應對困難和沖突的免疫力;正義派或許忙著揪出壞人,諸如拒不還錢的司機、不作為的管理部門,總之冤有頭債有主,懲罰壞人便會天下太平。
我實在不敢下斷語,甚至不敢說那個孩子太脆弱,因為我不知道這次出租車費事件,是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我們都是知道簡單事實的旁觀者,他的心理狀態、生活經歷、具體遭遇都一無所知。我無法此刻給他下個診斷書,蓋章認定,給他的死因下個輕忽的評語。
寫評論久了,人會產生一種無所不知的幻覺。仿佛自己見多識廣,便有了經驗,從經驗和洞察中總結出“正確答案”。可人生不是一次次考試,社會更不是一個機械精密的系統,只要找到答案便能解決問題。
那個孩子在到上海前,可能遭遇過沖突或不幸,在索要車費無果的過程中,可能造成了挫敗和絕望的疊加。人生難免會被“卡”住,需要一些運氣來掙脫,親友的支持、社會的善意、自我的覺知……有很多可能。
因此,面對這樣的死亡,我首先選擇保持同情。畢竟是一個少年的逝去,哀悼是生而為人的第一反應。不要用什么值不值、對不對來判斷,此刻我不具備為人師的資格。
因為敬畏和理性,我還要保持對自己無知的覺察。我不想站在岸邊,用少得可憐的信息總結和宣布正確答案,人生曠野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導致現實與理想永遠存在沖突。即使我們知道理想狀態,但依然無法確知對方的現實困境。只有知道自己無知,才有意愿去理解,去體會,才有可能明白包容的意義。
少年的死亡的確可惜,正因此我們才要哀悼。那個出租司機有錯,貪小便宜,但也算不得罪無可赦,他肯定沒想到自己貪圖那幾百元,會引發少年的死亡。我像少年那么大的時候,有次在商場ATM里取款,結果忘記拿走卡片,后來的人直接取走了剩下的1400元。那是我和女友接下來一個月的生活費,同樣也是報警無果,那個ATM是新安裝的,攝像頭還在調試中,導致沒法追索。我明白一筆不大不小的錢,可能引發少年的絕望,也明白一筆不大不小的錢,可能引發某人“適度”的貪念。那個出租司機、取走我銀行卡里的錢的人,都是因某個契機而釋放出貪念,有罪,但罪不至死。
很多悲劇就是如此讓人感到無力,并非所有事都有數學題一樣清晰的解答方式。保持同情,讓我有生而為人的善意,保持無知,讓我有足夠的理性來克服自己的爹味,尋找避免這種悲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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