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鐘，我和老張在逝者家中接了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年輕，卻也很張狂。
“喂，爸！給我一萬塊錢，**，跟朋友打賭又輸了”
電話那頭的年輕人見這邊許久都沒有回應，不禁再次爆粗口。
良久，我嘆了口氣問道：“請問您是張先生的家屬嗎？”
“是啊，你是誰，怎么在我家里，我爸呢，讓他接電話”
我輕舒了一口氣說道：“你爸他...去世了?！?br/>“什么？”

1
去接老張班的時候剛剛過了晚上七點半鐘，我讓老張提前回家休息，老張卻說什么都不愿意，直說什么時候下班，他在什么時候走。
我拗不過老張，只好跟老張一同擠進了狹小的靈車司機休息室。
跟老張嘮了會家常，大概七點五十的時候，休息室的電話響了。
我習慣的接起電話，掛了電話的時候，不禁嘆了口氣，老張問我怎么了。
我說：“又是鄰居報的案，孤獨老人死在家里了，發現他的時候都臭了?！?br/>說完話，我又看了看表，已經快八點了，于是我便再次開口說道：“張叔，馬上就到你下班點了，趕緊回去吧，這單我去就行了?！?br/>老張卻依舊擺擺手說道：“使不得使不得，雖還有幾分鐘，但這也是我值班的時候接的電話，我要是不去，實在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老張向來執拗，所以一樣的話，我從來不重復第二遍，所以我便說道：“既然這樣，咱們一塊出車算了，張叔你開車，我坐副駕?！?br/>我和老張一拍即合，當即便出車趕往逝者家中。
2
天濛濛下著細雨，雖不過才八點鐘，但街上的人比平時少了很多。
到逝者家樓下的時候已經九點多鐘了，附近派出所的警員見到我，熟悉的打著招呼。
逝者所居之地是一片老城區，房子破舊，可在我印象之中，我兒時這里可是最繁華的地方。
我猶記得小時候舅媽帶著我路過這里的時候，還指著里面七八層的小樓房說：“大為啊，這里面住著的人啊，非富即貴，將來以后大為要是有出息住在這里，那舅媽可就跟著享?？??！?br/>可如今三十年過去，這里早就物是人非，真正富足的人早就搬離了這里，還留在這里的，不是租客，就是一些念舊之人。
我看著這破舊的房子里，四處都掛著屬于逝者的榮譽證書，想必逝者先前定是有一番作為之人，可為何這般人，卻落得如今的凄慘結局呢？
我正思索著，那邊小警員朝我招了招手，順便遞給了我一支中華，我擺了擺手 ，小警員便自顧自的給自己點上了。
過了好一會兒，小警員這才開口說道：“這趙叔啊，也是個可憐人，年輕的時候在部門做了不少事事，奈何娶了個能挑事的妻子，工作黃了不說，生活啊，過的也是一塌糊涂。
就連兒子也沒有受他的熏陶，現在二十多歲的年紀，沒有工作，整天在外混，趙叔為此是操碎了心，可無論他怎么苦口婆心地說，他那不爭氣的兒子都不聽。
回回打電話要錢，趙叔若是不給，他便在家大吵大鬧，有一次還把趙叔打了，趙叔恨鐵不成鋼啊，就給我們打了電話。
一直到我們上門，他兒子這才聽了話，跟著我們回去呆了一晚，我好言好語勸了他一晚上，他倒是安生了不少，我以為我這一番話真起了作用。
沒想到啊，這小子肚子里憋著壞水兒呢，大事不干，光闖小禍，漸漸就成了我們局里的?？?，趙叔知道了氣急攻心，有幾次差點就沒了命。
這不，那小子又好幾個月不回來了，今天要不是鄰居發現，估計趙叔這事兒都沒人知道...”
我回頭看了一眼逝者的方向，“你對他的事兒這么清楚，看來這位趙叔在這片轄區也是個老紅人啊?！?br/>小警員踩滅了煙蒂，呲了呲牙說道：“可不是嘛，趙叔可是社區的紅人，雖不是社區打工人，但他卻常常給社區干實事兒，社區里面的人都很尊重他...”
3
我和小警員一邊說著話，一邊等著醫院那邊的人來。
就在安安靜靜的時候，一陣電話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趙叔家里用的是固定電話，看不到聯系人備注，我和小警員對視了一眼，他擺擺手示意我接聽。
我這才將聽筒拿起。
可我還沒說話，電話那頭便傳來一陣年輕且張狂的聲音：“喂，爸，給我一萬塊錢，**，我跟朋友打賭又輸了?！?br/>我沒說話，好一會兒電話那頭又傳來聲音：“**，就知道你不愿意給，最后一次行了吧，說實話，我跟朋友看好了一個特別好的項目，一旦成功，年入幾百萬都不是夢，現在不就是一萬塊錢嘛，等一年過后，我還你十萬塊還不行？”
我撇了撇嘴，電話那頭的小子果然跟小警員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樣，我嘆了口氣，“你就是趙叔家的兒子？”
“我是啊，你是...**，你誰啊，我爸呢，你怎么在我家？”年輕人說話沒邊兒，一口一個臟字，聽得我很是不舒服。
但我還是說道：“你爸他去世了，你要還有良心趕緊回來見見你爸最后一面。”
“什么？”
電話那頭的人，驚叫一聲過后便匆匆掛斷了。
4
大概又過了一刻鐘，醫院的人匆匆趕來，給趙大叔開了死亡證明之后，小警員便將一系列手續遞給我，隨后擺擺手說道。
“大為你先開車回吧，時間不短了，別耽誤了你別的工作，我估計那小子啊，今天是夠嗆來看趙叔了”
我看了看墻上時針已經指向晚上十一點鐘的表，終于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我和老張一起抬逝者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聲。
“我爸呢，我爸呢！”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下意識的扭過頭，就見一個穿著十分潮流，頭頂還留著兩撮黃毛的年輕人徑直朝我們的方向跑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年輕人一個手指頭將我推倒在地，“什么人啊，殯儀館的？誰叫你們來的，經過我允許了嗎？你們怎么進的我家？告訴你們我家可是有貴重物品的，我現在就去找找，少一樣東西，我都跟你們沒完！”
說著話，那年輕人便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來，好一會兒，我見他眸光一閃，忽然指著一處空地方說道：“我可是在這里放著一萬塊錢現金，現在這什么都沒有，是不是你們偷著拿了？告訴你們，這錢趕緊還給我，不然我可就報警了！”
年輕人在屋子里大吵大鬧著，我有些無奈的跟老張對視一眼，這樣的情況，說實話我也經歷了不少，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了，可眼前年輕人的所作所為，當真是讓我有些生氣。
逝者還停放在屋子里，他卻不顧親人死亡，竟然還叫囂著，想要訛錢。
“趙康，你鬧夠了沒有，警察就在這兒呢，從這門打開一直到現在，難不成你可口中那一萬塊錢是我偷的不成？”就在這時，小警員忽然厲聲喝道。
年輕人見了小警員，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縮了縮脖子，“李...李哥...我...我這不是在保護我爸的生前財產嘛?！?br/>小警員沉了臉，“趙康，既然你叫我一聲李哥，我就得給你普普法，你可知，胡說八道也是犯法的！”
聽了小警員這話，名叫趙康的年輕人頓時啞口無言地低下了頭。
5
在小警員的幫助下，我和老張將逝者小心翼翼的抬進了我們事先準備好的冰棺里。
出門的時候，我不小心撞在了窄小的門框上，頓時發出了一陣巨響。
我回頭一看，就見原本完好無損的門忽然缺了一邊。
跟在我身后的趙康見狀，又忍不住叫囂起來，“你這人怎么走路的，你壞了我家門，賠錢知不知道！”
說著話，他蹲下來往門那邊一看，緊接著似乎受驚一般，整個人倒在地上，“**，這是...”
眾目睽睽之下，趙康一腳將門踢了個大洞，只見門洞之中隱隱約約露出一張張紅色的鈔票。
總之那天趙康沒跟著我們一起去殯儀館，后來的事情我都是聽別人講的。
趙康在自家門里發現了一張張被塞進去的鈔票，大大小小的面值，一百的居多，趙康數了數，將近十萬塊錢。
趙康用這錢去做朋友口中賺錢的項目，結果沒掙到所謂的年百萬不說，還把趙叔留給他的最后八萬八全都賠進去了。
而他那所謂的朋友，也失聯了...
后來在收拾趙叔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封他寫的絕筆信。
當趙康看到絕筆信上的內容時，不禁崩潰大哭。
“趙康，吾之子，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為父大概已去天堂，可我雖走，卻仍舊放心不下你。
你雖愛惹事，可終究是我的孩子。你活成今天的模樣，父親有一部分的責任。
我一生與人為善，目的就是為了給你做榜樣，可我年輕時卻缺少了對你的陪伴，等我得知之后，已為時晚矣。
那時候你正在青春叛逆期，認識了不少狐朋狗友，也做過不少壞事，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已經管不了你了。
路是自己選擇的，也終究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為父這一走，沒給你留下什么，只有我一生勤儉節約留下來的八萬多塊錢。
雖然不多，但保你幾年衣食無憂，父親希望這些錢能在你苦難之際給你帶來一些光明，同時也希望，待光明燼了，你也能找到正確的人生道路。
孩子，人生或短或長，精彩是一生，茍活也是一生，快樂是最重要的。
為父一走，你身旁再無近親，孩子，原諒父親，只能陪你走到這里了?！?br/>6
大概又過了一個月，早晨下班的時候，我又見到了趙康的身影。
他特地帶了些米面的前來找我，話里話外都是對那天他說話態度的抱歉。
我卻擺手沒有接受他帶來的那些，一我沒有放在心上，二我想說的是，心意領了，趙康我們雖然年紀相仿，但在我眼里，他卻還是個孩子。
聽說，趙康現在找了一份大廈保安的工作，一個月兩千五，四險，管吃還管住，每個月的工資他都攢了下來，現在也算有點小錢。
趙康金盆洗手了，有時候我在想，若是他能早點醒悟該多好。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人生總歸要留有遺憾。
只希望世人都能夠且行且珍惜，也不枉來人間走一遭。
（故事完）
注明：本故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