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祭母
2003年1月2日,剛過完元旦,母親就去世了,那年她才四十八歲。
01
母親是自己拔掉吸氧管的,妹妹和父親陪她去的醫院,媽媽臨走時囑咐我在家照顧好弟弟,我萬萬沒有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我們面對母親離去的哭喊不知她能不能聽到,只知道她再也不會在我們身邊了。我們守在媽媽的身邊整整三天,在我們小時候居住的院子,送走了母親。現在還能想起我最后一次摸她沒有溫度的手和臉的感覺。沒有一絲害怕,而是痛心,極度難過。
那年,我二十三歲,妹妹 十八歲,弟弟剛十五歲。我大學第三年沒有讀,陪了她一年,親眼看到母親是如何慢慢離去的,而我當時傻的難以形容,做了很多現在想起不應該做的事。
02
母親喚我回家,她告訴我她每天身體都會流好多的血,這不正常的情況,我只能告訴她到醫院查查,看怎么回事,其實那時已經病入膏肓了。
父親陪她去完醫院回來后,那時她還能走路,只是腿有點跛,那時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腿上,她就到村里找些膏藥來貼,即使這樣,去醫院時,他和父親還一起走了很多的路。為了省五毛錢的車費,母親非要走路。
檢查完,她和父親回家后,就趴在桌子上哭,雖然父親并沒有說她得了什么病,但她可能能明顯的感覺到身體的異樣了。我在旁邊,現在都記得她哭著給我說的話:以后連有人給你們燒口熱水喝都沒有了。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里,母親時常痛的幾乎暈過去,我幫她揉身體,揉腿,但怎能抵她身體的極度痛苦呢?她有一天,也給我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是呀,我的確不孝,沒有好好的陪她生命中剩下的時光。
記得和她度過的最后一年冬天,下雪過后,她叫我看窗外,有幾個孩子在雪地上玩雪,她說,真像你小時候,好溫暖的話,小時候我那樣乖,那樣聽話,但在她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她竟然是那樣的孤獨,沒有誰能幫她承受病痛,最親愛的女兒也沒有給她最溫暖的照顧。她那時該有多絕望才會拔了管子呀!
03
記得有天晚上,她睡不著就坐在家里的樓梯上呆了好久,仿佛也在那里哭了好久。我想不出,如果知道自己生命走到了盡頭,我會如何去做,我會不會那樣坦然地面對,而且選擇離去。也許只有在那種情況下的人才能知道吧。我終究是沒想出答案,也終于懂了生命的底色盡是悲涼的真切感。
她才僅僅48歲呀,還不到半百,剛剛把我們三個孩子養大,累了一輩子,該享福的時候,命運卻不允許了。
我記得她平時煩的時候就會說不要活得太大歲數,可能她太累,太辛苦才會說那樣的話吧。但剛剛到苦盡甘來的日子,她卻要自己先走。卻不知道平時就應該好好愛自己,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
她放心不下我們仨。而關于自己卻沒有說有其他什么遺憾的話。她對我們仨真的是溺愛,也正是她的這種無微不至的母愛,讓我在她離開后的現在,依然清晰如昨的能想到她。她是最愛我的人。從小到大,直到現在,她給我的愛是最多的。
她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女人,在農村生活一輩子,但性格卻非常好強,從我的身上多多少少也能看到這一點。說好聽點叫上進,不好聽叫倔。不管怎樣,在我們家特別貧窮的時候,想要供出我這個大學生,真的讓母親累壞了。
那時我們家開了個糧油店,一袋面只能賺五毛錢,極微薄的收入卻養著我們仨。記得母親穿的拖鞋底子都磨破了還在穿,也沒買過幾件新衣服,還經常撿瓶子攢起來賣。
家里養過雞,養過幾頭豬,養的最好的那頭豬都有點像小牛一樣壯,在村里都出名,我和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會和豬玩,給它撓癢,捉虱子,和它一起曬太陽,有時還故意逗弟弟騎在它的身上,然后我們就在旁邊哈哈大笑。賣它時,母親是很不舍得,總想賣個好價錢。后來差點說豬有病,她就趕緊賣了,700元,母親說夠我的學費了。
那時,我對錢沒有什么概念,窮點苦點也沒有讓我感覺到不快樂。恰恰童年時光,現在想來才是最幸福的時光。這些都是父母給的。
04
母親多愁善感,這是父親對母親的評價,有時會無端的煩惱,和父親的爭吵也非常頻繁。一度曾經因此而特別苦惱,更不能理解,為什么天天吵架的夫妻還能生活在一起。直到我也結了婚,每次也和老公吵架,結婚十年過去了,也避免不了,也能理解母親當時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了。
有時感覺母親也特別有意思,到店里買東西的人是喜歡和母親嘮嗑的,特別那會我們那里四川人去得多,時常長了,母親也能說些四川話。
她也很熱愛生活,小時候我們家住的院子里,媽媽養了好多花,園里還有蘋果樹,石榴樹。她特愛干凈,每天早上一醒來就打開家里珍貴的收音機,邊聽邊掃地做飯,我們家院子干干凈凈,下午放學坐在葡萄樹下做作業,聽沙沙的樹葉響,美妙極了。
童年的記憶注定會對人的一生有深遠的影響,小時候我希望走出農村到大城市看看,而現在我在鄭州十多年了,卻十分想念小時候和父母親一起生活的院子,那才是真正的房子,有著生活的煙火氣息,記得那會還燒柴做飯,下午時走在村里,能看到煙囪冒的煙,能聞到香香的飯菜味,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煙火。
現在住在曾經向住的高樓里,卻時常有被圈在鴿子籠里的感覺。可惜,在改變不了現狀的情況下,也只能坦然接受。至少還是有房子可住。
05
媽媽做飯的手藝也相當的出色,手搟面我一次能吃三碗,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就是媽媽。
她做的什么都好吃,她也喜歡到處取經,什么涼皮,油條,麻花,糖糕,換著給我們做不同的飯菜,記得她生病很厲害的時候還給我們做水煮肉片,做好后,她也不吃,就回屋睡覺了,我們也沒多想是她生病了,只是以為她太累了,想歇歇。你說我那時有多傻吧。
每天三頓飯的做,誰都會煩。還要洗一大堆衣服,是純粹的手洗,她一輩子都沒用過洗衣機。而且還要看店賺錢,還要種地。想想她,我不知道是有多幸福的了。
她一輩子最遠的地方就是來鄭州,身上帶了八百塊錢,回去后,幾乎是一分沒少,那是和爸爸吵架后,她帶著弟弟來在鄭州動物園轉了一圈,后來就又回去了。
唯一的一次機會,送我上大學,她問我讓誰送,我說爸爸,現在想來極其后悔,如果我讓她送我,她就能有一次出省的機會了。
家里窮,這是事實,再堅強的人,經過生活的磨礪都會脆弱。母親得病應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累的了。你想,干那么多活,面一袋一袋地扛,比父親并不遜色。她多數的日子都在咬牙堅持。聽母親說她年輕的時候有一百二十斤,但我的記憶中母親特別瘦,只有九十斤左右吧。
她為我們仨吃得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有多少,父母都是這樣吧,自己哪怕再難也不會埋怨,只是我會想,干嘛要那么多孩子,如果要一個不是會輕松很多嗎?但是在農村,估計他們能想到,也做不到吧。用母親的話來說,是想爭口氣,要個男孩。
06
母親去世后有一年,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她,現在偶爾也會夢到她在老宅,沒有離去。
我最痛苦的時候,給母親寫了八頁信,雖然知道她收不到,想打個給她的電話,她也聽不到了,我是一直都接受不了她離去的事實的。
十八年過去了,母親墳頭無意插的柳枝已有碗口粗了,枝干也快伸到了高壓線上。每次回家,我幾乎都要去母親的墳上,帶著她沒有見過的外孫女和老公去看她,仿佛她依然還沒有遠去。
今年我已經四十歲了,我經常會想如果按母親的壽命的話,我的生命只剩八年,我會怎么活?也許這樣想想人生就能更通透了,便不會更多地患得患失,選擇的時候聽從自己內心,而不是被很多外界東西束縛,特別是被物質、金錢所累,做一個精神富足,對生活容易滿足的人,對待一些煩惱也能快速釋然。時間是一劑良藥,多大的事,時間久了就自然有答案了。
現在,我經常會抱著女兒說,媽媽愛你,女兒也會回我,媽媽,我也愛你。
而我從來沒有對我的母親說過,媽媽,女兒愛你!
十八年過去了,記憶卻還是那樣清晰,像是昨天。
如果有另一個世界,如果人生有輪回,我相信她一直在保佑著我,我祈禱的聲音她也定能聽見。說不定,她就在我身邊或是不遠的地方,只是在用另一種生命的形態陪著我。一如既往的滋潤著我的生命,而我卻并不知道。
作者:
楊嬋嬋,資深媒體人,情感自媒體大V,曾任電臺夜話主持人、河南電視臺《榜樣》欄目執行制片人等職務。
嬋娟傳媒、星空配音網創始人,情感自媒體“小嬋在傾聽”及社群“高知幸福會”創辦人, 全網粉絲5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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