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有時間看書了,又把《史記》揀起來,很快在齊國的歷史上發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藍本。這個故事當年竟然沒有被改寫進《三言二拍》和《拍案驚奇》,實在是一種遺憾。太史叨叨令當然沒有馮夢龍與凌濛初的筆力,但這故事實在好玩,太史公原文寫得也很有趣,叨叨令甚至有點手癢,于是就模仿章回小說體,試著給大家講講這個故事。
好,言歸正傳,故事的標題應該是“崔武子引狼入室,齊莊公貪色亡身”。
話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古人在造字時是用心設置了一個警告,但是我們往往又忽略了一個詞叫“色膽包天”,是說人一旦為色所迷,引入彀中,則穿窬逾屋,一切道德規制全然不顧,甚至自我安慰“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所以千百年來,古今中外,多少癡男女為此一個“色”字前仆后繼。
事情先要從齊莊公得位說起。當初,齊靈公生了公子光之后,當即就封了太子。后來他又寵幸戎姬仲姬,等生下公子牙,靈公在接班人的大事上犯了糊涂,看著公子牙更可愛,也禁不住戎姬天天吹枕頭風,就廢了公子光,立了公子牙。
公元前553年,靈公病重。大夫崔杼把持了朝政,他和權臣慶封在第一時間把公子光從即墨迎接回來,正式立為莊公。當時齊靈公還沒死,消息傳來,知道禍起蕭墻,勢必同室操戈,于是吐血而亡。
對于公子光來說,天上掉餡餅,自己搖身一變成了齊莊公。他當然清楚自己的位置是怎么來的,在殺了公子牙母子后,對于崔杼和慶封的封賞,只要你們不摘我的王冠,其他一切權利本王都不在意,你們隨便。
崔杼崔武子,本是個硬人,靈公時,曾統帥齊軍攻伐鄭、秦、魯、莒等國,不僅打出了齊國的威風,也打出了崔杼的威名,如今,更有了擁戴之功,朝堂之上,崔杼自然不可一世。
按說,莊公和崔杼本來應該是一伙的,是一個利益共同體,但正是因為一個女人的出現,讓原本的君臣和諧演變出了刀光劍影。
這是一個美到不可方物的女人,本名為東郭姜,因為曾經嫁給過棠邑大夫棠公,于是跟夫姓也叫棠姜。迂腐的儒子們不檢點自己沒有定力,總是認為女人是禍水,美女簡直就是洪水。要論棠姜的美色,她就是等級最高的洪水之類,嫁給棠公沒多久,棠公就死了。有人說是被棠姜妨死的,她似乎也沒話說。
齊國為棠公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崔杼出席,正是在這個葬禮上,剛好死了夫人的崔杼第一次見到了一身素服的棠姜,梨花一枝春帶雨,崔杼被迷得神魂顛倒。
回到家,他立即把家臣東郭偃找來,說自己要娶他的姐姐棠姜,讓他全力促成此事。
東郭偃并不贊成,他說他們姐弟是齊桓公的后裔,而崔杼是齊丁公的后裔,說起來是同宗同族,不能通婚。但此時已經色迷心竅茶飯不思的崔杼哪里還管這些,執意迎娶了棠姜。
崔杼娶了大齊第一美女的事兒傳到了莊公的耳朵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莊公自然也很好奇。
是崔杼帶著棠姜去炫耀,還是莊公專門到崔府去打探?不得而知。問題是,莊公第一次見到棠姜就在最短的時間里被她的色相所俘虜,一向好色的他被迷得完全失去了自我。
至于莊公是如何誘惑棠姜并得了手,《史記》和《左傳》里都沒有準確記載,一個“通”字全概括了,讓后人去發揮無限的想象。棠姜為什么會從了齊莊公?也無從知曉,總之,齊莊公經常安排崔杼到外地去公干,然后去他家里私會棠姜,這在齊國已經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
通奸的事好比偷了一個鑼,是敲不得的,但是齊莊公有點得意忘形了。他忘了他屁股底下的寶座是崔杼給的,現在不僅偷了他的老婆,還忘乎所以地把崔杼的帽子賜給了別人,雖然這個帽子沾了一點綠,對于崔杼來說,這當然是極大的侮辱。
坊間的傳言不可能傳不到崔杼的耳朵里,回家之后,他與棠姜對質,棠姜也無可辯駁,認了。
崔杼殺機頓起,開始秘密地布置一個計劃,然后等待著時機。
時間來到公元前548年,即齊莊公在位的第五個年頭,來自莒的黎比公到臨淄朝齊,莊公大喜,特地在北郭設宴款待黎比公。
在北郭設宴是莊公有個小算盤,這里緊挨著崔氏府第,他有心再找個機會,會一會朝思暮想的棠姜。他哪里知道,此時的崔杼正在布置一個驚天的局,而他齊莊公是這個局中的一顆死子。
設國宴款待黎比公,身為國家重臣的崔杼卻稱病不能參加。
齊莊公聽說崔杼病了,心里暗喜,命人傳報,席散之后,他要來探視。
崔杼冷笑:“他是要來探視我嗎?不過是打著這個幌子,來找機會干那種無恥的勾當吧!”
崔杼拔劍對棠姜說:“今天機會來了,我準備除掉這個無道昏君。你如果聽我的安排,我以后再不提你們的丑事,還會立你的兒子為我的正嗣,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只能先把你們母子都殺掉!”
在崔杼的劍前,棠姜戰戰兢兢地說:“我不過一個女人,你的話,我哪敢不依?”
崔杼乃使棠無咎伏甲士百人于內室之左右,使崔成、崔疆埋伏于門內,使東郭偃等伏甲于門外。分撥已定,約以鳴鐘為號,群起而擊殺莊公。
且說莊公草草結束了宴會,急忙趨駕來到崔府問疾。門人匯報說:“崔相此番病得很重,剛服了藥睡下。”
莊公忙問:“臥于何處?”對曰:“臥于外寢。”
莊公沒想到天從人愿,讓隨從都守在外面,自己竟入內室去會棠姜。
剛進內室,忽見棠姜迎面而來,盛妝華服,豐姿綽約。莊公喜不自禁,但還沒來得及說一句體己話兒,有侍婢來告:“相國口燥,欲索蜜湯。”
棠姜轉身即走,臨行回眸一笑:“妾取蜜送了就來!”
齊莊公眼睜睜看著棠姜同侍婢緩緩而去,只好倚欄待之。
左等不至,右等亦不至,難得莊公先生還有好心情,于是“擁柱而歌”,意思是還抱著柱子唱了一首歌,歌詞如下:
“室之幽兮,美所游兮,
室之邃兮,美所會兮,
不見美兮,憂心胡底兮!”
歌還沒唱完,莊公忽然聽到刀戟之聲,知道情況有異,他大聲叫喊衛兵何在?!可是眼見四面蜂擁而來的都不是他的人!莊公急忙往后跑,但后門已經被關閉。莊公破門沖到一座樓臺之上,鐘聲響起,棠無咎等人引甲士將他團團圍定。
莊公對樓下的人喊:“我是你們的國君,你們想要造反嗎?馬上放我走!”
棠無咎回答:“我們只聽相國的命令來抓淫賊,不聽別人的號令!”
莊公表示愿意和解,又表示可以發誓,但根本無濟于事。
莊公又想到一條緩兵之計,說他可以到宗廟里自殺以謝罪,但崔杼怎么可能上他的當!
莊公不得已,只好拼死突圍,他從窗臺躍出,登上花臺,準備越墻而走。可當他剛爬到墻上,一箭飛來,正中其左股,莊公從墻上跌下,甲士一擁而上,莊公于是死于非命。
在崔杼的主持下,莊公的弟弟杵臼被立為齊君,這就是齊景公,崔杼自己為右相。
兩年后,崔杼的兒子崔成等爭權,發生內訌,左相慶封趁機攻滅崔氏,強逼棠姜自殺。崔杼眼看著宗族被滅,家破人亡,不得已也自殺而死。
莊公之死,遺羞于后世。
故事本來到這兒就完了,但在太史公司馬遷的記載里還有一個小插曲,很有意思。
莊公死時,齊國的賢大夫晏嬰當時就來到了現場,他立于崔杼門外,說:“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
譯為:如果君王為社稷而死,可以和君王同死;如果君王是為了社稷而流亡,也可以跟他去流亡;但如果君王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死而亡,不是他的近臣,誰該去承擔這份責任?
“門開而入,枕公尸而哭,三踴而出。”
晏嬰的話可說是為莊公之死定了性,死得太不光彩,他哭一哭,盡一個臣子的本分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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