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佳
01
提及張大千,總會想起他那飄逸的美髯,仙氣十足。
六十年代,他居住在美國加州。
在美不勝收的卡邁爾家中——老松、竹林、假山,時常大宴賓客。
大千是四川人,把個“四川味”、“大千雞”弄得名揚歐美。
他還是個老頑童,性格豪爽,極其幽默,常發一針見血的人生妙語和笑話,故事成筐成籮,令人捧腹叫絕。
一次,他用濃重的川音,講起他的自身經歷,美裔華人唐德剛博士有文為證——
他老人家頭戴方冠,身披鶴氅,腰束飄帶,足蹬布履,加上“蛇鉆不入”的“滿嘴胡須”,真是儀表堂堂,在巴黎、紐約招搖過市。
大千因不諳洋文,時常迷路,因而身懷洋文靈符一道,其詞大意是:
愚,張大千,中國畫家也。現住某城某街某號。
因不識洋文,以致迷途難返。尚盼過往仕女君子,援我一臂,送我回寓,不勝感紉。
據說這道靈符,在美國這個“禮儀之邦”十分靈驗,屢試不爽。
后續,大千曾將此符贈送李宗仁(中華民國代總統),因為他知德公不識英文,也常迷路。
只是遺憾,德公從未試過,不知真假。
但想到異國他鄉,有金發碧眼雷鋒式的仕女君子,攙扶美髯公回府,真是一道異樣風景。
一笑。
02
后來,大千定居臺灣,與臺靜農交好。
他的“摩耶精舍”匾額,就是臺靜農的書法。投桃報李,臺靜農的書齋“龍坡丈室”四字,也是大千所為。
一日,靜農陪同大千去故宮博物院。博物院的同人,對這位大師來臨,皆大歡喜。
而大千看畫的神速,更使靜農吃驚——
每一幅作品剛一解開,隨即卷起,只一過目而已,事后我問他何以如此之快,他說這些名跡,原是熟悉的,這次來看,如同訪問老友一樣。
大千解釋——當然,也有在我心目中,某一幅某些地方有些模糊了,再來證實一下。
熟能生巧,亙古不變的真理。
晚飯后,他對故宮朋友們說,每人送一幅畫。
當場揮灑,不到子夜,一氣畫了近二十幅。
雖皆是小幅,而不暇構思,著墨成趣,且邊運筆邊說話,時又雜以詼諧——
大師“自認是萬物之主宰,有創造萬物之本領。在我畫筆之下,要如何,便如何”;“俺訓誨弟子作畫如欲脫俗氣、洗浮氣、除匠氣,第一是讀書,第二是多讀書,第三是須有系統有選擇地讀書”。
大千豪情萬丈,眾人喜出望外。
03
久居孤島,未免睹物思鄉;閑談京華舊事,大千總要談及摯友張伯駒。
1956年,伯駒將八件珍品,無償捐與國家。
分手相脫贈,平生一片心。
當時大千,僑居巴黎,受伯駒影響,將珍藏的三幅墨寶——五代南唐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五代南唐董源的《瀟湘圖》、元方從義的《武夷山放棹圖》,曲線賣給國家,現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
1979年,港澳朋友,邀伯駒夫婦前行。
大千在臺,得此消息,輾轉來信,愿代購機票兩張,以促早日成行。
只是因緣未到,伯駒未此成行。
1982年2月25日,正是伯駒85歲生日。
上午,大千的孫子曉鷹,奉爺爺之命,前來醫院探望。
大千告知孫子,定要與伯老拍照,設法寄到臺灣。
此時的伯駒,已無下地之力;只是握著曉鷹的手,泣不成聲。
下午,伯駒彌留前夕,作一七律——
病居醫院懷大千兄
別后瞬經四十年,滄波急注換桑田。
畫圖常看江山好,風物空過歲月圓。
一病翻知思萬事,余情未可了前緣。
還期早自鬩墻夢,莫負人生大自然。
次日,伯駒與世長辭。
海峽那邊,大千見到伯駒詩詞,止不住熱淚長流,邊哭邊說:“生死至交,難以忘懷……”
人世滄桑,海天遠隔;摯友相見,未能如愿。
陰陽兩隔,留與大千的,已是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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