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身亡的男孩兒尸體無人認領。

男孩兒父親說：“孩子死了跟我們一點兒關系都沒了，一年的續存費還不如我們吃了喝了，尸體你們殯儀館看著辦吧。”

看著有血有肉的人推進去，再出來就變成了一壇灰，我才終于明白，人生除了生死，無大事。

01

二十五歲這一年，母親和父親離婚改嫁，五十歲的父親第一次拉著我喝酒談天。

喝到最后，我倆都醉醺醺的時候，父親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工作的事情不要急，爹都幫你打點好了。”

說著話，父親遞過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了一串數字，數字后面寫著一個“李”字。

見我有些詫異，父親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司機的活兒，適合你，月薪五千，五險沒有一金。”

后來，我喜滋滋的用我爹的破皮卡練了七八天的車，這才忐忑的給老李去了個電話。

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爹苦苦給我求來的這份工作，竟然是靈車司機！

靈車干嘛的？那可是拉死人的車，坦白說，我心里是十分抗拒的。

可想到那天晚上父親鬢角的白發，以及母親改嫁這事兒，我便咬牙應了下來。

老李年紀跟我爹歲數差不多，見到我來了笑的后槽牙都露了出來，我跟著老李進了休息室，過了一會兒他從打印機里取出來一張紙遞到了我面前。

“喏，這是排班表，記得準時到崗，不然月末滿勤獎沒了”

我接過來一看，頓時就傻了眼。

一天一共三個班，老李和另外一個司機師傅一個早晨八點到下午四點，一個下午四點到晚上十一點，倆人每天換著來。

唯獨我。

每一天都是晚上十一點到第二天八點。

靈車夜班司機？

我頭皮有些發麻，戰戰兢兢的抬頭看向老李。

而老李似乎已經猜到我接下來想說什么，連忙呲牙笑道：“我和另外一個司機師傅年歲都大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身體也都不算好。

但你呢，還是個25歲的大小伙子，一個人，陽氣還重。

最重要的是，夜班司機有補貼，一個月一千塊呢，你還小，好事兒，我們兩個老家伙肯定都讓給你啊。”

這樣的好事兒，讓我壓力有些大啊。

見我沒多說什么，老李便將排班表貼在了休息室的墻上說道：“行，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十一點，準時來接班。”

02

早晨九點才起，現在又讓我睡，我是鐵定睡不著的，去了趟網吧，查了查有關靈車司機的二三事，嚇得我更加睡不著了。

晚上十點鐘的時候，我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動身朝著殯儀館的方向走去。

盡管我動作快，可還是晚了些，見老李還在靈車下面等著，我連忙朝他歉意的笑了笑。

老李倒是沒責怪我，反而說道：“沒事兒，今天倒也不忙，一天了，就接了一個人來，趁著現在沒什么事兒，我教你些規矩。”

聽老李一說，我才曉得靈車司機還有這么多講究，心中也頓時緊張起來。

就在我和老李相談甚歡的時候，休息室的電話忽然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老李下意識的起身要接電話，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趕忙偏頭看我，示意讓我去接。

夜里十二點半，來活兒了。

我戰戰兢兢的邁進高大的靈車，手因為緊張微微有些發抖，值得慶幸的是，由于我今天第一天上崗，老李準備跟我一程。

見我渾身不自在，老李趕忙拍了拍我的手安慰了幾句，我這才放平心態，啟動了車。

初夏的夜晚，還有些涼意，死者出事的地方距離殯儀館不遠，大概二十分鐘的路程我就趕到了。

死者是個大學生，為了學費和生活費，學習之余，還在外打著兩份工。

今天下班有些晚了，擔心查寢，他便準備抄近路回去，走了條平日里無人前往的小路，偏偏就在今日遇見個“馬路殺手”

男大學生被撞飛，整個人倒在血泊之中。

我們趕到的時候，警方已經查驗過現場，為首的警員見到我們，連忙客氣的迎了上來。

那人似乎跟老李很熟，徑直走到老李跟前說道：“李師傅，今兒又是你值班啊，這孩子也是可憐，家里面人沒聯系上，只能先寄存到你們那里一陣子。

只是...算了，你們來看吧。”

我跟著老李向前走了幾步，待看到眼前場景之時，我嚇得差點驚叫出聲。

場面有些令人作嘔，在這里我就不描述了。

見到這場景，我腦子蒙呼呼的，如同機器人一般，聽著老李的指示，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的將死者抬進了事先準備好的棺槨之中。

03

回去的路上，按照老李的吩咐我開的很穩，生怕后面的棺蓋開了，露出里面的死者。

盡管老李就坐在我旁邊，可我的腦海里還是不斷閃現出方才的場景，以及白天我在網上看到的種種怪異事件。

小風兒順著車窗吹了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夜里車少，我總是忍不住回頭去看，總是擔心后面的死者會突然睜開眼坐起來掐住我的脖子。

一直到我將靈車開回殯儀館，我下車沖進保安室，看到那么多活人的時候，我的恐懼這才減少了些許。

跟著一同前來的警員在保安室填了表，死者的尸體便被推進了停尸房中。

按照正常人家的規矩，死者最多在這里停三天，接下來就要被送去火化了。

但這男孩兒的情況有些特殊，自己一個人在外地上學，半夜里出了事兒，警方到現在都沒有聯系到男孩兒的家里人。

我第一天上班，又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便偏頭問老李說：“這男孩兒的家里人要是一直都沒有聯系上該咋辦？他骨灰莫非就隨意揚了嗎？”

老李連忙擺手笑道：“那倒不會，按照咱們這兒的規矩，無人認領的尸體，警方要在媒體上發布公告，若是過了60日仍無人認領，便要報請民政局申請火化了，不過這些骨灰咱們殯儀館最多留存兩年，空間有限，也要給其他人騰出地方來。”

老李的一番話讓我陷入了沉思，只能留存兩年，兩年之后呢？

想起男孩兒的慘狀，以及未來的命運，我的心好似被一雙大手捏住，有些透不過氣。

04

后來警方又試圖聯系男孩兒的家人，卻始終都沒有回音，只好在媒體發布了公告。

大概在一個月左右的時候，男孩兒家里人來了電話，可對方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大跌眼鏡。

電話是男孩兒的父親打來的，操著一口陜北口音，接線員聽不大懂，大致意思卻也猜到了。

大概就是孩子死了，也就跟他們沒有關系了，他們家庭貧困，沒錢買墓地，一年幾十塊錢續存費還不如讓家里人多吃兩口飯，至于男孩兒的后事， 便讓殯儀館看著辦。

聽聞此事的時候，我剛剛接了一位死者回到殯儀館，看著死者家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再聽著聽筒那邊老李的絮絮叨叨，兩邊對待死者截然不同的態度，讓我頓時感到了人間冷暖。

我不禁啐了一口道：“這男孩兒家人怎么這樣，活著的時候是他們兒子，死了難道就不是了？”

老李亦是無奈說道：“是啊，這孩子是可憐吶，家里面也的確窮，住在大山里，五個孩子里面，他是最大的一個，也只有他背負著全家人的希望走出了大山，男孩兒一邊上學一邊打工，打工賺來的錢有大半也要給家里人寄去。

聽說這男孩兒成了家里面的搖錢樹了，追著肇事者家屬不放，非要討要個說法。

張口就是二三百萬，要錢的時候哭天搶地，面對孩子卻一點都不管了，用一個孩子的生命換來的錢，他們當真有良心花嗎？”

男孩兒的遭遇，和他家人的態度，讓我心中有些難過。

又過了些時日，上面火化審批下來了，聽說第二天正午要燒，我便跟去看了看。

男孩兒從停尸房推出來的時候已經變了模樣，不再是先前我看到的血淋淋的畫面，而是經過入殮師的手藝恢復如常了。

男孩兒被送去了火化爐，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便有人到那邊去取。

當我看到盛著骨灰的小罐子的時候，眼淚瞬間便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好端端的，有血有肉的人推進去，出來的時候卻只剩下了一壇灰燼。

男孩兒生前受苦，死后也無處安放，想到這里，我動了惻隱之心，主動掏錢給男孩兒在殯儀館里尋了一處地方。

有句話說的好“塵歸塵，土歸土”

人死了，一了百了。

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何還會有殯儀館的存在呢？

人雖然不在了，但總有人會時常掛念他們，這便是殯儀館存在的意義。

而我，身為接送死者的擺渡人，意義也十分重大。

當上靈車司機這兩個月，我學會了很多，也成長了不少。

人生匆匆數十年，總會留下些許遺憾，我們阻止不了死亡，但能做的卻很多，比如珍惜當下。

這天下了夜班，我給父親去了個電話，電話那頭的父親聲音遲鈍，明顯剛起床。

我學著從前父親的口吻笑道：“爹，起床了嗎？想吃點啥，兒子給您買去...”

（故事完）

注明：本故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