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瑪才旦導演于2023年5月8日凌晨在西藏因病逝世,中國電影界痛失一位杰出的藝術家、卓越的學者、具有世界影響力的藏族導演。
“藤井樹說電影”直播間請來資深評論人譚飛老師、藏族作家格桑、電影人關雅荻,一起分享萬瑪導演的作品,以及他所引領的“藏地新浪潮”現象,以此沉痛悼念萬瑪才旦導演!
關雅荻:當時我在火車站,周圍是嘈雜的聲音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這種環境收到這樣的噩耗有一種非常孤獨的難過。
2003年我回到北京電影學院讀文學系的研究生,剛入學就看到了萬瑪導演的短片《靜靜的嘛呢石》,我們在文學辦公室的門口經常碰到。
我滿腦子都是二十年前我們在學校相遇時的場景,盡管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他,但我覺得他和電影學院的所有人都不一樣,除了梅峰老師。他們倆都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我在想電影學院怎么會有這樣一個詩人氣質的年輕人。
因為我是拍商業主流娛樂電影的,我們的話題可能不能完全聊到一起,但最打動我的是他溫暖的笑容和溫柔的眼神,讓我永遠記在心底。而他的溫和之中又有一種很篤定的領袖氣質,他帶著十幾個藏地的創作者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大家愿意相信他,愿意被他身上的光芒籠罩。這就是一個人的人格魅力,一位最優秀的創作者。
譚飛:他的離去是中國電影包括藏族電影特別大的一個損失。第一在于他的作品,第二是他對年輕人的扶持,他對年輕人的扶持是不遺余力的。
有一次在電影節上碰到萬瑪,他給我的感覺是,我會覺得自己特別浮躁,因為我總是在想新的話題且快節奏,但是萬瑪一直很沉著、很安靜,他那種安靜的力量會讓我自慚形穢。
此前我還請他來過我的節目做《撞死了一只羊》的訪談,我發現每一次我語速很快的時候,他都會用很慢的語速,甚至低沉的聲音回應,讓我感受到一種力量,這種力量讓人敬畏。
萬瑪代表了一種“民間力量”,我們所謂的“新浪潮”,其實是讓藏族電影有自己的根據地。萬瑪他的徒弟們說,十幾條槍十幾個人,他們一起把這個事弄起來了,我覺得這個事情值得欽佩,因為需要花費很大的功夫和足夠的耐心,也沒有太多的資金支持。
萬瑪導演有四個純粹: 一、純粹的民間立場。 二、純粹的民族立場。三、純粹的人文立場。四、純粹的詩性立場。
格桑小巫:我跟他確實沒有任何工作上面的交集,甚至也沒有采訪過他,只是有一些簡單的私下見面,但是我覺得我的心情,能夠代表大部分藏族年輕人此時的心情。
大部分藏族年輕人沒有見到過導演本人,但是我們一直都在關注他的動態和作品,每次看到他有一個新的電影或新的小說完成,又扶植了一個新的導演的作品的時候,我們的內心都會受到極大的鼓勵。
我們想要支持他的電影并不容易,很多影院的排片很少甚至不放映,大部分人可能要通過網絡或者是其他渠道才能看到他的電影,并沒有真正支持到導演本人,但是我們一直把他當成一個榜樣,引以為傲。
他不是一個典型的藏族人,他儒雅的性格在我們藏族人當中是非常少的。也許是我對導演的刻板印象,但是我知道大部分導演,其實都會在片場展現非常有個性的一面,但他從來沒有,他一直不慌不忙。
他所有的電影都是在海拔4500米以上的地方拍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難以控制的天氣、羊群,內地來的演職人員會發生高反等等突發狀況,但他從來沒有著急過,也從來沒有大發雷霆,這個事情令我非常驚奇。生活當中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
有一個網友想要讀萬瑪老師的新書,他就給萬導發了一個微博私信,詢問什么時候會出簡體中文版,到時候他要去買。萬導直接回復了他,問他要地址,他說這個簡體中文版可能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出,如果你想要看的話,我可以把已經出的版本先寄給你,他就這樣寄給了網友。我就覺得這太溫暖了,而且如是的例子特別多。
萬瑪導演的離開好像留下了一個黑洞,不知道誰還能夠填補這個空白,不知道誰還能像他一樣引領年輕人創作,不知道沒有了“萬瑪才旦”這個名字,藏族年輕的文藝創作者如何再次聚集在一起。????????????????
藤井樹:2019年萬瑪來過一次我的觀影團,他帶著他的作品《撞死了一只羊》,還為現場觀眾簽名,可以說對我們提出的要求有求必應。有時候我是那種語速很快的人,但是他有自己的節奏,會井井有條的將事情一件一件落實,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有一年金雞電影節,我邀請他做對話,他就非常沉穩地來問我需要配合什么。
我跟他并沒有那么深的交情,但是從僅有的幾次交往中,我發現他是這樣一個人,所以我從心里面非常欽佩他。我相信他不光對我這樣,他對所有人生中交往過的人一視同仁,所以大家才會非常不愿接受他突然離世的消息。
萬瑪導演一直在持續不斷地創作,而且他的創作集中在藏文化和藏題材的領域當中,他不斷地在書寫自己家鄉的所有事情,所以萬瑪的電影作品是很特別的存在,在整個中國的電影導演當中,他也是非常獨樹一幟的存在。
除了萬瑪導演自己執導的作品以外,他還有很多監制的作品,其實每一部監制作品的背后都有一個年輕創作者的名字,萬瑪導演的離去可能會使得這樣一批年輕創作者產生現實的困境。
我們現在也要呼吁有遠見和膽識的電影行業投資人們、真正熱愛中國電影的從業者們,大家應該像萬瑪導演在世的時候一樣,相信這樣的創作具有巨大的價值,不僅僅是藏地文化的價值,更是在主流的語境下多元文化的發展。
電影院中不能只有一種電影,我們應該鼓勵創作題材“百花齊放”,萬瑪導演一直在探尋這種創作的邊界和可能性。
沉痛悼念萬瑪才旦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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