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下西洋,大家都聽說過。作為一個偉大的航海家,鄭和的身世充滿了神秘色彩,他是哪里人呢?他下西洋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一個太監怎么逆襲成航海家的?
今天,我們就來講講鄭和。
“春到人間景異常,無邊花柳競芬芳。
香車寶馬閑來往,三保太監下西洋。”
這幾句詩,講的就是鄭和。從明永樂三(1405)年至宣德八年(1433),鄭和率領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船隊,七下西洋(今南洋一帶),歷經了亞洲、非洲三十余個國家和地區,最遠到達過非洲東部和紅海沿岸,比歐洲航海家抵達時間早半個世紀。每次下西洋,都有兩萬多隨員,兩百多艘大船編隊航行,去的時候,船隊帶著大量的裝備與禮品,像節日游行一樣隆重;回來的時候,船隊又像個龐大的雜技團,裝滿了各種奇禽異獸。
以當時的時代背景而言,鄭和下西洋在中國甚至在全世界范圍內都是了不得的壯舉。但這么偉大的航海家出身卻非常卑微,鄭和起初是一名戰俘。
戰俘——太監——大航海家,這中間發生過哪些故事呢?
我們先來講講鄭和的身世。
傳統評書中有一個關于鄭和的神話故事。劉伯溫向皇帝推薦鄭和下西洋,皇帝問原因,劉伯溫說:“臣觀天文,察地理,知人間禍福,通過去未來。臣觀此人,若論他的身材,正是下停短兮上停長,必為宰相侍君王;若是庶人生得此,金珠財寶滿倉箱。若論他的面部,正是面闊風頤,石崇擅千乘之富;虎頭燕頷,班超封萬里之侯。又且是河目海口,食祿千鐘,鐵面劍眉,兵權萬里。若論他的氣色,紅光橫自三陽,一生中須知財旺;黃氣發從高廣,旬日內必定遷官。”
萬歲爺可就問了,此人面相這么好,怎么就做了太監呢?
劉伯溫說:“只犯了些面似橘皮,孤刑有準;印堂太窄,妻子難留。故此在萬歲爺的駕下做個太監。”
后來又有神仙跟皇上說:“三保太監是上界天河里的蛤蟆精轉世,他的性子就是不愛高山,不喜旱陸,見了水就是他的家,所以下得海,征得帆。”
當然,現在我們一聽,就知道這是民間流傳的神話故事,不足取信。鄭和其實是云南昆陽人,就是現在的晉寧。他本姓馬,叫馬和,小字三保。鄭和的先祖叫賽典赤·贍思丁[1],是元朝一個很著名的大貴族,隨著成吉思汗四處征戰,立過很大的軍功。賽典赤·贍思丁原為不花剌人。不花剌是哪兒呢?就在今天的烏茲別克斯坦境內。賽典赤當年是成吉思汗的將領,后來當了云南行政平章,相當于今天云南省省長,所以整個家族就定居在了云南。
鄭和這一家人是非常虔誠的伊斯蘭信徒。他的父親和祖父都曾朝拜過伊斯蘭的圣地麥加。麥加在沙特阿拉伯,據說伊斯蘭教的創始人穆罕默德就誕生在這里,所以麥加是伊斯蘭教的第一圣城。凡是朝拜過麥加的人,可以在自己的名字上加兩個字,叫“哈只”。所以鄭和的父親就叫馬哈只。
鄭和的父親生了六個孩子,鄭和有四個姐妹和一個哥哥。
《明史·宦官傳》對于鄭和的家世介紹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鄭和,云南人,世所謂三保太監者也。”后來永樂年間,有個叫李志剛的禮部尚書與鄭和的私交很好,鄭和就請他為自己的父親寫墓志銘。《故馬公墓志銘》中,提供了鄭和家族的一些信息。
這么看來,鄭和應該是名門之后啊,哪兒談得上卑微呢?一個官宦之后怎么就成了太監呢?
各位別忘了,鄭和是大元朝的功臣之后,到了大明朝,那還能有好?!
鄭和出生在元、明兩朝交接的時期,改朝換代的動亂年代。據說鄭和的父親就是死在戰亂之中,鄭和很小的時候就被俘虜,不但失去了親人,還被人閹割,送進皇宮做了宦官。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十來歲的年紀,還是個孩子,就成了戰俘,家破人亡,身體又受到損傷,心中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鄭和從一個達官貴人家的公子哥兒,一下跌落成了最被人鄙視的太監。
就在這時候,鄭和抓住了他的第一個機遇:燕王朱棣。
朱棣是誰?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四皇子。鄭和被人從云南送到南京受宮刑,一大幫小宦官被集中起來統一發配,鄭和被分到藍玉、傅有德軍中歷練了幾年,又被分配去伺候燕王朱棣。從此鄭和就留在朱棣府中,成了朱棣的近侍。
鄭和聰明伶俐,辦事牢靠,朱棣對他非常信任,將他作為心腹培養。不但教他文化知識,燕王府的一些書籍也讓他任意翻閱。這為鄭和將來七下西洋打下了堅實的知識儲備。
史書記載,長大成人后的鄭和,“身長九尺,腰大十圍,四岳峻而鼻小,眉目分明,耳白過面,齒如編貝,行如虎步,聲音洪亮”,沒有半點兒尋常太監猥瑣柔弱的樣子。傳說有相面先生評價他“虎頭燕頷,鐵面劍眉”,是“兵權萬里”之相。
洪武三十一年(1398),朝里出了大事!朱元璋逝世后,將皇位直接隔輩傳給了孫子朱允炆,也就是建文帝。
作為叔叔的朱棣,心情可想而知。
建文帝登位不久,就開始削藩,朱棣本來就蠢蠢欲動,建文帝一削藩,這算是直接踩到朱棣腳上了,燕王朱棣把心一橫,要造反!奪皇位!
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為名,公開反叛建文帝。在朱棣奪權的靖難之役中,鄭和憑借出色的軍事才能,為燕王立下了汗馬功勞。建文元年(1399),征北大將軍李景隆,趁朱棣出征永平城之際,領兵五十萬圍攻北平。形勢危急之下,北平城中的婦女、燕王府中的內侍都被動員起來參加守城作戰,鄭和也是其中一員。
李景隆沒能攻下北平,朱棣得知后迅速班師,雙方在鄭村壩展開大戰。北平城中的軍隊也“鼓噪而出”,夾擊李景隆,將其徹底擊潰,朱棣取得了對建文帝的第一次重大勝利。這一次鄭和可露臉了,盡管他當時還是個年僅二十八歲的小伙子,卻在守城和擊破李景隆的兩場戰役中“出入戰陣,多建奇功”,給朱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朱棣登基之后論功行賞,賜鄭和“鄭”姓,將他升為僅次于司禮監太監的“內官監太監”,官居正四品。
當初的小戰俘馬和,從此正式改名叫鄭和。
永樂元年(1403),鄭和從道衍和尚(姚廣孝)皈依佛教,受“菩薩戒”,法名“福善”。
姚廣孝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明朝著名的大政治家、佛學家、文學家,燕王朱棣最重要的謀士。燕王造反、“靖難之役”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因為他是個和尚,每天都穿著黑色的僧衣,時人稱之為“黑衣宰相”!
姚廣孝少年時在蘇州剃度出家,法名道衍。他早年曾游覽嵩山寺,相士袁珙遇見他后,大為稱奇,對他說:“你是個奇特的僧人!眼眶是三角形,如同病虎一般,天性必然嗜好殺戮,是劉秉忠一樣的人!”洪武十五年(1382),明太祖挑選高僧隨侍諸王,姚廣孝以一句“臣奉白帽著王”結識燕王朱棣,從此成為朱棣的主要謀士。
“臣奉白帽著王”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姚廣孝當時偷偷對燕王說:“我送您一頂白帽子。”“王”上加“白”,便是“皇”,姚廣孝這話的意思就是:您聽我的,就可以當皇帝!
燕王朱棣決定起兵之時,突有暴風雨來臨,將王府的檐瓦吹落在地。風吹落瓦在當時被視為不祥之兆,朱棣不禁變了臉色。姚廣孝不慌不忙地說:“這是吉兆啊!飛龍在天,風雨相從。王府的青瓦墮地,這預示著王府要換上皇宮的黃瓦了。”
朱棣靖難第三年,姚廣孝留守北平,建議朱棣輕騎挺進,徑取南京,朱棣依計而行,果然順利攻下南京,登基稱帝。以區區燕地一方土地敵全國兵馬,竟然大獲全勝,這在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事。朱棣因此對姚廣孝十分敬重,交談時管他叫“少師”,從不直呼其名。朱棣希望姚廣孝蓄發還俗,姚廣孝不肯。朱棣又賜他府邸、宮女,姚廣孝一概不接受,他住在寺廟中,上朝時穿朝服,退朝后仍換回僧衣。后來姚廣孝到蘇湖賑災時,將朱棣賞賜的黃金全部分發給了宗族鄉人。
這么一個傳奇人物,居然能成為鄭和的師父,可見鄭和的地位之高、影響之大了。
永樂三年(1405),鄭和奉明成祖朱棣之命,出使中國南海以西的國家和地區。
朱棣為什么要派鄭和遠航西洋呢?朝廷那么多文臣武將,怎么單單選中一個宦官執行這么艱巨的任務呢?
讓我們來看看,鄭和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先說鄭和的軍事能力。
鄭和曾被朱棣任命為“欽差正使總兵太監”,正使就是外交大使,這已經很高貴了,而鄭和還兼著“總兵”,就是說他是領兵出去的,不僅僅是帶一個代表團出去游歷。鄭和麾下,有都指揮二人、指揮九十三人、千戶一百零四人、百戶四百零三人,總旗與小旗的數目不詳。鄭和管轄的艦隊擁有兩萬七千多名士兵,在當時絕對是全世界最大規模的海上武裝力量。
鄭和第一次航行時,在蘇門答臘南部的舊港,遇到了一個叫陳祖義的海盜頭子。陳祖義是個頗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本來是廣東潮州人,洪武年間犯了罪,舉家出逃,當了海盜,盤踞在馬六甲海峽,鼎盛時期手下曾有好幾萬海盜。后來陳祖義到了渤林邦國當了一個將領,國王去世后,陳祖義便擁兵自立,成了渤林邦國的國王。
身為國王的陳祖義曾向大明朝納貢稱臣。不過他納貢的方式獨特又野蠻:貢船出發的時候是空船,一路劫掠過去,搶到什么,什么就是“貢品”;回程的時候再一路搶掠回來,兩邊都不落空。
日子長了,陳祖義連明朝使臣的船隊都敢搶了,還襲擾、攻陷過五十多座明朝沿海城鎮,朱元璋龍顏大怒,懸賞幾十萬兩白銀要他的腦袋。
舊港地處馬來半島和印尼群島各港口之間航線的樞紐位置,所以鄭和下西洋,第一枚要拔掉的釘子就是陳祖義。船隊抵達舊港后,鄭和先派人去招撫陳祖義,陳祖義縱橫海上多年,壓根兒就瞧不起鄭和這個新手。他想從鄭和船隊狠狠撈上一票,于是先假意接受招撫,暗中調集數千海盜,準備偷襲鄭和船隊。
舊港當地華僑向鄭和密報了陳祖義的陰謀。鄭和在軍營歷練多年,積累了豐富的軍事經驗。在鄭和看來,陳祖義的這點兒陰謀完全是小伎倆。陳祖義“來降”之時,鄭和便搶先包圍了海盜船只,利用火器的優勢打亂海盜部署,最后一舉生擒陳祖義。之后,鄭和又率艦隊與陳祖義的殘余勢力在舊港外海、棉花嶼、阿魯洋展開了三次大戰,兩個月不到,就消滅了五千多名海盜,俘獲戰船七艘,還把陳祖義當國王用的兩枚銅印也繳獲了。當年九月,鄭和返回南京,將陳祖義“獻俘闕下”,朱棣親自下旨將其斬首。
自此,東南亞的海面寧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說抓捕陳祖義還算處理大明朝自己的國事,那么在鄭和第三次下西洋的旅途中,與錫蘭國展開的就是一次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了。錫蘭國就是今天的斯里蘭卡,是鄭和下西洋的必經之地。錫蘭國是傳說中佛祖釋迦牟尼涅槃的地方,到處是佛教圣跡,佛寺里供奉著佛祖的佛牙和舍利子。鄭和奉旨前往供奉著佛牙和佛舍利的寺廟布施,一次就獻上黃金千兩、白銀五千兩、綢緞五十匹、金鑄蓮花六對,還有銅香爐、香油、寶幡、花瓶、燈燭等諸多物品不計其數,并立下御制布施碑。
但是錫蘭國國王亞烈苦柰兒卻非常貪婪殘暴,看著這么多好東西進了寺廟,眼珠子都綠了。鄭和回程途中船隊停靠錫蘭山國,亞烈苦柰兒便打算劫了鄭和的船隊。
亞烈苦柰兒先將鄭和騙進都城,同時調兵五萬,進攻停在港內的鄭和船隊。鄭和生性機警,率領兩千親兵進城的途中,發現情況不對,立即向港口方向撤退。可是,亞烈苦柰兒已派人用巨木堵塞了道路,船隊那邊是回不去了。鄭和冷靜地分析了戰局,認為既然亞烈苦柰兒派大軍進攻船隊,國都必然空虛,于是,他決定突襲錫蘭國都城。
鄭和一邊派人從小路秘密潛回船隊,通知副使王景弘奮力抵抗,千萬不要讓敵人得手;一邊率領兩千明軍,“由間道急攻王城”。結果,鄭和率領明軍攻破了都城,生擒了亞烈苦柰兒和他的家眷,以及不少當地的貴族顯要。領兵打劫船隊的將領聽說明軍回攻都城,趕忙下令撤兵回救。鄭和的軍隊乘勝殺了個回馬槍,又把劫船隊的敵軍打得潰不成軍。
錫蘭軍隊只得向明軍投降了。
鄭和帶著亞烈苦奈兒和幾個重要官屬回到南京,又一次“獻俘闕下”。
關于如何處置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亞烈苦柰兒,大明朝眾臣異口同聲,“皆請誅之。”朱棣卻說了一句牛氣萬丈的話:“蠻夷禽獸耳,不足誅。”就把他放了。
但亞烈苦柰兒的國王也當不成了,錫蘭國民眾另外推舉了國王,從此錫蘭世代臣服于明朝。
這兩次戰斗,說明鄭和的確是難得的將才。在敵眾我寡、被動應戰的不利局面下,鄭和沉著冷靜、指揮有方,海戰、陸戰都打得很漂亮。明帝國的這支船隊像是常駐海上的“維和部隊”,盡情展示了大明的國威,“由是西夷畏威懷德,莫不向化矣”。
除了軍事能力過硬,鄭和的管理能力也很強。在當時的條件下,率領一支全世界最龐大的艦隊萬里遠航,其危險性和困難程度都遠遠超出我們今天的想象。船隊一旦駛出領海,便不可能得到國內的任何幫助,全靠主帥指揮,一切都要隨機應變、當機立斷。那么多的人和船怎么安排?怎么保障船員的供給?水手生病怎么辦?這些都需要特別強的統籌和管理能力才能擺平。
咱們先來說鄭和是怎么管這些船的。
他把這兩百多艘船,按不同用途,分為寶船、戰船、糧船、水船、馬船。六十多艘富麗堂皇的寶船,體形巨大,是當時世界上尺寸最長、容量最大的船舶。每艘船身長一百五十八米、寬十六米,載重量可達一千五百至兩千五百噸;桅桿長十余丈,鐵錨高近一丈,每只重達三千多斤。尤其寶船中鄭和的座船,更是富麗堂皇。寶船外表豪華壯觀,里邊金碧輝煌,從船頭至船尾,排列著官廳、穿堂、庫司、頭門、儀門;上層有書房、聚堂,中層有宮室、餐室,雕梁畫棟,象鼻挑檐,整座船就像一座一應俱全的宮殿。鄭和在這里會見沿途各國的王室成員、政府要員、華僑頭領,洽談商貿往來。
糧船負責承運口糧,水船裝載淡水。糧船和水船是整個船隊的后勤保障,是全體人員的生命之船。鄭和使團每次奉命出海,往返需要兩年半至三年時間,海上續航,有時數月至半年不泊岸,即便登陸一些島國,國貧民窮的小島也很難提供補給。所以船上所有人員的口糧主要還是要靠自己的儲備。鄭和第一次下西洋,帶了兩萬七千多人,每人每天消耗口糧一斤半,一天就要耗糧四萬一千斤。
鄭和還專門研發建造了大型水船,最大水船可裝足夠一千多人一年的用水量。鄭和出海一般備足全體人員一年的用水量,若以每人每天餐飲、衛生需要消耗兩千克淡水計算,整個船隊一年需要用水大約兩萬噸。可以說鄭和主持建造的這些糧船和水船的規模就創造了世界航海史上的奇跡。
馬船有多種功能,主要負責運輸載貨。比如鹽、醬、茶、酒、燭等船員的生活必需物資;對外貿易所用的陶瓷、絲綢、鐵器、銅錢、金銀等深受海外人民喜愛的物品;還有與各國廣泛交流、增進友誼,為首腦、王室、達官貴人帶去的價值不菲、富有特色、門類齊全的國禮,這些東西都要裝載在馬船上。
不光要帶出去很多貨物,還得帶回來不少新東西呢。鄭和使團訪問沿途各個國家,各國首領爭相進貢,其中有不少珍禽異獸:馬林迪送的麒麟(實際是長頸鹿),斯里蘭卡贈送的獅子,印度贈送的大象,還有一些亞非國家朝貢的千里駱駝、金錢豹、花福鹿等,這些也都需要馬船的運載。
咱們再看鄭和的人員組建。
船隊中不但水手、海軍、翻譯應有盡有,還按照150:1的比例為船員配備了軍醫。此外,還有專門負責對外交流的官員、維修船舶的技工和觀測天文氣象的專業人員,就連動物飼養員、炊事員、唱戲的演員也一應俱全。
從船的分類、人員配置安排、船隊管理,到七下西洋與沿途各個國家的外交策略,全部依靠鄭和的智慧、才干和經驗。所以說,鄭和能從一個小小的戰俘,變成后來的大航海家,跟他自己的聰明才智是分不開的。
朱棣能選鄭和去下西洋,除了看中他能力超群,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鄭和有著與眾不同的教育背景。
前面我們說了,鄭和是穆斯林,信仰伊斯蘭教,幼年就開始學習伊斯蘭教的教義和教規,成年后他改信佛教,據傳,鄭和還信仰道教,尤其崇敬海神天妃娘娘(媽祖)。我國沿海一帶的漁民及東南亞許多國家都崇信天妃娘娘,把她作為海上的保護神供奉。鄭和的多元宗教信仰使得他更具包容性,能夠更好地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溝通。
鄭和的先祖是“回回人”,鄭和長得“四岳峻而鼻小,眉目分明”,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這就是說,鄭和長得濃眉大眼,五官非常立體,在我們現代人看來,這就是一個外國人長相。這樣的相貌出使海外,人家看見他也不覺得有隔閡,好溝通。
鄭和父親與祖父均曾朝拜過伊斯蘭教的圣地麥加,各位想想,在元朝,沒有飛機、高鐵,云南與麥加之間是千山萬水的阻隔。到圣地麥加朝拜,放今天來說,就是從云南走到沙特阿拉伯去,也差不多跟唐僧取經一個難度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不光是物質上要有保障,還要求朝拜者對沿途的各個國家、文化都要熟悉,還得有超乎尋常的毅力。以那個年代的眼光看,鄭和的祖父和父親可以說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鄭和從小耳濡目染,對遠方異域、海外各國的情況,也比較熟悉。鄭和小時候曾因自己的家庭出身吃盡了苦頭,但是現在,家庭出身反而成了鄭和的優勢。
鄭和能夠獲得明成祖朱棣那么深的信任,也絕非易事。成祖雄才大略,他能看上的都不是一般人。其實,早在下西洋之前,鄭和已在東洋有過一番作為了。正因為他在東洋屢建功業,才能得到朱棣的賞識,成為船隊領導人的不二之選。
明朝建立前后,倭寇猖獗,明太祖朱元璋一怒之下,斷絕中日交往,實行海禁。朱棣奪得帝位后,希望四海賓服,便試著開放海禁。誰想到讓日本浪人鉆了空子,倭寇如潮水般涌入中國,在中國沿海的漁村燒殺淫掠,而且愈演愈兇,有時官軍都不能抵擋,百姓更是避之不及,紛紛逃難。
永樂二年(1404),鄭和督師十萬從桃花渡(今浙江寧波附近)東渡出使日本。根據《明史·戎馬志》記載,鄭和下東洋主要做了兩件事。
第一,曉諭明成祖旨意:“使其自行剿寇,治以本國之法。”
第二,“許以貿易”。雙方簽訂《堪合貿易條約》,“堪合”就是明朝頒發的執照簽證。日本人可以與明朝進行“朝貢貿易”。中國的絲綢、瓷器、書畫、資財等,盡可以通過“合法途徑”交易到日本去,而非“野蠻打劫”地拿走。
這時日本的實際統治者并非天皇,而是室町幕府第三任將軍——足利義滿,眼見明朝大隊人馬押送著大量寶物到訪日本,將軍便也不在君臣禮儀的虛名上較勁兒,象征性地殺了二十多個海盜浪人,將首級送給大明使者,接受了明朝封號、金印、冠服等,表示臣服,并且按屬國的名分向明朝皇帝呈遞國書。
鄭和帶著二十多個倭寇首級和“臣服表”回國交差。通過鄭和的外交活動,大明朝和日本建立了外交關系,簽訂了貿易條約,“不戰而屈人之兵”,朱棣大為滿意,從此更放心鄭和,屢次對他委以重任。
最后我們來看看,鄭和歷盡艱險,七下西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對于這個問題,歷來各執一詞、莫衷一是。后世經人們考察,朱棣派鄭和下西洋,主要有三個目的:
一、“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
二、加強官方貿易。
三、尋找建文帝(朱棣的侄子朱允炆)的下落。
靖難之役中,南京陷落,宮中起火,建文帝不知所終。有人說建文帝“為僧遁去”。《明史·鄭和傳》則直截了當地說:“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蹤跡之。”
朱棣是從自己侄子手里搶來的皇位,現在侄子不知所終,還把象征正統皇權的玉璽也帶走了,朱棣日日心里不安,就擔心哪一天朱允炆再次帶著玉璽出現,一呼百應,來個復辟。所以朱棣才會派從小就跟著自己的三寶太監七下西洋,前兩個冠冕堂皇的原因都是幌子,“找建文帝”才是成祖命鄭和下西洋真正的目的。
鄭和可以說是圓滿地完成了朱棣交付他的航海任務。中國在海外的威望不斷提高,凡船隊所到的國家和地區,幾乎都派遣了使節到中國朝貢,一派“萬國來朝”的繁榮景象。雖然沒有找到建文帝,但也一直沒有關于建文帝的任何消息,眼看朝局逐漸穩定,朱棣也慢慢安下心來。
這時我們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如此重要的一個功臣,為什么后世的記載不多?
那么多寶貴的航海資料,都去哪兒了呢?
鄭和在歷史中被“隱去”,其實是一些人有意為之。
明成祖朱棣去世后,原本就反對遣使出洋的大臣們便群起而攻之。在這部分臣子看來,下南洋花了數十萬銀錢,只帶回來些奇珍異寶,這是標準的勞民傷財。因此明仁宗繼位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下西洋諸番國寶船,悉皆停止……各處修造往下番海船,悉皆停止”。
直到成祖之孫,明宣宗朱瞻基繼位后,想起祖父當年“萬方玉帛風云會,一統山河日月明”的盛況,才再次派三朝元老鄭和出使西洋,但這已是強弩之末了。
1433年,六十三歲的鄭和第七次下西洋,遠航途中,不慎在印度的古里(今卡利卡特)染病,死在了航海途中。海上氣候炎熱,不可能將遺體帶回中國。部下只好將鄭和就地埋葬,將他的頭發、靴帽帶回中國,宣宗將其賜葬于南京牛首山南麓。
也有人猜測,其實鄭和未死,他在海外假死,只是為了追隨先父的腳步去圣城麥加。鄭和多年來對朝廷效忠,幾次下西洋,都是為了尋找圣城麥加。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
鄭和去世三十多年后,有人向明憲宗說起當年鄭和下西洋的事,皇帝于是下詔向兵部索要鄭和航海的有關資料。兵部車駕郎中劉大夏事先將這些資料藏了起來,兵部尚書項忠命手下入庫,查找了三天也沒找到。項忠很生氣,庫房中的檔案怎么會找不到呢?
站在一旁的劉大夏說:“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花費了數十萬銀錢,死了上萬軍民。雖然弄了一些奇貨異寶回來,但對國家有什么好處呢?這樣的‘弊政’,我們做大臣的一定要直言勸阻。即使那些檔案還在,也要把它們毀掉,以免再生禍根。何必還追究它們在哪里呢!”
一番話說得項忠如夢初醒,連連稱是。
看來,鄭和下西洋其實留下了不少檔案資料,只不過后來被扣上了“鋪張靡費”“勞民傷財”“弊政”等罪名,官方史書中對鄭和的記載自然少之又少,評價低之又低了。
鄭和在第七次下西洋之時,年事已高,朝中反對他下西洋的輿論也越來越多,他自己也預感到這次可能會有去無回,所以在最后一次出發之前,鄭和以立碑的方式,留下了自己一生航海事業的記錄,給歷史和后人一個交代。鄭和不僅在太倉天妃宮刻立了《通番事跡記》碑,還在長樂天妃宮刻立了《天妃靈應之記》碑。一碑兩刻,分立兩地,這也蘊含了鄭和的良苦用心:太倉在蘇州,離南京近,石碑易被發現遭損毀;長樂在福建,遙遠偏僻,石碑更容易長期保存。一旦一碑被毀,還有一碑。
正如鄭和預測。《通番事跡記》碑原碑已經不知所終,只在文獻中留下碑文。而《天妃靈應之記》碑雖未載入文獻,實物卻被保存了下來。今天我們了解到的關于鄭和下西洋的史實,大多來自當初鄭和留下的這些石碑。
兩碑既立,鄭和安心踏上了西去的航程,兩年后,他為國殉職,客死異邦。
鄭和死后,曾隨鄭和遠航萬里的船隊駛回江蘇太倉劉家港,永遠地停泊在了那里,當年恢宏的寶船再也沒有揚起過風帆,船只慢慢地在港灣里腐朽、霉爛。鄭和下西洋的史料,也被人為地抹去了許多。但鄭和傳奇般的個人經歷和豐功偉績不會被遺忘。從富貴公子到卑微的戰俘太監,再到戰斗英雄、大航海家,把這么一手爛牌打得這么精彩,鄭和其人的確了不起!
注釋:
[1]《元史·賽典赤·贍思丁傳》說:“賽典赤·贍思丁,一名烏馬爾,回回人,別庵伯爾之裔,其國言賽典赤,猶華言貴族也。”這里所說的“回回人”,是在蒙古軍隊西征期間,遷徙到我國來的一批信仰伊斯蘭教的中亞人以及改宗伊斯蘭教的基督徒、猶太人。他們主要以駐軍屯牧的形式,以工匠、商人、學者、官吏、掌教等不同身份,散布在我國各地,他們被稱作“回回人”。
本文選自《撿史》作者:郭德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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