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碡”是一種農業生產用具,以花崗巖、石灰巖或片麻巖等石材經人工鑿制而成,形狀為圓柱體,用人力或者畜力拖曳碾壓谷物、碾平場地等。但就是這樣一種農具,在我國古代一些地方卻被人們用來建筑城池。
農具碌碡,音liù zhou
山東省臨沂市郯城縣城墻,就是這樣的一座城,據傳因其以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半碌碡為基礎,號稱“碌碡城”。民間傳說:
在最開始建城時,屢建屢傾,縣令無計,往求于“術者”。
“術者”曰:“此地屬蠐螬地,蠐螬能翻動土地,故城墻不立,欲營造必有鎮物,俗云:‘天大的蠐螬拱不動碌碡’,要建成需圍城一周砌一萬個碌碡。”
后來,縣令發布告示,以斤計價,收購碌碡,價格從優。不日,鄉民運送碌碡于城四周,整整一萬。但是在開稱之日,縣令在稱上舞弊,使千斤之物在稱砣顯示卻不夠一斤,鄉民大怒,一老石工擲錘擊縣官不中,但中一碌碡,碎其一半,后來砌到城墻下的碌碡,就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半了。
這當然只是傳說,已無從查考,但城墻下砌有一圈碌碡確是事實。在1958年拆除城墻時,就發現了砌排整齊、有紅石和青石石質、大小不等的碌碡,一般長69公分,直徑51公分,有輞無輞的均有,至于是不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半,卻并沒有人進行核對。
康熙《郯城縣志》中的地圖
無獨有偶,在河北省邢臺市任澤區也有類似“碌碡城”的傳說:相傳順德府任縣(今邢臺市任澤區)修建城墻的時候,發布告示說為了建筑城墻,大量收購碌碡做墻基使用,每斤定價銅錢兩貫,重金賞賜之下,保證了城墻如期竣工,因根基全是碌碡,因而得名“碌碡城”。
康熙《任縣志》中的城池圖
為何遠距千里的兩地,都不約而同選用碌碡這種農具作為城墻建設的基礎呢,難道是像郯城縣城墻那樣,是出于風水堪輿學的考慮嗎?
其實以“碌碡鎮蠐螬”畢竟是民間傳說,是不能作為科學依據的,兩地以碌碡作為城墻基礎,是有著其現實需要的。
首先是基礎牢固。
我國古代北方城墻絕大多數為夯土建設,哪怕是從明朝開始的磚城,也只是表面甃以城磚,其內部仍然為夯土結構。這樣的城墻雖然在干燥的時候,其硬度堪比今天低標號的水泥,但最怕潮濕和被水浸泡,而郯城縣和任縣卻均處于低洼之地。
光緒《山東通志》沂州府圖,其中紅圈處為郯城
據民國《郯城縣志》溝渠志記載:
郯為低洼之區,居蘭山之下游,陰雨偶多,則縣治之四境,汪洋一澤國矣,是以郯之民直呼地謂之湖。
郯城縣地處沂、沭河中下游沖積平原,地勢低洼,素有“沂蒙山區洪水走廊”之稱。歷史上,境內的沂、沭河互犯,洪水橫溢、沖決,常使大片農田受淹、房屋受損。每逢暴雨連降,低洼地區積水難排,內澇成災,十年九不收。境內遍布易于積水內澇的地片,被稱為“湖”。新中國成立之前,全縣易澇地片面積有55萬畝,有青山湖、馬站萬畝湖、五里湖、張蔡湖、林泉湖、大埠湖、采蓮湖、英莊湖、徐莊湖、壯口大小龍湖、三堂湖、揚西湖、大灘湖、浪清湖、丁溝湖、大辛湖、大小泥湖、殷村湖等。
清雍正《畿輔通志》順德府圖
而清朝康熙《任縣志》記載任縣為:
南枕龍岡,北縈圣水,西望而太行聳翠,東瞻則陸澤潴靈。
任澤區地處“大陸澤寧晉泊低平原區中部”, 其南北有圣水河、牛尾河、順水河、百泉河等河流經、縈繞,其東側則是華北地區曾經最大的湖泊——大陸澤,是古代寧晉泊、大陸澤分布區。
正是地處河流眾多、湖澤密布之地,郯城縣、任縣所建城池的基礎就需要比其他地方更為牢固、防水,選擇石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其次是軍事目的。
康熙《郯城縣志》記載該縣形勝:南控淮泗,北接瑯琊。抵秦門,距圯上,依馬陵,牽沂水。是魯南蘇北的兵家必爭之地,元末朱元璋的北伐戰爭中,其確定的第一階段目標為“攻取山東,撤其屏蔽”,選擇的進攻路線就是這一線路。
明軍北伐路線圖
而任縣的形勝則為:路當真(真定府,治今天河北正定)廣(廣平府,治今天河北永年廣府城)之沖,地連秦晉之境,車馬達于都會,舟楫通于天津。
地處太行山東側南北孔道,并且還可以行船至天津,還是順德府的屏障,所以也是一個軍事價值極高的地方,和郯城縣的城墻一樣,其建設標準也要高于其他地方。
以石材為基礎,除了防止敵軍用水淹方式攻城之外,還可以給敵軍通過挖掘地道的手段破壞城墻制造障礙。
第三是保證時限。
郯城縣向北、任縣向西距離山地雖然不算太遠,但是在山區開采出石材,再運輸至建城之地,顯然工作量是極大的,費時費力。如果對于沒有時限要求的地方來說,慢慢地去修也是可以的。但是對于建城時在時間上有特殊要求郯城和任縣,來說,當然是越快越好了。
郯城縣城墻建于元末明初,正是朱元璋北伐攻略山東之時,當時的沂州守御王信負責建城,鑒于軍情似火的形勢,盡快建好堅城成為第一要務。碌碡為圓柱狀,以人力或者畜力拖動極為省力,并且在民間大量使用,能夠充分滿足一座長“五里八十步”城墻地基需要。
至于任縣城墻,因其修建于元初,雖然沒有戰爭方面的時限要求,但也需要在雨季、汛期方面進行考慮,也是需要趕工期、趕進度,因此石質的地基,碌碡就成為最好的選擇。
從以上情況來看,建成“碌碡城”并不是某些不可言的因素造成的,而是因為地勢地形、軍事以及現實情況等方面共同作用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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