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政治無聊起來了時,外界關注寫作的動力自然而然地出現下滑
一轉眼間已經到了五月底的長周末,隨著疫苗接種通過有效地遏制了美國的新冠疫情,傳統的夏日季節似乎即將到來。在美國社會生活秩序逐漸恢復正常的同時,上臺已經小半年的拜登政府也成功地將美國政治搬回了前特朗普時代的無聊老路之上。
誠然,特朗普時代給美國政治和民主制度所帶來的沖擊和撕裂遠還沒有愈合,甚至某種程度上還在惡化,但不可否認的是新時代下,政治(特別是總統本人)不再是流量界的王者,而特朗普年間一切問題都泛政治化的趨勢也遭遇了終結。
拜登: 無聊怎么了?
當政治無聊起來了時,外界關注寫作的動力自然而然地出現下滑(比如日更變成周更再變成月更的公號),但是這并不改變美國政治依然很重要的本質。
新政的推行和困境
拜登政府自上臺以來,除了在行政機構所能涉及的領域推行“新朝雅政”,大范圍推翻特朗普時代政策之外,還著手利用民主黨在國會的主導地位來試圖推動一些意在解決美國社會經濟生活中長期存在的結構性問題的重大立法事項。無論是早早通過的1.9萬億疫情紓困法案,還是當下正在拉鋸扯皮的兩萬億基建計劃以及未來日常中計劃的另外兩萬億支出,拜登政府很明確的希望能憑借當下的立法窗口來通過這些自由派渴望已久的經濟正義舉措,從而緩解美國的社群矛盾和貧富差距等問題。
但是,這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在常規情況之下,法案通過國會需要經過參院超級多數(60票)的考驗,而在民主黨僅控制五十席的情況下,想要拉攏十位共和黨議員支持民主黨總統的立法事項是幾乎不可能達成的任務。
糾偏做起來可難了
即便是大部分美國人都認可的1.9萬億紓困法案都沒有一個共和黨人投票支持,拜登提出將通過提升企業稅和資本所得稅率來解決資金來源的基建法案就更不用想了。就算是現在兩黨還在裝模作樣的就基建問題進行談判,最終基本可以預見到民主黨轉用預算協調程序單獨推動基建法案的結局。
事實上,近期國會的種種事件充分證明了拜登競選中所承諾將恢復的那種“兩黨合作”是一種涼的不能再涼的東西。哪怕是往常不會有多大爭議分歧的問題,比如投票設立跨黨派專職委員會來調查1月6日沖擊國會這樣的提議,也依然沒能逃脫當下華府政治極化的枷鎖。在共和黨不情愿也沒有能力和特朗普主動切割的情況下,隨著轉眼間就是對共和黨先天有利的2022年中期選舉,川主義恐怕還將長期在美國政壇(主要是共和黨內)發揮關鍵作用。
雖然下臺了,川統領還是繞不開的話題
不過換一個角度來思考,所謂兩黨合作的消亡是當前美國政治發展的一個必然趨勢,也是兩黨政治極化和選民按意識形態重組后理所當然產生的結果。如果不是美國執政過程中政策門檻過高,兩黨合作這種不符合多數決精神的怪胎也本不應該存在。更何況,在過去的光輝時代,所謂“兩黨合作”,大多數情況其實也只是兩黨中自由派和自由派,保守派和保守派之間的跨黨派合作。那種真正跨越意識形態領域的大合作,本來就不是什么常見的事情。
卡殼的拜登議程
俗話說得好,時勢造英雄。整個政治生涯以謹小慎微緊隨黨內主流聞名的拜登,本以為自己競選時只需要擊敗特朗普把美國帶回奧巴馬時代老軌跡做個“太平天子“就好,卻沒想到趕上了新冠疫情和美國民主制度衰敗這種大變革。一瞬間面臨著內外種種危機的拜登,只能選擇試圖效法現代民主黨之父小羅斯福,準備大刀闊斧地推動系統性改革來挽狂瀾于不倒。
雖然拜登相當新時代羅斯福的想法很好,現實卻當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盡管美國現在和大蕭條時期一樣都面臨著空前的經濟危機挑戰,但當下美國政治的大環境和九十年前差距甚遠。先不說拜登沒有羅斯福同等的個人魅力,光是滲入美國體制骨髓的政黨極化和部落政治就斷絕了新時代出現“新政聯盟“這樣基本盤和號召力兼備的選民聯盟的可能。
試圖效法FDR的拜登
民主黨現如今在國會兩院的席位優勢都是微乎其微,這和羅斯福新政初年民主黨獨霸國會的格局是迥然不同的。即便是當今民主黨在意識形態上更加團結,政黨凝聚力要比羅斯福時代更強,但數量(席位)上的差別是一道無法跨過的鴻溝。考慮到共和黨有一半選民仍不認可拜登為合法當選的總統,指望共和黨人來幫助拜登是更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拜登政府在迅速推動疫情紓困法案通過國會之后,很快就在國內民生立法上陷入了僵局。拜登主打的基建計劃,自從三月份提出以來,到現在還沒有進入委員會考量的階段,哪怕是最后能順利通過至少也要到八九月份才能有希望提上日程。當然,這主要是因為民主黨為了滿足一部分黨內溫和和保守派議員的要求,先試圖和共和黨談判,看看能否通過傳統跨黨派合作的方式來推動基建法案。但就過去兩個多月的進展來看,兩黨在基建問題上達成妥協的概率依然很低,民主黨最終極有可能還是要訴諸預算協調程序來再度霸王硬上弓。
“實在不行就自己來”
接近達成協議?
有人自然會問了,看上去共和黨談判代表和拜登在數次白宮會面的結果看來,雙方都對最后達成妥協充滿了樂觀,怎么就能說“兩黨合作已死”呢。確實,單要從兩黨基建方案談判代表的公開言論來看,似乎兩黨距離在基建問題上握手言和皆大歡喜已經并不遙遠。但是如果你仔細去解讀國會共和黨人的話,便能發現兩黨根本沒有在最核心的問題上形成共識。
事實上,兩黨仍沒有在什么是“基建”這種最基礎的概念性問題上達成一致。絕大部分共和黨人仍篤信美國只應該革新“狹義”上的基建:即橋梁,高速,機場,碼頭等傳統的基礎設施,而以拜登為首的民主黨人則認為新時代的基建計劃必須要涵蓋對未來新領域的投資和針對過去社會弊端的糾錯項目。
雖然兩黨談了很多,但是共識還是很少
即便是在兩黨高層過去兩個月中多次就基建問題會面談判,但兩黨在基建計劃范圍這種宏觀問題上的分歧仍沒有得到解決,其他更敏感的方面,更是沒有絲毫折中的跡象。特別是在如何解決基建計劃上萬億支出資金來源一事之上,兩黨更是天壤之別。為了支付基建法案的天價賬單,拜登和國會民主黨人希望通過提高未來十五年內的企業稅和資本所得稅的方式來籌集到上萬億的資金。顯然,一向自詡為減稅之黨的共和黨,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意通過加稅的方式來為基建方案買單的。
共和黨不大可能同意拜登的加稅計劃
以西弗吉尼亞參議員謝莉·卡皮托(Shelly Capito)牽頭的參院共和黨人認為白宮可以挪用國會去年通過的多項疫情紓困法案中未曾使用的資金來投資基建。對于民主黨人來說,這一方案同樣是不可接受的。更何況,共和黨人最新提出的妥協方案總價碼僅有一億,仍和拜登“降價”后的1.7萬億計劃相差甚遠。總結下來,兩黨一沒有解決”什么是基建“,二沒有解決錢怎么來,三沒有解決基建計劃規模的問題,這像是快要達成一致的樣子嘛?
所以,當前兩黨談判最終的失敗幾乎是必然的。雖然拜登和部分共和黨人妥協的意愿并不沒有妥協的意愿,但是現下兩黨本質上的極化,美國城鄉之間的割裂,本能的阻止了兩黨在重大問題上達成一致。當然,不能排除未來兩黨談攏一個小規模的“狹義”基建方案,其余剩下的“廣義”部分由民主黨自行通過預算協調來上馬的可能。不過民主黨未必會愿意輕易放行雙方能同意的簡單部分,從而使得自己想推動的經濟正義糾偏舉措變得極其難通過就是了。
共和黨的談判代表們
歸根結底,現在仍在繼續的兩黨談判,更多是拜登政府和國會民主黨人為溫和保守派民主黨人準備的一個擋箭牌。拜登政府真正想要說服的,還是曼欽和塞內馬這兩位保守派民主黨參議員,向他們展示了白宮不是沒有嘗試推動兩黨合作,使用預算協調實在是共和黨人不買賬。等到盛夏時節八月還沒有結果,民主黨估計會毫不猶豫地轉向預算協調用簡單多數來兌現拜登的宏大基建設想。
拜登經濟學的困境
然而,即便是拜登和民主黨人可以走預算協調這條路,想要最終把拜登提出的一攬子經濟振興計劃實現也絕非易事。民主黨內部對通過加稅來支付拜登四萬億基建和家庭計劃仍存在疑問,而過度依賴低利率下的財政赤字來實現對未來的投資也有讓經濟過熱的擔憂。從立法時間和日程安排上來看,國會民主黨人要想全面上馬拜登的雄心計劃也十分困難。
立志于成為新時代羅斯福的拜登,顯然不會止步于基建問題之上。拜登近日向國會正式提交的總額達到六萬億美元的預算請求再度向外界發出了新政府力求全方面提升美國在未來的經濟競爭力從而和世界上其他新興經濟體展開競爭的信號(咳咳都知道是誰我就不說了)。
拜登的預算清單
然而仔細一看,這六萬億的“預算”中,只有1.5萬億是傳統意義上國會每年必須要通過的財年撥款,其余的都屬于拜登所力推的基建和經濟正義項目(美國就業和家庭計劃)。也就是說,拜登提議下正常財年的開支,相較于往年的水平變化并不大,只比去年的1.4萬億多增加了1千億的水平。在這份政府預算中,國防開支的部分基本持平,而民生開支則有所提升,幾乎抹平了和國防開支的差距。
需要注意的是,總統每年所提交的預算請求僅僅是一份政策文件,不具備任何的法律效力。真正到國會開始就預算和撥款問題討論時,總統的預算基本就和小孩的購物愿望單一樣被當成廢紙扔在一邊。不過,在民主黨當前全面執政的情況下,拜登的態度比往常府院分治之下總統還是要有分量一些就是了。
拜登的計劃
另一方面,隨著美國逐漸走出了疫情的陰霾,經濟社會生活趨近恢復正常,美國經濟看上去形勢一片大好,經濟增長等各項數據預期都十分樂觀。但與此同時,通貨膨脹壓力取代了疫情成為了美國經濟面臨的最大挑戰。近期,美國四月CPI指數季調增長4.2%,創十年新高。雖然美聯儲仍堅持美認為國現在面臨的只是短期的通脹壓力,并非長期的惡性通脹,不需要就利率和貨幣政策做出重大調整。若高通脹在未來幾個月到一年中仍未得到緩解,拜登和國會民主黨人再強推大型支出計劃恐怕會面臨黨內外和社會各界的強烈反對。
通脹是個大問題
所以,拜登經濟學想要上馬,其實并不簡單。更何況,國會未來幾個月還要處理新財年預算,提升債務上限已經其他尖銳的立法問題,留給拜登和民主黨人實現目標的時間空間也不是太多。
“兩黨合作之死”和共和黨的短暫內戰
最后,談一談剛剛在國會擱淺的調查1月6日國會事件的獨立委員會和共和黨內持續川化的現象。
在國會進入國殤日休假之前最后幾天里,參議院就成立獨立于國會之外的,專門用來調查1月6日沖擊國會事件的委員會一事進行了表決。最終,共和黨發動了拜登上臺以來第一次冗長議事,成功阻擊了獨立委員會的成立。
從表決結果來看,除了兩位沒到場的民主黨參議員之外,全體48位民主黨人加上六位共和黨參議員投票支持了這個按911委員會模式所設立的獨立調查委員會。而這六位共和黨籍的參議員中,只有俄亥俄的波特曼沒有支持針對特朗普的二次彈劾,其余都是大家比較熟悉的共和黨內“反川”勢力。然而,雖然在眾院有多達34位共和黨眾議員支持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到了參院卻沒能湊齊打破冗長議事所需的60票。
還是老面孔
這一看似兩黨應該會無懸念達成共識的問題,最終卻胎死腹中沒能通過國會,只能說明當下政治極化的格局確確實實判了“兩黨合作之死”、十分搞笑的是,參院所表決的方案,其實是共和黨眾院領袖麥卡錫所指派的談判代筆紐約眾議員約翰·卡托科(John Katko)和眾院民主黨人協商后所產生的妥協產物。
然而,讓卡托科沒想到的是,等他成功談判歸來之后,麥卡錫突然“翻臉不認人“,公開反對繼續回顧調查1月6日的國會事件。雖說政治中反復橫跳并不少見,但像麥卡錫這樣在公開的在如此高關注度的問題上出爾反爾,也算是”謎之操作”了。
被賣了的卡特科
而參院共和黨領袖麥康納爾,也和麥卡錫類似,雖公開場合曾表示特朗普要為1月6日負責,但很快在實際政治運作層面拒絕和民主黨在獨立委員會一事上合作。甚至根據部分媒體的報道,麥康納爾為了阻止十位共和黨參議員“叛逃”,還親自在閉門會議上請求幾位搖擺的議員“賣他一個人情”,可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兩位共和黨國會領袖的姿態,看似滑稽可笑,卻實際上非常合理。特朗普確實在1月6日之后成為了美國和國際社會上的一個負資產,但在共和黨內,特朗普的政治至尊地位卻沒有明顯受損,廣大共和黨基層選民和黨組織仍無限忠誠于這位剛剛下臺的政黨領袖。在共和黨作為在野黨,2022年中期選情看好的局面之下,國會共和黨高層自然是不希望繼續回顧1月6日這個特朗普政府的污點,從而把注意力從正在全面執政的民主黨和拜登身上轉開。
算的明白的兩人
最關鍵的是,對共和黨來說特朗普或許是個選舉上的負資產,但特朗普的選民卻是共和黨勝選不可或缺的因素。重新審視過去,就會迫使共和黨再度面臨是否要和特朗普切割的尷尬問題。而就現在共和黨的選民聯盟結構來看,共和黨根本沒有主動和特朗普切割的資本,麥卡錫麥康納爾騎墻行為,其實是參考共和黨中期選舉的前景之后做出的最為合理的選擇。
在政治極化和部落政治當頭的今天,勇氣和道德當然是稀缺品。所謂的” 共和黨內戰 “,其實也是一個極其錯誤的外界印象。就拿剛剛被剝奪眾院三號共和黨領導人地位的利茲·切尼來說,作為前副總統切尼之女,論保守派資質和出身她都沒有任何的問題,遠比接替她成為新任共和黨黨團主席的紐約眾議員史蒂芬妮克要靠譜的多。
遭遇壓制的切尼
但是,在1月6日后公開和特朗普決裂,屢次在公開場合質疑特朗普” 彌天大謊 “(BIG LIE)的切尼,很快就引起了眾院其他共和黨人的不滿,幾乎在二月便被投票罷免。雖然切尼逃過了第一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她依然沒有改變的強硬態度,就連原先支持她的麥卡錫也轉變了態度,一手主導了她五月初的倒臺。
最終,眾院共和黨人僅通過口頭表決的方式就將她罷官,足以彰顯共和黨內和她一樣愿意硬剛特朗普的議員幾乎是不存在的。所謂共和黨的內戰,不過是信奉川主義(不管真心與否)的共和黨人單方面剿滅意識形態上的異端罷了。
預計在未來的兩三年時間里,共和黨的基本盤和特朗普地位都不會發生本質性的變革。因此,川主義在共和黨內的未來,就算是川大統領不再是美國政治最強音,也絕對是無比光明的。
沉悶的夏日政壇
相比于奧巴馬和特朗普上臺的第一個夏天,2021年的拜登所面臨的,目前看來是一個比較沉悶的夏天。既沒有即將爆發的茶黨運動,也沒有正在醞釀的夏洛蒂事件,拜登治下的美國,確實是無聊。
注:久違的月更,該填的坑還是要填的, 不過得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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