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抽煙嗎?”。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王士光怎么也沒想到,時隔7年,自己的“亡妻”王新竟然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這讓他分不清這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下意識的,他就想抽根煙“壓壓驚”,掏出煙盒,他想起妻子一向注重儀表,也從不抽煙,便顫聲問她能不能吸煙。
“給我來一根吧!”,妻子王新聲音顫抖,雖然幾個月前,她就得知丈夫活著的消息,可真正見到他,內心依舊是波瀾起伏。
他的嘴唇干裂、眼窩深陷,頭發(fā)亂糟糟,衣服臟兮兮的,她無法想象,這7年他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
但很快,王新就笑了,因為她想起來了,9年前,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副模樣,像是……剛從監(jiān)獄放出來的。
王新,原名王蘭芬,遼寧大連人,出身當?shù)仫@貴家庭,其父是東北王張作霖手下將領,張作霖死后,張學良第一次閱兵,陪閱官就是她的父親。
九一八事變之后,東北軍退回關內,為了讓女兒有個穩(wěn)定學習環(huán)境,他把她送到了天津的親戚家讀書。
作為被“趕回來”的一員,王新是深感恥辱,在天津上中學的她,于1932年加入了共產黨,成為一名地下黨員,當時的她年僅15歲,跟她單線聯(lián)系的,是彭真的夫人張潔清。
轉眼時間來到1938年,此時抗日戰(zhàn)爭已經全面爆發(fā),按照計劃,王新是要被送到抗日大學一所分校學習的,可等她準備妥當,計劃卻變了,組織交給了她個新任務,那就是與一名底下黨員假扮夫妻,掩護對方做地下工作。
對此,王新當即表示拒絕,她紅著臉說,自己連戀愛也沒談過,怎么能和一個陌生男子扮夫妻?
跟他接頭的,是時任天津市委書記的姚依林,長期做地下工作的他,一眼就看穿了王新的心思,對王新說:“黨員嘛,要服從組織安排,黨相信你能很好的完成任務。”。
領導都這樣說了,王新只能服從命令,但她還是不放心,提出要見這個“丈夫”一面。
1938年某日,在姚依林的帶領下,王新來到了天津“頤和園”旅社,第一次見到了面色蒼白,頭發(fā)蓬亂的王士光。
看到跟這么個人扮夫妻,王新有些失落,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而王士光看到她,也是吃驚不已:“這么小?”。
王士光的話,把姚依林嚇了一跳,害怕王新反悔,他趕忙岔開話題,要求二人都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王士光需要把亂糟糟的頭發(fā)剪掉,而王新,也不能再像個學生一樣,留兩個長長的大辮子了,最好是燙個卷發(fā),顯得成熟。
這二人拾掇完后,果然好了許多,王士光成了個事業(yè)有成的白領,而王新,也有了一些年輕嬌太太的模樣。
為了讓他們更好的潛伏,組織又安排了一位40多歲的烈士遺孀,充當他們的嫂子和弟弟,“一家四口”搬進了英租界一個叫“伊甸園”的小洋樓。
既然是假扮的夫妻,當然不能睡一張床,于是,他們對外聲稱,王士光患上了肺結核,夫妻只能分床睡。
真正接觸王士光,王新才知道,他有多牛。
王士光的家境,并不比王新差,他的父親王治昌,曾是北洋政府高官,在段祺瑞統(tǒng)治時期,曾一度管理中國經濟,母親董潔如,畢業(yè)于北洋女子師范學院,一生追求婦女解放。
這對夫妻思想開明,對于兒女們的革命都很支持,還曾多次冒險營救和掩護地下黨員。
王士光是王治昌的第四子,1915年生于北京,做為富家子弟的他,幼時生活的無憂無慮,是在父母兄姐的疼愛中長大。
與別的富家公子不同,王士光不喜歡花天酒地,不喜歡遛鳥斗雞,唯獨對數(shù)學和物理很是癡迷。
為了能學到更多更高級的數(shù)理知識,他是埋頭苦讀,終于在1934年考上了北京大學大學物理系。
等進了物理系,他發(fā)現(xiàn),大學所教的物理,并不是自己想學的,于是他又“跳槽”去了清華大學電機系。
這下子,王士光舒服了,電機系教的,全是他想學的,尤其是無線電技術,他的興趣更加濃厚,在沒日沒夜的鉆研下,還在上學期間,他的水平就達到了相當高度。
在清華大學,王士光參加了著名的一二九運動,接觸到了共產黨人,但在1938年5月,他才成功入黨。
1938年8月,他被派到天津,組織黨的地下電臺,臉色蒼白,頭發(fā)蓬亂,那是他長期研究無線電,不見陽光,無暇打理自己的結果,真正的理工男,大部分都是這個樣子。
也是在熟悉后,王士光才知道,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王新其實是經過精心打扮的。
為了顯得成熟一些,她特意換下了白衣藍裙的學生制服,穿了一件藍色旗袍,還把兩條辮子上的白綢花,給換成了黑絲的,可即便如此,還是未能掩飾自己的學生氣……
假扮夫妻后,王士光和王新相處的很和諧,王士光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就用偽裝成收音機的電臺,不斷將各種消息,傳遞出去。
而王新,幾乎時刻守在家里,雖然她的親戚,就住的離她只有兩條街,但任務在身的她,卻不敢去串門,她唯一的娛樂,就是在陽臺上跳跳繩,這也是表示安全的一種信號。
隨著時局越來越嚴重,王士光和王新,面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他們不僅要時刻留意日本特務、偽政府的警察特務,還要小心國民黨的潛伏人員。
一天晚上,王士光和王新發(fā)現(xiàn)周圍有“情況”,情急之下,他們只能帶著電臺,躲進了一家旅館。
這時候,他們考慮的,不是個人生死,而是如何保護好電臺,按照王士光的意思,如果有人找來,他拖住,讓王新帶著電臺跑,而王新卻認為,王士光是電臺的負責人,要犧牲也該由自己犧牲。
二人爭論不休,但誰也沒說服誰,好在一點,這只是虛驚一場,二人誰也不用犧牲。
經歷這次共患難,二人之間的感情,悄悄發(fā)生變化,然而,理工男王士光卻不懂如何表達,還是王新先開的口。
早在假扮夫妻時,王士光就說過,自己是“三無”——沒結婚、沒對象、沒目標。
王新早看出王士光喜歡自己,就以“三無”調侃王士光,見王士光又是臉紅,又是吞吞吐吐,她依舊不斷追問。
終于,在王新的“逼迫”下,王士光說出了自己的愛意,王新也爽快答應,1938年12月26日,經過組織批準,二人喜結連理。
王士光、王新手里的這個電臺,本來只打算運行3個月,但因為王士光、王新的出色表現(xiàn),運行了一年多的時間。
1939年年底,王士光、王新順利完成任務,被安排前往平西根據(jù)地。
到根據(jù)地后,王士光出任晉察熱遼軍區(qū)無線電中隊機務主任,而王新則奔走各地,去開展婦女運動。
1940年春,由于戰(zhàn)場形勢的變化,這對夫妻各自跟著自己的隊伍轉移,也是這時候,王士光失去了王新的消息,這讓他心急如焚。
為了找到妻子,他曾托人去東北局問,結果查出,有5個叫王新的人,又過了沒多久,傳來消息,說王新犧牲了。
愛妻犧牲,讓王士光一下子垮了下來,曾經被王新收拾的光鮮亮麗的他,再次變成了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樣子,為緩解心中的痛苦,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工作上。
1940年,他利用自己高超的技術,把從敵人那里繳獲來的破損裝備和通信器材,修理改裝成了多種型號電臺,為部隊通信,做出了極大貢獻。
1942年,他負責創(chuàng)辦無線電工程高級機務訓練班,并親自授課,為我軍培養(yǎng)大量無線電人才。
解放戰(zhàn)爭打響后,他又在解放區(qū)組建了通信材料廠,試制和生產了通信電臺和電池,還成功研制出了地雷探測器。
1946年,王士光奉命組建邯鄲新華廣播電臺,在沒有任何資料,和零配件奇缺的情況下,他親自動手,從敵人飛機上繳獲的舊通訊設備,經過反復分解、改制、組裝,成功建成了極具戰(zhàn)略意義的邯鄲廣播電臺。
當國民黨在晉東南聽到“新華廣播”時,驚訝的是合不攏嘴。
因為建設邯鄲廣播電臺有功,晉冀魯豫軍區(qū)特意給他頒發(fā)“特等功臣”獎旗和“人民功臣”銀章,還把他的事跡,刊登在了報紙上,也是因此,身在牡丹江參加革命工作的王新,才在報紙上看到他。
時隔7年,看到丈夫好好的,還成了人民功臣,王新心情有多激動,可想而知。
這7年,雖然丈夫了無音訊,但她始終堅信,他還活在人世間,他們總有相見的一天,她一直沒有再婚戀。
而王士光在妻子“犧牲”后,就心灰意冷,全身心撲在人民的解放事業(yè)上,有許多人給他介紹對象,他都是一口回絕,甚至有女同志跟他表白,他也是直截了當?shù)恼f:“不考慮!”。
看到報紙上的消息后,王新便不顧一切,立馬往晉冀魯豫軍區(qū)趕,終于,在1947年年底,她跟王士光相見了,她的出現(xiàn),讓王士光不敢置信,這才有了文章開頭一幕,夫妻二人抽煙的場景。
這次團聚之后,二人沒有在分開,相聚沒多久,他們的女兒王更出生了,一家3口是其樂融融。
新中國成立后,王士光先后在中央軍委電信總局、軍委通信兵部電信工業(yè)管理局、第二、第一、第三、第四機械工業(yè)部工作,繼續(xù)為新中國的建設發(fā)光發(fā)熱。
可惜,在上世紀60年代中期,他們夫婦也沒等躲過那場浩劫,1968年8月,王士光被送進了秦城監(jiān)獄,而王新,也被送去了“五七干校”,這次分別,又是8年,直到云開霧散,他們夫婦才團聚。
因為這段經歷,王新患上了老年憂郁癥,像個孩子一樣,是一步都離不開王士光,甚至發(fā)病的時候還亂發(fā)脾氣。
對此,王士光沒有任何惱怒,他總是耐心的陪著妻子,默默包容著她的一切。
2003年,王士光離開人世,享年88歲,他離世后,王新跟著女兒一同生活,不久也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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