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8月27日,上午9點來鐘,蘇州市園林公司的司機孫某,駕著一輛東風牌自卸貨車,緩緩行過市區。
孫某是位有著16年駕齡,安全行駛100多萬公里的老司機,因為從未出過事故,還連續8年被評為安全駕駛員。
小心謹慎,安全第一,是他一向的駕車準則,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就這個比人步行稍稍快一點的速度,竟然會壓死人。
當他開著車緩緩路過一位騎自行車的老人時,卡車車廂的第二根加強筋,竟然碰到了老人的肩膀,老人失去平衡,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
等他聽到群眾的驚呼,停車下來察看,一切都晚了,大卡車的輪胎,從老人的腳一直壓到了頭,已經沒救了。
見狀,孫某的腿肚子直哆嗦,在群眾的幫助下,交警迅速趕來,為了搞清楚老人的身份,他們翻了老人的口袋,結果從老人身上的一個塑料袋中,竟看到了開國大將羅瑞卿的照片!
這位老人是誰?跟羅瑞卿將軍有何交集?為什么會在身上裝著他的照片呢?
故事,還要從1964年說起。
老人的名字叫郭興福,車禍身亡時才55歲,他之所以顯老,是因為遭受了太多磨難。
郭興福,山東鄒平縣延安村人,出身寒苦,幼年喪父,僅讀了3個月私塾,便跟著母親砍柴、挖菜、販豬、賣油條,勉強謀生。
1944年,鄒平縣發生嚴重干旱,百姓食不果腹,山上的樹皮野菜幾乎被吃光,被餓的實在沒辦法,14歲的郭興福,無奈加入了偽軍。
日寇投降后,郭興福又跟著部隊,投靠了國民黨,在“山東保安團”當勤務兵、通訊員,這段日子,郭興福過得是渾渾噩噩,只為混口飽飯吃。
1948年,在濟南戰役中,郭興福成了解放軍的俘虜,經過教育,他加入了華東野戰軍,也明白了解放戰爭的意義,成為了一名真正的戰士。
在接下來的淮海戰役中,郭興福就因為作戰勇猛,榮立三等功,榮升班長,此后,他跟著部隊轉戰江蘇、上海、福建等地,屢立戰功。
因為表現優異,1951年,郭興福被送到了福州第十四步兵學校和第四步兵學校學習,畢業后,被分配到12軍34師教導營當排長兼教員,55年被授予少尉軍銜。
連續練兵幾年,讓郭興福積累了大量的經驗,1959年,他被調到100團2連當連長,他開始鉆研小分隊戰術和技術訓練,并自己總結出了一套訓練方法,效果十分顯著。
很快,郭興福的這套“練兵法”,就引起了上級高度重視,并且傳到了軍委副主席葉劍英、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卿耳中。
在仔細研究后,他們發現,郭興福創造出來的這套練兵法,適合于各個軍種、兵種,可以極大提升我軍的戰力,于是繼續上報。
毛主席看到報告后,也是稱贊不已,說郭興福的這套練兵法,不僅繼承了傳統練兵法,而且還有很大發展。
1964年1月,中央軍委發出指示,號召全軍立即行動起來,開展學習“郭興福教學法”,以此提高全軍素質,并把他的練兵方法印成冊子、拍成影片,全軍推廣。
當看完郭興福教學的影片,羅瑞卿認為,我軍應該在軍事教學方面樹立一個典型,郭興福就是最好的人選,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羅將軍用極大的熱忱,來做這件事情。
1964年1月底,在羅瑞卿的主持下,各大軍區,各大兵種的負責人,幾乎都被他請到了南京軍區,來現場觀看郭興福的教學。
戰士們的軍事表演,讓各個軍區的領導們大開眼界。
在看完一個班的防御表演后,時任副總參謀長的張愛萍稱贊道:“從紅軍起到現在,還沒有看過一個班的防御搞的這么好!”。
當看到一個偵察分隊表演飛檐走壁的功夫時,羅瑞卿興奮不已:“這要是拿到北京去賣票,也一定滿座!”。
這場軍事表演,對“郭興福教學法”,起到了極大的推廣作用,郭興福也成了全軍皆知的人物,他先后受到了賀龍、葉劍英、羅瑞卿等人的接見。
其中,郭興福接觸最多的,就是羅瑞卿大將,為了激勵郭興福,羅將軍還特意給郭興福題詞:“思想作風力爭做到好上加好,戰斗技術務必精益求精!”。
郭興福謹遵羅將軍的教誨,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練兵上,因為,練兵熱潮掀起后,軍中的口號是趕上郭興福、超過郭興福,他不能在這場運動中落后。
然而,令郭興福沒想到的是,僅僅過去1年,情況就發生了變化,1965年12月,羅將軍被解除了職務,他大力推廣的“郭興福教學法”,也按下了暫停鍵。
1966年3月18日,羅將軍從家中的3樓跳下,摔斷了腿,得知這個消息,郭興福是驚訝又心疼。
很快,就有人來找郭興福了,讓他說說關于羅將軍、許將軍的一些事情。
羅將軍鼓勵他好好練兵,許將軍全力支持他推廣教學法,在干部培訓班成立后,為了幫助他,更是親自擔任隊長一職。
郭興福如實相告,但他們不信,于是就讓他住進了“日托班”,白天在牛棚里,晚上回家。
相持一段時間,見郭興福還是不愿說,他們就威脅他,要把他“全托”,可郭興福依舊想不起來,兩位將軍有什么問題。
那段時間,郭興福遭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罪,可無論他們怎么對他,沒有的事情,郭興福絕對不胡說。
后來,他們寫好了材料,讓他摁手印,郭興福把手插在口袋里,堅決不從,于是,他成了“鐵桿老保”。
郭興福是一位軍人,他有鋼鐵般的意志,肉體的折磨,根本無法打倒他,可是,他也有軟肋,那就是他的孩子。
1967年1月底的一天,寒風呼嘯,下午5點,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郭興福,一個人走路回家。
離得老遠,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年幼的孩子鋼鋼和煉煉,正在寒風中等著自己。
見狀,郭興福趕忙換上一副笑臉,朝兩個孩子走出,抱起兩個凍得瑟瑟發抖的孩子,郭興福心疼不已,他本想逗兩個孩子笑笑,但兩個孩子卻哭了起來。
哥哥鋼鋼哭著告訴他,有幾個叔叔,打了他,還打了他妹妹。
聽到這話,郭興福的心都碎了,自己遭多少罪,他不在乎,可自己的孩子們如此幼小,他們是無辜的啊。
伸手擦干兩個孩子臉上的淚水,他掏出一袋子餅干,分給兩個孩子吃,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郭興福眼淚直流,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頭升起。
回家后,他跟妻子李淑珍說,自己想死,讓她帶3個孩子回山東老家生活。
李淑珍聞言一驚,自己沒工作,帶著3個孩子回老家,怎么生活?
沉默良久,郭興福終于說出了心里話:“你要是愿意,咱們一塊去死!”。
“我愿意,可孩子們怎么辦?”。
“一塊帶走,他們穿衣吃飯都不會,誰照管?況且,他們以后……也沒好日子過!”。
三言兩語,夫妻二人就定下了這個事情。
接下來郭興福決定開開心心過一天,死,他不怕,可他放心不下家鄉的老母親,于是決定最后再給她寄50塊錢回去。
因為是星期天,他就找組織,請求他們幫忙把錢寄過去,可他們卻拒絕了,非要他老婆明天寄。
心愿沒達成,他就拿著錢,從食堂買了一碗,一家人開開心心吃了頓好的,飯后,他陪著三個孩子玩耍,跟他們多貓貓、跪在地上給他們當馬騎,孩子們玩得是開心至極。
臨睡的時候,他跟妻子給3個孩子換上了干凈的衣服、鞋襪,妻子李淑珍,也穿上了大年初一才舍得穿的花呢子衣褲。
夫妻并排坐在床上,誰也沒說話,享受著人生最后的寧靜,因為天一亮,迎接他們的便是狂風驟雨。
晚上12點半,郭興福動手了,他親手掐死了自己的3個孩子,一旁的妻子李淑珍是淚流滿面,她哭著跟丈夫說:“讓我先死吧!”。
于是,郭興福先幫妻子,然后才對自己下手。
看著流淌出的鮮血,郭興福和李淑珍滿臉平靜,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沒過多久,李淑珍竟然醒了過來,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沒了生息的丈夫和床上的3個孩子,她想都不想,就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跌落下去的李淑珍,被住在院子里的一位男教師發現,隨著他的一聲喊,整棟樓上的人都沒驚醒了。
李淑珍被送去醫院,然后有人去敲他們家的門,郭興福也被敲門聲吵醒,可他已經不愿意活了,又嘗試了各種方法,但依舊沒死成,最終,也被送去了醫院。
經過搶救,他們夫婦活了下來,可他們的3個孩子,已經離開了人世。
對于他們來說,這個時候,活著比死亡更加痛苦,每一刻都是煎熬。
很快,許世友將軍就得知了此事,是雷霆震怒,他親自過問此事,逼迫郭興福的3個頭頭,畏罪自殺,而郭興福,被強加的罪名也被摘除。
可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3個孩子,最終被判了15年,妻子李淑珍,則無罪釋放。
害怕郭興福想不開,許將軍還特意派了一位同志,去找郭興福談話,讓他好好表現,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轉眼時間來到1977年,恢復工作的羅將軍,再度來到南京軍區,聽聞郭興福的遭遇,他是痛心疾首,親自過問此事,“郭興福教學法”,也再次得到了肯定。
1977年5月,郭興福獲得了自由,跟妻子李淑珍來到東辛農場,過起了農民的日子。
劫后重逢,夫妻二人是感慨萬千,郭興福給許世友、羅瑞卿等人寫信,表達了感謝
1978年6月,東辛農場的民兵要參加縣里的軍事表演,郭興福被推出來當教練,實彈射擊時,大家起哄,讓他露一手,郭興福推辭不過,就隨手放了幾槍,誰料,三種武器,連打4次,次次都是優秀,讓民兵們吃驚不已。
1978年8月,郭興福聽到了一個悲痛的消息,他敬愛的羅瑞卿將軍,因病離開了人世,年僅72歲。
出獄后的郭興福,常跟妻子李淑珍說,要帶著她去北京看望羅將軍,誰料還未成行,將軍便離世了。
從這時候起,郭興福便找來一張羅將軍的照片,用塑料袋包好,一直帶在身上,時時懷念。
很快,郭興福得到了平反,他重回軍區高級步校,當起了戰術教研室副主任。
可惜,多年的磨難,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1983年,年僅53歲的郭興福辦了離休,享受副師級待遇。
退休后的郭興福,不愿意閑著,他依舊在不斷專研戰術戰法。
1985年8月27日早上,他騎著自行車出門,卻察看地形,誰料竟出了車禍,這才發生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郭興福的離世,讓他的妻子李淑珍悲痛至極,中年沒了三個孩子,晚年又失去了相依為命的丈夫,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實在命苦。
好在一點,郭興福教學法,被傳承了下來,并且不斷發揚光大,若泉下有知,他一定很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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