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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來源:劉勝軍大局觀(劉勝軍微財經出品)
文/ 劉勝軍
惠能主張佛性人人皆有,創頓悟成佛說,一方面使繁瑣的佛教簡易化,一方面使印度傳入的佛教中國化。他突出了主觀能動性,在中國哲學史上是一個大躍進。——毛澤東
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惠能
不覺悟時佛也是眾生,一念覺悟了眾生就是佛。——惠能
心要用于開發真如自性,不要在空心靜坐等小道上用功。如果真要修行,在家修行也行,不一定非要出家到寺廟里來。——惠能
長時間打坐,對身體是拘束,對認知佛理又有什么好處呢?——惠能
功德要從自己的本性中發現,不是靠布施財物供養佛像能求得到的。——惠能
禪宗對于儒家的精神世界是一種補充,也是一種補救。
禪宗是一個最不像宗教的宗教。
若論對中國文化之影響,大家自然會想到周公、老子、孔子、董仲舒、朱熹、王陽明……但有一個人絕對不能忽視:禪宗六祖惠能。
佛教雖是舶來的宗教,但經過本土化,與中國傳統文化交融,成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佛教對中國的文學、書法、繪畫乃至飲茶等藝術和生活影響至為深遠而精微。
禪宗雖由達摩祖師在南北朝時期傳至中國,但達摩畢竟非中國本土人士,且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門徒很少,影響有限。
真正讓禪宗在中國從小眾走向大眾的是六祖惠能,因為六祖的頓悟說幫助禪宗找到了與中國文化和生活方式相融合的法門。
達摩之后,禪宗二祖慧可說法,受人嫉妒,遭官府下獄,受拷打,于隋文帝開皇十三年(593年)圓寂。慧可在安徽司空山傳衣缽于禪宗三祖僧粲。
僧粲,曾在安徽天柱山修道,并在此傳衣四祖道信。
四祖、五祖都選擇了湖北黃岡的黃梅縣傳經布道,這里也是六祖惠能頓悟之處。黃梅,位于湖北、安徽、江西三省交界處,長江蜿蜒而過,山巒起伏,人杰地靈。大文豪蘇東坡也曾擔任黃州(今黃岡市黃州區)團練副使,朋友馬正卿為蘇軾請到了黃州營地以東一塊地,蘇軾躬耕其中,命名為“東坡”,自號東坡居士。
到了四祖道信,禪宗的影響力開始大興。道信在黃梅縣破頭山建寺,居三十余年,寺中有僧俗五百多人。唐太宗曾四次召道信入京,道信都辭老不去。如今,黃梅四祖寺被譽為中國禪宗叢林的發端。
黃梅四祖寺
五祖弘忍是黃梅本地人。七歲時,從四祖道信出家。五祖繼承衣缽后,因為四方來學的人日多,便在雙峰山的東面馮茂山另建道場,名東山寺(即今“五祖寺”),時稱他的禪學為東山法門或“黃梅禪”。弘忍弟子眾多,當然最大的貢獻還是“慧眼識惠能”,成就禪宗歷史上最傳奇的一頁。
黃梅五祖寺
六祖惠能自幼不幸,父親早逝,靠賣柴為生。一天,惠能送柴到店鋪,聽到一人在念經,心里感覺有所悟,就問對方念的什么經,答:《金剛經》。問對方從哪里來?答:“我從黃梅縣東禪寺來,禪宗五祖弘忍大師在此主持教化,門下弟子一千多人,我到寺中拜弘忍為師。”
一位客人送給惠能10兩銀子,讓他回家安頓老母后前往黃梅拜師。
弘忍問惠能,“你是哪里人?來這里想得到什么?”
惠能說,“弟子是嶺南人,遠道而來拜見您,只求成佛,別無他求。”
弘忍說,“你是嶺南人,又是沒開化的獦獠”,怎么能成佛呢?”
惠能說,“人雖分南方和北方,但佛性自身卻沒有南北之分。”
弘忍見周圍弟子眾多,就讓惠能隨大家去做事。惠能問,“不知大師讓我去做什么事務?”
弘忍說,“你這蠻人根性很敏銳,不必多說了,就到后院馬棚干活吧。”
就這樣干了8個月,弘忍突然來見惠能,對他說,“我知道你的見解很有道理,因怕有人暗害你,所以就沒和你進一步談論,你知道嗎?”
惠能說:“弟子也清楚大師的意思,所以不敢到前面講堂去,以免他人察覺”。
一天,弘忍召集門人說,“你們回去,各自反觀智慧,從自己的內心發現般若之性,做一首體認佛法大意的偈子。如果有誰體認了佛法大意,就讓他繼任第六代祖師。你們趕快去寫,冥思苦想是沒有用的。”
夜里三更,弟子神秀悄悄溜出去在走廊墻壁上寫下: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第二天,弘忍把神秀叫過去說,“你做的這篇偈子,并沒有看到佛性,還停留在門外,沒有進入門內。”
惠能聽到小童唱誦神秀的偈子,但自己不識字,就讓一個信佛的官員幫忙把自己的偈子題寫在墻壁上: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弘忍弟子看后都大驚不已。弘忍卻用鞋子把偈子擦掉,對大家說,“此偈也沒有見性。”
第二天,弘忍悄悄來找惠能,用禪杖敲擊石頭三下,就離開了。當天半夜三更,惠能悄然來到弘忍臥房。
弘忍為惠能傳授《金剛經》。當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惠能頓悟了,證得“一切萬法不離自性”的真諦。惠能后來說,“我在弘忍和尚那里,一聽到他講佛法立刻就覺悟了,頓時認識了真如本性”。
黃梅五祖寺的六祖殿
弘忍把頓教的法門和袈裟缽盂都給了24歲的惠能,“你將成為第六代祖師,要好好守護自己的心念,廣泛超度有情的眾生。從前達摩大師剛來此地,人們還不信仰他,所以傳下這件袈裟,其實佛法真諦,要以心傳心,都得自己覺悟。袈裟是引起爭端的由頭,到你這兒就不要再傳這袈裟了,要是再傳這袈裟,你的性命就如游絲一般危險了。你必須趕快離去,恐會有人加害于你。”
五祖把惠能直送到九江驛,親自搖櫓擺渡。惠能說:“請和尚坐下,弟子應該搖櫓。”五祖說:“應該是我渡你。”惠能說:“迷惑的時候是老師度我,覺悟了就得自己度自己,度雖然還是度,那用處可不同了。惠能在邊遠地區長大,說話語音不純正,承蒙老師傳授給我佛法,現在已經覺悟了,就應該自明本性自我超度了。”五祖說:“是這樣,是這樣。以后的佛法,會由你而大行天下的,你離開三年后我才會逝世。現在你好好去吧,努力精進,往南方去吧。不要急于宣傳說教,佛法的興起是要經歷許多磨難的。”
惠能輾轉到了曹溪山,又到四會避難,隱藏在獵人隊伍中15年。離開獵人隊伍后,惠能來到廣州法性寺,正遇上印宗法師講解《涅槃經》。當時有風吹動了旗幡,一個僧人說是風在動,另一個僧人說是旗幡在動,爭論不休。惠能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旗幡動,是諸位仁者的心在動。”所有在場的人都被惠能的話震驚了。印宗說:“行者一定不是普通人,早就聽說黃梅的袈裟佛法都傳到嶺南來了,是不是就是行者你呢?”
印宗就為慧能剃發,并拜惠能為師。慧能就在菩提樹下開始講授東山法門。
六祖惠能(638~713年)之所以能弘揚佛法,在于他提出的哲理與儒家社會能不違和,很容易被中國民眾接納。
儒家文明強調的是現世,注重孝道和集體主義的生活,因此印度佛教的“苦修”很難與儒家社會所接受。六祖惠能在這一點實現了歷史性突破。
惠能肉身,千年不壞
惠能的核心理念包括:
1、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
2、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語,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須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電。口念心行,則心口相應。人的本性就是佛,離開了人的本性就沒有其他的佛。
3、世人的靈妙本性本來就是空,并沒有一種法則可以得到。所謂自我本性乃是真空,也是這個意思。不要聽我講空,你們就執著于空,第一重要的是不要執著于空。如果執著于空而坐禪,那就落入無記空的境地。世界本身是虛空的,這才能包含萬物萬象。
4、一切般若智慧,都從自己的本性生出,不是從外邊來的,不要用錯了心思,這就叫真實的本性自己來修行。心要用于開發真如自性,不要在空心靜坐等小道上用功,更不要整天口中說空,而心中不修真空之行。
5、運用自己的真如佛性,用智慧觀照一切。對于一切佛法,既不貪求,也不舍棄,這樣就認識到了人的本性并成就了佛道。
6、不覺悟時佛也是眾生,一念覺悟了眾生就是佛。
7、萬種佛法都在自己的心中,為什么不從自己的心中頓悟而認識真如的本性呢?如果從內心產生了真正的般若智慧予以觀照,在一剎那間,各種妄念偏見都消除了。如果認識了自己的本性,瞬間覺悟就可達到佛的境界了。
8、世人若要修佛道,一切法門都不妨。佛法本來在世間,覺悟不離開世間。迷人聞法歷多劫,頓悟只在剎那間。
9、如果真要修行,在家修行也行,不一定非要出家到寺廟里來。在家里能修行,就像東方人心地向善;在寺廟里不修行,就像西方人心地向惡。只要心底潔凈了,就已經達到了自己本性中的西方凈土。
10、自己的心歸依了自己的本性,就是歸依了真正的佛。所謂自我歸依,就是除掉自己本性中的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自大心、輕蔑心、傲慢心、邪見心、驕狂心。
11、佛,就是覺悟。佛的認知,就是你自己的本心,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佛了。因為一切眾生,自己遮蔽了內心的光明,貪戀熱衷于紅塵世界,受到外在世界和自己內在欲望的引誘,心甘情愿地被驅使,這才要麻煩各位佛祖世尊,從正定中起來,用各種苦苦的說教,勸告眾生讓他們停止那些貪戀欲望,不要再向外界追求。
12、禪宗法門,從釋迦佛祖傳到現在,首先是把立無念作為宗旨,以無相作為本體,以無住作為根基。所謂無相,是既在相上又能離開相;所謂無念,是既有這個念頭又不執著于這個念頭;所謂無住,是說人的本性對于世間的善惡美丑,乃至冤家和親友,以及言語譏諷、欺詐、爭斗時,都當做空幻來對待,并不思謀報復。
13、面對各種外境,心思不受干擾污染,這就叫無念。在自己的心念中,經常遠離各種外境,不被任何外境觸動而起心動念。如果以為只要什么東西都不思想,就會把所有的念頭都除盡了,這是很錯誤的認識,因為一個念頭絕滅好像是死了,但念頭還會在別處產生。佛經上說:能夠善于區分識別各種外在的法相,正由于不動心念,這就是第一要義。
14、外在任何事相永遠都不會干擾自己就叫‘禪’,內心永遠平和不紛亂就是‘定’。要能夠看見任何人時,對他的是和非,長和短,好和壞,過失和毛病等都視而不見,這才是修到了自己的本性真正不動的境界。
一天,韋刺史為慧能大師準備了聚餐法會。韋公說:“弟子聽說達摩開始度化梁武帝時,梁武帝問道:’我一輩子都在建造寺廟,剃度僧人出家,施舍財物,布施齋飯,這些善行有什么功德呢?’達摩說:’其實并沒有功德。’弟子還沒有明白這里面的道理,希望和尚給解說一下。”
惠能大師說:“的確沒有功德,不要懷疑先輩圣人的話。武帝心懷雜念,不懂真正的佛法,建造寺廟,剃度僧人,布施財物,施舍齋飯,這只能叫希求福報,不能把追求福報當做功德,功德存在于法身中,不在于表面的行善事以求福報。自己修行佛性是功,自己修行法身是德。功德要從自己的本性中發現,不是靠布施財物供養佛像能求得到的。這就是求福報與功德的區別,武帝不能認識真理,并不是我的祖師說錯了。”
刺史又問:“弟子經常見僧人和俗家信眾們口念阿彌陀佛,希望來生能托生到西方極樂世界,請教和尚,真的能托生到那兒嗎?請您解除我的疑惑。”
惠能大師說:“西方離這兒并不遠。但如果一般地計算里程,那就有十萬八千里那么遠,這是指眾生身上的十惡八邪,因此說遠。先除掉自己身上的十惡,那就已經走過十萬里了,再除掉八邪,那就又走了八千里,每一個念頭都能認識自己的佛性,保持行為公平正直,那么到達西方極樂世界只是彈指一揮間的事,立刻就能見到阿彌陀佛。如果覺悟了’無生無滅’的頓教佛法,看見西方凈土就在一剎那間;如果不能覺悟道理,想靠念誦佛號以求托生西方,那路途遙遠得很,怎么能到達!”
當時,六祖大師在曹溪寶林寺住持,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住持。那時兩大禪宗流派都很興盛,人們稱作南能北秀,因此有南宗和北宗,頓教和漸教的分別。
神秀的門徒們,往往諷刺南宗祖師,說他又不認識字,能有什么長處呢?神秀說:“他有無師自通的智慧,對佛教的最高境界領悟深刻,我不如他。再說我們的師傅五祖,親自把衣缽傳給他,難道是偶然的嗎?我很遺憾自己不能遠道相訪去向他請教,在這兒白白地領受朝廷的恩寵,你們不要滯留在我這兒,可以去曹溪學習領悟。”神秀對門徒志誠說:“你聰明機智,可以代替我到曹溪那兒聽聽他講佛法,如果有什么心得,用心記住,回來給我說說。”
志誠來到曹溪,混在眾多的門徒中聽講。六祖大師告訴眾人說:“現在有一個前來偷盜佛法的人,潛藏在會場里。”志誠聽了,就出來說明情況。大師說:“你師傅怎樣給眾門徒教授?”志誠回答說:“他經常指示教誨大眾,要集中精力,觀想清凈的境界;要長時間打坐,不要躺臥。”大師說:“集中精力觀想清凈境界,這種方法是錯誤的,不是真正的禪修;長時間打坐,對身體是拘束,對認知佛理又有什么好處呢?你聽我的偈語: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身臭骨頭,何為立功課?”志誠聽了后再次向大師致敬,說:“弟子在神秀大師那兒,學了九年佛道,沒有真正領悟,現在聽了和尚的一席話,立刻契合了自己的本心。”
惠能大師說:“我聽說你師傅教給學習佛法的人戒、定、慧的方法,不知道你師傅怎樣解說戒、定、慧的內容和形式?”志誠說:“神秀大師說,任何惡事都不要做就叫戒,各種善事都要做就叫慧,自己讓心意變清凈就叫定。”大師說:“你師傅的戒、定、慧是引度有大乘智慧的人,我的戒、定、慧是引度有最上乘智慧的人。人的領悟能力有區別,認識有遲有快。你聽我所說的,和他所說的一樣嗎?我所說的佛法,不離開自己的本性。離開了本性來說佛法,那就叫浮表的說法,自己的本性就常常迷惑。要知道一切的種種佛法,都是從自己的本性產生作用,這才是真正的戒、定、慧的方法。如果能領悟自己的本性,就不必講究菩提、涅槃這些名目,也不必著意去擺脫一般見解的束縛,因為達到了不用任何方法就能覺悟的境界,也就所有的方法都通達了。如果明白了這個意思,就可以叫成就佛身了,也就可以叫菩提、涅槃了。”
志誠敬禮拜謝,愿意服侍惠能大師,從早到晚一點都不懈怠。
神龍元年正月十五日,武則天和唐中宗迎請慧安大師和神秀大師到皇宮中供養,兩位大師推讓說:“南方有一位惠能大師,受弘忍大師密傳的衣缽佛法,得到以心傳心的法門,可以向他請教”。朝廷派遣內侍薛簡馳馬捧詔旨去迎請惠能大師,惠能大師向來使呈交了一封稱病辭謝的表章,表示愿意在山林里終老。
薛簡說:“京城的禪師大德們都說,要想得到佛道的真諦,必須打坐學習禪定,不經過禪定的功夫而獲得覺悟解脫的,還從來沒有過。不知道大師您所講說的佛法宗旨是什么?”大師說:“佛道是從內心得到覺悟,哪里是靠打坐呢?佛經上說,如果說如來佛是從坐、臥中得道,那是邪門歪道。為什么這樣說?因為無處可來,也無處可去,沒有生也沒有滅,這就是如來真正的清凈禪意。其深奧的境界無法作有形的證明,豈是打坐所能包括的?”
薛簡說:“弟子回到京城,主上必然要問我,請大師大發慈悲,指示佛法的要旨,我好稟報兩宮的圣上。大乘境界的見解是什么?”大師說:“明和無明,凡夫俗子們看做兩個東西,智慧的人就明白它們沒有區別。沒有區別的本性就是真實的本性。你如果要想獲得佛法要領,只要對一切善和惡都不思考,自然就進入清凈的心之本體了,那時你就清湛寧靜,妙用像恒河里的沙粒一樣無窮無盡。”
一日,惠能大師召集門徒們說:“我到了八月,就要離開人世,你們要有什么疑難問題,趁早來問,我還能為你們解疑答難,讓你們的迷惑得以消除。我走了以后,再沒有人教導你們了。”法海等門徒聽了后,都哭泣起來。只有神會,不動聲色,也沒有哭泣。大師說:“神會小師,只有你達到了無善無不善,毀譽不驚,哀樂俱不動心,其他人都沒有達到。你們在山里修行了好幾年,到底修得什么佛道呢?你們現在悲哀哭泣,是為誰感到憂傷呢?如果擔憂我不知何往,我自己是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去的。如果我不知道我去哪兒,也就不會預先告訴你們了。你們悲哀哭泣,是因為不知道我將去哪兒,如果知道我的去處,就不應該悲哀哭泣。佛法的本質本來就是講究既沒有生也沒有死,既沒有去也沒有來。”
首座法海又向大師叩問:“和尚圓寂以后,衣缽教法將交付給什么人?”大師說:“我從在大梵寺講說佛法開始,一直到今天,講說的內容被世上抄錄流行,名叫《法寶壇經》。只要依據這部佛經修行,就是正確的佛法。我現在為你們講說佛法,不再傳授袈裟了。根據先祖達摩大師傳授偈頌的意思,袈裟也不應該再傳下去了。那首偈語說: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惠能門下弟子眾多,經過幾代發展形成臨濟宗、曹洞宗、溈仰宗、云門宗、法眼宗禪門五宗,佛教史稱為“一花開五葉”。
惠能總結說:
“從遠古以來,佛代代應世出現,已經多得不可勝數了。現在從七佛算起,在過去的莊嚴劫時,有毗婆尸佛、尸棄佛、毗舍浮佛,在現在的賢劫時有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這就是七佛。釋加牟尼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第二代是阿難尊者,第三代是商那和修尊者……第二十八代是菩提達摩尊者,第二十九代是慧可大師,第三十代是僧璨大師,第三十一代是道信大師,第三十二代是弘忍大師,慧能是第三十三祖。以上各代祖師,各有師徒相承關系。你們往后也要代代相傳。”
先天二年,八月初三,惠能念了偈子:
”今生若遇頓教門,忽遇自性見世尊。若欲修行覓作佛,不知何處擬求真。若能心中自見真,有真即是成佛因。不見自性外覓佛,起心總是大癡人。頓教法門已今留,救度世人須自修。”
惠能大師端坐到三更天,忽然對門人說:“我走了!”然后奄然逝去。當時屋內忽然滿生香氣,有一道白虹從天上貫到地下,照得樹林里一片潔白,滿山的飛鳥和走獸都哀叫著為大師送行。
惠能大師在世七十六年,二十四歲時得到弘忍大師傳授衣缽,三十九歲時正式落發出家,宣講佛法普度眾生一共三十七年。得到惠能大師真傳并繼承下來的弟子,一共四十三人。
中國佛教的特質在于禪,六祖慧能大師則是中國禪宗的集大成者。由此開始,延續千年至今不衰。慧能大師對傳統佛教進行了大膽的革新,將從印度傳進的佛教中國化、平民化。《六祖壇經》標志著佛教中國化的完成。禪宗與儒家提出的人性善、人人皆可成堯舜之說,與中國人偏愛直覺體悟的思維方式、與入世與出世相統一的中國傳統人生哲學近乎一致。隨著時間的推移,“儒釋道”相互交融。
唐宋以后,禪宗幾乎成了佛教的代名詞,士大夫階層從起初對佛教的排斥,轉為信奉、追隨,甚至用禪宗改造傳統的儒學。
禪宗的“自性說”、“頓悟說”極大地激發了藝術家創作的靈性,對意境論、妙悟說等美學理論的形成,起了重要的催化作用。禪宗也深刻影響了王維、白居易、蘇軾、黃庭堅等人的詩詞創作,禪家空靈、脫俗的意境,為中國文學留下了獨特的意境。蘇軾三次來到惠能曾任主持的廣東韶關南華寺,足見其對佛學用功之深。
書法大師啟功先生說,寫字什么間架結構都不重要,只要自然就好,一定要自然。這正是禪宗的精髓。與西洋繪畫不同,中國的繪畫沒有色彩,只是靠墨色濃淡,表現一種心境。八大山人的畫,其實畫得都不寫實。中國畫是超越的,追求一種空靈境界。在以隱士著稱的終南山,最著名的隱士就是王維。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終南山
范寬的《雪景寒林圖》,北宋王詵的《漁村小雪圖》,沒有煙火,沒有人跡,這些都是禪宗所追求的“空”、“靜”的境界。山水畫里面人都非常小,且不占重要的位置。
《漁村小雪圖》
武俠小說更是受到禪宗的影響。張無忌向張三豐學劍法,張三豐問他劍法忘了嗎? 他說忘了三、四成了,張三豐繼續讓他練,然后再問他忘了多少?他說全忘了,全忘了就是最高境界。
如今,禪宗已傳播到世界各地。在英文里面,禪宗的“禪”曾經不叫做“Chan”,叫做“Zen”,日語的“禪”念“Zen”。20世紀初,日本鈴木大拙把禪宗帶到了西方,引起了西方人對于禪宗的重視。在美國,最著名的禪宗信徒就是喬布斯,iphone的極簡美學就來自禪宗。
喬布斯
韓國佛教有1700年歷史傳統。曹溪宗是現在韓國最大的佛教宗派,在韓國有2000多個寺廟。曹溪宗的始祖道義和尚(753——814),于唐德宗建中5年在江西開元寺拜六祖惠能的第四代弟子智藏禪師為師,在中國生活37年后回朝鮮半島,創立了曹溪宗。當時朝鮮半島存在9大佛教宗派,有“九山門禪”之說,其中8種為惠能的再傳弟子所創,故合并為曹溪宗。
在日本,佛教徒約占人口的69.8%。日本禪宗現主要有曹洞宗、臨濟宗、黃檗宗。
世界上很多學者都指出,禪宗是一個最不像宗教的宗教:第一,它破除偶像崇拜;第二,它瓦解儀式制度;第三,它去除修行之苦;第四,它把宗教信仰者生活藝術化。
可以說,禪宗對儒家的精神世界是一種補充,也是一種補救,使得士大夫可以在責任和放任、入世和出世之間找到一種自我協調、自我放松的方式。這是禪宗生命力的重大來源。如果沒有禪宗,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就少了很多樂趣和解脫。
1959年,毛澤東在同十世班禪談話時說:“我不大懂佛經,但覺得佛經與佛經是有區別的……如唐朝的六祖(慧能)的《法寶壇經》就是勞動人民的。慧能主張佛性人人皆有,創頓悟成佛說,一方面使繁瑣的佛教簡易化,一方面使印度傳入的佛教中國化。他突出了主觀能動性,在中國哲學史上是一個大躍進”。
參考文獻:
葛兆光,《禪宗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
《六祖壇經》,團結出版社,2016年。
劉勝軍@松贊林寺
堅持講真話的經濟學家
政治經濟學+大歷史觀
2014 年參加總理經濟座談會
劉勝軍微財經創始人
致公黨上海市經濟委員會委員
山東省人力資源發展促進會首席專家
著有《下一個十年》
山東·菏澤·定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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