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終于找到了!”。
1951年6月,看到妻子寄來的信,時任中國人民志愿軍副司令員的洪學智高興的是手舞足蹈,12年啦,他寄養在老鄉家的女兒洪醒華,終于是找到了!
因為太高興,他激動的夜不能寐,拿著妻子寫的信和醒華的照片反復看,看完,他開始提筆寫信,信是寫給洪醒華養母白艮翠的:“白大姐,是您用心血養育了醒華,我們永遠銘記您的大恩……”。
寫完信,洪學智還拿出800塊錢,和信一起裝進信封,打算天亮就給白大姐寄過去。
800塊錢,在當時是個大數目,可無論多少錢,都無法報答白艮翠撫養女兒的恩情,這一點,洪學智很清楚,他只能聊表謝意罷了。
他永遠無法忘記,當年丟下女兒的場景,也永遠無法忘記,當年妻子的含淚質問:“你……怎么忍心?”。
那是1939年7月,洪學智接到指令,讓他這個紅軍大學第五分校的副校長,與羅瑞卿一起,帶領1000多名學生,前往太行山根據地,開辦抗日分校。
從延安到太行山,得從磧口過黃河,然后經離石、方山、婁煩、陽曲,才能進入晉察冀抗日根據地,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陽曲!
陽曲是太原的北大門,同蒲鐵路也從這里經過,而且還是延安與晉察冀之間的咽喉要道,日軍在占領這里后,在同蒲鐵路北線增加崗哨,遍設炮樓,封鎖的十分的嚴密。
洪學智本想把剛剛生產的妻子張文和尚在襁褓的女兒留在延安,可無論怎么勸說,張文都不肯,非要帶著女兒,跟他一起去太行山,無奈,洪學智只能答應。
7月10日,延安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在上萬人敲鑼打鼓的歡送下,他們一行千余人浩浩蕩蕩上路了。
隊伍出發沒多久,女兒醒華便生病了,開始發燒緊接著又得了紅眼病,在路過一個小鎮時,張文帶著女兒去找大夫看病,令她驚訝的是,當地老百姓竟然問她這個小孩子丟不丟!
這話讓張文感覺莫名其妙,自己生的孩子,哪能隨便丟?回到部隊后,張文就把這個“笑話”,說給洪學智聽。
然而,洪學智卻沒有笑,他只是看著忙碌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孩子,眼中滿是不舍,作為一個10多年的老革命,他當然知道老百姓為什么會這么問,這是……無數個紅軍夫妻心中的痛。
很快,他們再次出發了,他們翻過呂梁山、云中山,到了忻縣附近的磨莊、豆羅一帶,這里已是敵占區,想繼續向前,已經沒那么容易了。
根據外出偵查的同志們帶回的情報,羅瑞卿、洪學智等人分析后,決定晚上行動,突破封鎖線。
這么多人,當然不能一起行動,他們把學員分成了數個小女,男生負責帶領保護女生,確保無人掉隊,他們還宣誓,要是不幸落入敵人手中,寧肯義死,絕不變節!
對于隊伍中帶孩子的母親,羅瑞卿還表情嚴肅的警告他們:“一定要保證孩子不哭不鬧不暴露目標,如果出了事情,唯大人是問!”。
聽到羅瑞卿的話,洪學智是心頭一沉,不由看向抱著孩子的妻子。
當天晚上,眾人出發了,張文跟洪學智一隊,她騎著馬,抱著孩子走在后面。
突然,在經過一個陡坡時,張文一個不小心,從馬上掉了下來,孩子受到驚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聽到哭聲,洪學智立馬往回跑,等他找到妻子,妻子已經解開衣襟給孩子喂奶,哭聲也已經止住。
看著妻子被嚇得蒼白的臉,洪學智嘴唇顫抖,過了良久,還是說出了那句最不愿意說出的話:“把孩子留下吧!”。
這話讓張文呆立當場,過了良久,她才哽咽著道:“你怎么忍心?”。
“這里離鐵路不到20里,夜里安靜,聲音可以傳出去很遠,這么多同志,出問題就麻煩了!”,洪學智只能耐心給妻子解釋。
聽洪學智這樣說,張文只能緊緊的抱住自己的孩子,拼命搖頭,可這個時候,孩子又開始哭了,怎么哄都不行!
見狀,洪學智也不多說,一把從張文手中搶過孩子,頭也不回,扭身就走,張文則立馬爬起來,緊緊跟在他的身后。
在往前走了一段時間,他們看到了一戶亮著燈火的人家,洪學智想都不想,就推門而入。
屋里住著一對夫婦,見有人闖了進來,是驚慌失措,洪學智盡量讓自己平靜:“老鄉別怕,我們是八路軍……”。
在將苦衷說出后,老鄉答應收留這個孩子,張文流著淚說:“老鄉,日后革命勝利了,我們一定不忘您的恩情!”。
不等張文再做交代,洪學智拉起她,頭也不回的便往外走,因為,他怕再耽擱下去,他就忍不住要抱著孩子離開。
因為走得太急,他原本打算留給老鄉的幾塊錢,都忘了給了……
追上部隊,洪學智問這是哪里,戰友們告訴他,這個地方叫東西房山,記住地名,他就跟著部隊默默上路。
一夜悄然行軍,他們成功穿越了封鎖線,等天亮來找妻子,洪學智看到張文正跪坐在戰馬前,看著孩子的尿布哭泣。
洪學智見狀,是心疼不已,張文比他小6歲,雖然1933年,年僅14歲的她就參加了紅軍,但這種骨肉分離的情形,還是第一次遇到。
洪學智本欲上前安慰,但卻被羅瑞卿攔住了:“讓她哭吧,不然會憋壞的!”。
因為沒有孩子拖累,在洪學智、羅瑞卿的帶領下,這支隊伍順利到達太行山根據地,可是,這個孩子卻成了橫在洪學智、張文夫婦心頭的一根刺。
1940年6月,他們的長子洪虎出生,緊接著,女兒洪彥、洪煒出生,可即便有再多的孩子,可想起被留在老鄉家的洪醒華,他們依舊是心頭一痛。
在山西,他們并沒有待多長時間,便在組織的安排下去了河北,再然后是山東、河南、安徽、江蘇,山高路遠,他們想找都沒辦法去找。
抗日戰爭勝利后,終于能緩口氣了,張文想要會山西找孩子,可未等洪學智騰出手來,閻錫山便在山西搞摩擦了,再然后解放戰爭打響,他們又投入到了緊張的戰斗中來。
新中國成立后,洪學智依舊很忙,時任中南軍區第十五兵團第一副司令員、廣東軍區副司令員的他,一直留在前線,指揮渡海作戰,指揮海南島戰役,剛剛奪回海南島,1950年10月,他又進了朝鮮,去參加了抗美援朝。
以當時的情形,誰也不知道朝鮮半島的硝煙什么時候能散去,張文決定不等丈夫了,她自己返回東西房山,去尋找女兒!
1951年5月27日,張文帶著介紹信,來到了陽曲縣委大院,找到了縣委書記郭守瑞,當聽到她的來意后,郭守瑞告訴她,自己曾經見過一個紅軍留下的小女孩,跟張文的描述很像。
得知此事,張文激動不已,連夜就要去找孩子,被郭守瑞攔了下來,因為陽曲縣離那里,足足有30多公里。
第二天,她才在縣委兩位同志的陪同下,騎著騾子去了郭守瑞所說的思西村,在這里,他們找到了那戶人家。
當時,正式兒童節前夕,一進院子,張文就看到一位婦人,在陪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扎紅花,場面很是溫馨。
當得知張文來意,這位名叫白艮翠的婦女沉默了好久,才嘆口氣,將小女孩叫了過來:“好孩子,你看看這是誰?”。
這女孩盯著張文看了半天,依舊一頭霧水,可心急如焚的張文等不了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身邊,掀起了她左邊的袖子。
當看到那塊熟悉的胎記,張文確定,這就是自己的女兒,她把她摟在懷里,失聲痛哭:“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十多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就連做夢,都在想你啊!”。
這天,張文跟白艮翠聊了好久。
原來,這位白艮翠,并非他們當初把孩子送去的那戶人家,那戶人家姓任,同樣是好人,只是,當時他們年紀大了,女主人沒有奶水,家里也窮困,沒能力將孩子拉扯長大,于是,他們只能再給孩子尋一戶人家,這才把孩子送到了白艮翠這里。
白艮翠對這個女孩,喜歡的不得了,給她取名紅紅,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短短兩三個月,紅紅便長得白白胖胖,開始學著翻身,四五個月后,已經可以蹣跚學步。
白艮翠的弟弟,也在抗日時期參加了革命,跟郭守瑞關系很好,郭守瑞這才知道白家有一位八路軍后代,每次來,他都會買些麻糖之類的小零食,給紅紅吃。
對紅紅,白艮翠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好,有好吃的,有新衣服,都是先緊著紅紅,她的兒子,早早就被她打發出去打工了,而紅紅還留在學校讀書。
這在當時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是極其少見的,白艮翠之所以這么做,只因八路軍幫著他們打鬼子了,她不想八路軍的后代受委屈。
1949年,新中國成立,白艮翠心里就開始隱隱不安了,她知道,若是紅紅的父母還活著,一定會回來找女兒,她也希望他們一家能團聚。
可自己養了紅紅十幾年,她已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是真的舍不得她。
雖然心里百般不舍,但最后,她還是讓張文帶著紅紅離開了,臨別之際,她把當初紅紅戴的那頂小紅軍帽和黑色繡花鞋,也一起送給了張文。
怕張文母女天黑之前,趕不到陽曲縣,她早早就催促她們上路,而她,則依依不舍,直到把她們送到村口,一直目送她們離去,直到看不到她們的身影,才流著淚回了家。
跟著親生母親回了家的洪醒華,并未忘記她這位養母,一到沈陽,她就寫信給她報平安,在信中,她對白艮翠說:“我雖然離開了,但您永遠是我的媽媽……”。
與此同時,張文也給朝鮮的洪學智寫了信,這才有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洪學智是個急脾氣,很愛發紅,但對于分別12年的洪醒華,卻異常溫柔,從不說一句重話。
后來,洪醒華考入了吉林醫科大學,進入了402醫院工作,1984年,還當上了402醫院的院長。
可即便工作再忙,她都沒有忘記自己在山西的白媽媽,她多次將她接到自己身邊照顧,也曾多次去思西村看望白媽媽,逢年過節,也總會給她的白媽媽寄上一筆錢,聊表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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