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騎個摩托還要低保?真不要臉!”。
2007年5月17日下午,退伍老兵劉亮華,帶著一位姓蘭的戰友,去民政局幫另一位身在農村,生活困難的戰友辦低保。
不料,見他們騎著摩托車來,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啥也不問,白眼一翻,張口就罵!
當時的劉亮華已經42歲,雖然生活的不如意,但一個中年人的臉面,豈容如此摔打?何況他還是一位退伍老兵,曾在戰場上為國浴血奮戰?
一瞬間,劉亮華的臉便冷了下來:“你信不信,我把你這一屋子全燒了?”。
“你燒吧,你全燒了又跟我有什么關系?”,見劉亮華如此說,這工作人員滿不在乎,輕蔑的說道。
這工作人員,不知道自己惹了個什么樣的主。
只見劉亮華轉身出門,推著自己的摩托就進來了,然后拔掉油管,就用打火機點燃汽油,嘴里還不斷喊道:“我燒了它,燒了它!”。
跟他一起來的戰友見狀,也是大吃一驚,趕忙拉著劉亮華就往外跑,可劉亮華此時已經完全進入“戰斗狀態”,他嘴里喊道:“拿槍來,跟我上,給我沖!”。
很快,警察趕來,將劉亮華控制住,他在附近的戰友們,一個個也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案發現場。
來的早的戰友們,到達現場后,還能看到民政局內火光陣陣,是瞠目結舌,他們怎么也沒想到,當年那個害羞靦腆的戰友,會成為一個縱火犯。
燒民政局,可不是小事情啊,以他的犯罪情節,少說也的判10年,怎么辦?
沒辦法,戰友們只能聯合起來,一起請愿,請求政府看在他為國家出生入死的份上,給劉亮華輕判。
當時的眾戰友,一定沒想到,最后劉亮華會被無罪釋放。
怎么就無罪釋放了呢?是戰友們團結起來力量大?是劉亮華戰功卓著,國家網開一面?
這些原因,當然有,但只占很小的一部分,真正的原因是在做精神鑒定后,他們發現,劉亮華精神出問題了,他把魂留在了老山,他患上了“創傷后應激障礙伴精神障礙”。
劉亮華,湖北黃岡武穴人,少年時期的他,脾氣溫和,性子軟糯,甚至……有些愛哭。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懦弱”人,在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之后,中越邊境不安寧的狀態下,挺身而出參軍入伍。
劉亮華剛一入伍,就被分配到了有“硬骨頭六連”之稱的南京軍區某步兵團六連。
六連是1939年3月成立,歷經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共作戰137次,接連涌現出劉四虎、尹玉芬、李恩龍、高家凱等15位戰斗英雄。
可以說,“硬骨頭”這個稱號,是戰士們用刺刀硬生生拼出來的!
如此連隊,戰士們的戰斗素質,自然不必說,進六連沒多久,劉亮華就成了六連的“笑話”,因為他軍事素質很差,軍體動作常常出錯,還愛……哭鼻子。
軍隊中都是鐵打的男兒,這樣一個新兵,自然會遭人嘲笑,每當劉亮華訓練不過關,總有士兵嘲笑:“就是你這個湖北兵最慫!”。
本來,劉亮華沒做好訓練,心里就很急,又被戰友們這么一氣, 眼淚就撲簌簌往下掉。
在六連,劉亮華有一位老鄉名叫羅敏,比劉亮華大1歲,見這些人欺負劉亮華,心里很不忿。
為了替劉亮華出頭,他在某個冬日,穿個三角褲,站在露臺上,將一盆冷水澆到自己身上,大喊道:“你們聽著,不許在欺負劉亮華,否則跟你們沒完!”。
有了羅敏撐腰,劉亮華的處境好了許多,他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訓練上,一心要當一名合格的戰士。
不得不說,部隊是真的鍛煉人,短短2年時間,劉亮華便從一個愛哭鼻子的少年,成長成了敢于面對血與火的勇士。
1984年7月,劉亮華跟著部隊,前往老山前線作戰,初上戰場,劉亮華和戰友們,便接連打了幾場硬戰,曾經的“慫兵”劉亮華,在戰場上沉著冷靜,與戰友們并肩作戰。
1985年3月,六連接到任務,要拔掉越軍的小尖山陣地,需要組織一支16人的敢死隊。
面對這個幾乎有去無回的任務,劉亮華沒有猶豫,第一個沖上去報名參加。
戰斗前夕,劉亮華找到了做衛生兵的老鄉羅敏,在羅敏面前,劉亮華再次落淚。
這次落淚,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對家人的不舍,他囑咐羅敏,若是自己成了烈士,希望羅敏可以幫他照顧家人。
1985年3月8日凌晨4點,劉亮華等16名勇士兵分三路偷襲小尖山,當時的劉亮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活著從小尖山下來,自己就是英雄,死了,自己就當烈士!
小尖山不滿地雷,開始的時候,戰士們那探雷器一點點探測、排雷,接連拆除了幾個雷。
可是這樣速度太慢了,眼見天就要亮了,若是暴露作戰計劃,那就麻煩了,于是劉亮華扔掉了探雷器,迅速朝小尖山高出攀爬。
就在他快要接近山頂時,戰友們暴露了,猛烈的槍炮聲想起,回頭一看,跟自己一路的副排長林祖武也受傷了。
見狀,劉亮華立即撲過去,將林祖武抱到一個隱蔽處,然后在班長、副班長的掩護下,繼續向上爬,班長、副班長受傷后,他就一個人往上沖。
當沖上山頂時,一個越南兵發現了他,一個手雷就朝他扔了過來。
見狀,劉亮華立馬閃身躲避,跳躍間扣動手里的扳機,朝這個越軍射去,一梭子子彈將其擊斃。
殺掉這個越軍,劉亮華看到他們藏身的洞里還有一個越軍,又是一梭子子彈,就掃了過去,可惜因為緊張,子彈全打在了石頭上。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這種情況,應該扔手雷……擊斃兩名越軍后,劉亮華又用石頭砸斷了越軍攀爬的藤條。
當時,山頂上,只有劉亮華一個人沖了上來,他也成了越軍炮火攻擊的目標,好在一點,他的戰友們隨后一個個沖了上來,他們緊密配合,打退了越軍一次次反撲,在陣地上堅守了20多個小時,直到后援部隊上來接替。
在下山的路上,他看到了排長林祖武的尸體,在他尸體旁,還有幾具越軍尸體,他是自己拉響手榴彈,更越軍同歸于盡的……
小尖山一戰,16名勇士犧牲了4人,其余12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劉亮華是第一個沖上山,也是唯一一個自己走下山的戰士。
也是因此,他成了戰斗英雄,被授予一等功,他的事跡,還被《解放軍畫報》、《中國青年報》等等,用漫畫的形式報道。
再然后,作為戰斗英雄的劉亮華,開始跟著英模報告團,四處演講,無論去了哪里,都受到熱烈歡迎。
能得一等功,這樣的戰士,是部隊重點培養的對象,然而,在1986年,劉亮華卻退伍了,這是怎么回事兒呢?原來,在劉亮華最風光的時候,他干了一件嚴重違反紀律的事情。
一次,他因為一些瑣事,跟連長發生了爭吵,一時氣憤不過,他就在營地空放了一梭子子彈,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此舉卻惡劣至極,甚至驚動了師部。
因為這個事,劉亮華的一等功被降成了二等功,他也沒了留在部隊的資格,于1986年,跟200多名老兵一起退伍復員。
回到家鄉后,劉亮華被分配進了武學煙草局工作,不久娶妻生子,過上了令人羨慕的生活。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此時劉亮華心理已經出問題了,每到晚上,他就開始做夢,夢到的大多是戰場上的事情,總是在夢里跟越軍拼殺。
這樣的夢,一直困擾著劉亮華,他漸漸變得焦慮,甚至要在枕頭下放一把刀,才能入睡。
可沒過多久,在枕頭底下放刀也沒用了,他變得更加焦慮,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因為心里煩躁,他常常深夜出門,去外面打樹。
因為心理的問題,他的工作也不甚順利,開始的時候,煙草局很重用他,沒多久,便提拔他當了主任,可劉亮華沒經驗,接連犯了幾個錯誤,就被調去當庫管了。
可是庫管他也干不習慣,直到把他調到稽查崗,他才找到了一點自我,每天找線索、蹲守、緝拿,別人看來辛苦至極的工作,他卻樂此不疲,甚至,還破獲了武學煙草局最大的一起走私案。
雖然適應了工作,但當年在戰場上事情,依舊不斷困擾著他,他的神經,依舊處于緊繃狀態,甚至聽到鞭炮聲,他就會認為是槍炮聲,會下意識的立即臥倒。
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他養了一條狼狗,可狼狗也不能給他慰藉,暴躁的時候,他開始亂打東西,家里的墻壁、家具,都成了他發泄的對象。
甚至有些晚上,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還會大吼大叫,甚至把妻子踢下床。
1999年,我國在南斯拉夫的大使館遭到了美軍“誤炸”,這事兒,再次刺激到了劉亮華,住在某小區頂層的他,竟然執意要在樓頂修建一座碉堡,以備不時之需。
當時,好多鄰居都把這當作瘋子行徑,可惜的是,沒有人真正關注過劉亮華的心理問題,也沒人帶他去看看醫生。
對于自己這些反常的行為,劉亮華在清醒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他認為,是自己當年把“魂”丟在了老山,他也曾幾次前往老山找“魂”,但可惜并沒有什么用。
轉眼時間來到2006年,這年,煙草局分流“富余人員” ,號召員工買斷下崗。
因為劉亮華是戰斗英雄又是黨員,局里的領導便找他談話了,讓他起個帶頭作用,還承諾將來返聘的時候,優先考慮他。
劉亮華信以為真,就簽了下崗協議,拿了18萬的買斷費。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下崗”后,領導竟不認這個事了,因為心情惡劣,他在單位跟接待的同事發生了幾次口角,也成了“鬧事者”。
雖然拿了18萬,但沒了工作,沒了工資,他更加焦慮了,他越焦慮,這個“老山”就越困擾他。
到了2007年,他的精神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那里農村的戰友來找他了,跟他說,他好幾次進城申請低保,但都沒有結果。
無論是劉亮華,還是他的那位農村戰友,都是上過戰場,為國立過功的人,可是他們,一個下崗,一個連基本生活保障都沒有,心中的憋悶,可想而知。
到民政局前,劉亮華的心情就很糟糕,到民政局后,又碰上工作人員態度如此惡劣,他的怒火一下子就竄起來了。
在怒火的加持下,他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當年老山戰場,耳邊響起的,是連長命令他炸碉堡的聲音……
被警察帶走后,警察曾讓他回憶火燒民政局的經過,他竟不能完全回憶。
因為懷疑他精神有問題,警方帶著他去做了精神鑒定,這才發現他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伴精神障礙”,他作案時候,是發病了,已經喪失了辨認能力和控制能力。
因為這份精神鑒定報告,劉亮華免于刑事處罰,被無罪釋放,但關于民政局的財產損失,劉亮華得賠!
賠完錢后,劉亮華家中已是一貧如洗,好在一點,有戰友們幫助,他可以渡過難關,不僅如此,戰友們還當起了他的“監護人”,一起督促和幫助他,趕緊走出陰霾,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而經此一事,劉亮華也意識到自己是病了,也因為火燒民政局深深自責,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怕見熟人。
于是,他在找工作的時候,盡量避開熟人,干的都是保安、看大門一類的工作,甚至還遠赴內蒙古,在茫茫沙漠去修路。
在那個年代,在外打工的人,幾個月甚至半年、一年拿不到工資是常有的事情。
2011年,因為窮的實在沒辦法了,劉亮華曾起過賣軍功章的心思,當時也有一位廣州老板,愿意花20萬買。
可是事到臨頭,劉亮華卻后悔了,因為,這個軍功章不僅代表著他的過往,代表著他的輝煌,也代表著戰友們的功勞,沒有戰友們和他浴血奮戰,他一個人能當英雄?
好在一點,困難都是暫時的,只要熬過去了,總有幸福的一天。
2018年,在外打拼多年的劉亮華回到了家鄉,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他籌集了70萬資金,在村里辦起了養殖場,養魚、養雞、養鴨、養豬、養鴿。
創業之初,都是困難的,但劉亮華一個戰場上下來的老兵,當然不怕困苦,他吃住都在養殖場,遇到困難,解決困難,很快就走上了正軌。
因為他養殖場的肉類質量上乘,而且與人做生意童叟無欺,很快便在當地打開了市場,年收入能達到二三十萬。
現如今的劉亮華,也已步入老年,他也擺脫了“老山的夢魘”,把“魂”找了回來。
衷心希望這位老兵能有一個幸福安康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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