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班人還是不夠用了
三年前,還是我們面試家長。現在,是家長面試我們了。
朱麗是昆明一家民辦幼教集團的高管,旗下幾家幼兒園都由她負責。2024年春節剛過,她就擔心秋季的招生計劃能否完成。往年可能7月才啟動的招生工作,今年整整往前提了:
3個月。
數字她也沒把握,往年9月通常能招200多個,今年到5月份,情況看著還行,但后面就不知道了。
一胎和二胎都不多。相比之下,二胎更少,每所幼兒園,最多的時候也就十來個:
通常兩三個。
大家都很焦慮。寒意最早從2021年就開始侵入,不少私立幼兒園就開始直面招生難的問題。
與老師所能感受到的漸涼不同,數據更為冰冷。
據昆明最新的統計公報,截至今年3月,昆明共有幼兒園1646所,在園幼兒減少5.55%。其中,民辦幼兒園1036所,與去年相差不大。但在園幼兒人數減少了約2.17萬人:
首次出現負增長。
從全省來看,就更直觀了。2023年,云南共有幼兒園13804所,比上年減少115所。其中,民辦幼兒園5903所,比上年減少164所;在園幼兒86.71萬人,比上年減少12.34萬人。
換句話說,去年云南,差不多平均每2天就有一家民辦幼兒園消失。而在全國,這個數字是:
每天關閉40家。
1
差不多20年前,第一批民辦幼兒園剛興起,進不了公立園的孩子紛紛涌入私立園,有些家長整晚排隊報名。而最近幾年,就有點不一樣了。
按朱麗的說法,前兩年私立園招生,掂掂腳還能勉強完成任務。現在哪怕使盡渾身解數,也只能完成個百分之七八十,能完成90%的已是鳳毛麟角,而這在昆明已屬于非常不錯的成績。
在生源嚴重不足的當下,別說內卷:
花卷也沒用了。
朱麗告訴財哥,去年業內有人做了一個官渡區幼兒園情況的調研,結果顯示,公辦幼兒園變化不大,但招生不滿額的民辦幼兒園達到了95%以上。
最明顯的是最近三年。所有幼兒園在人數分布上,大班、中班、小班基本上都呈現出一個倒三角的模式:
越往后人越少。
在生源不足的情況下,家長變成了買方市場。
為了拼過其他民辦幼兒園,朱麗和同事會在周末開設家長入園體驗一條龍服務,安排品餐、考察園區環境、送小禮物等。
此外,周邊的小區、公園、廣場,也成了不少幼兒園的必爭之地。不少老師除了教學,還要出去做地推。在廣場上,一邊喊著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另一邊,幼兒園招生了,前50名鉅惠800元。財哥一位做地產的朋友說:
這些活兒很熟悉。
朱麗自己也專門開了視頻號,不定期分享育兒心得,做一些知識類科普。流量似乎還不錯,但引流效果更像是:
沒有辦法的辦法。
2
公辦幼兒園情緒穩定得多。
李梅是玉溪某縣機關幼兒園的老師,雖然這兩年網上關于幼兒園關停潮的言論風聲鶴唳,但她沒多大感覺。
招生季報名依然火熱,還有一部分人要抽簽。園里的學生有700多號人,總的18個班,小班人數30左右,中班38上下,大班能到43人。
今年也有些變化,不過不是生源減少,而是學校為了升等:
嚴格限制了招生人數。
師資力量也同樣穩定,每年最多進一兩個新人甚至不招,并且還馳援當地鄉鎮公辦幼兒園,交流一年再回到縣里。鄉鎮上的公辦幼兒園數量也不增不減,每個班平均28個人左右。
呈貢某公立幼兒園的張曉面對的情況類似。園里大中小班,每個級別都有9個班左右,每個班人數在37到40人左右。只有些微的變化,去年小班從9個減少到8個,每班人數也在39人左右。
她不太完全清楚減少的具體原因,只是覺得自己很忙。
相比于條件參差不齊的民辦幼兒園,公立幼兒園通常會由各地區的教育行政部門進行明確的分級分類,幼兒園的硬件和軟件都要達標。
在家長眼中,一所知名的公立幼兒園,就相當于環境、設備、師資、食品安全等各方面都有了保障。因此,離家近的公立幼兒園是多數家長的首選。
張曉說,相比于一些民辦幼兒園一個班只能配2~3位老師,自己所在幼兒園每個班,加保育員在內,都有4~5個老師:
師資力量肯定更有保障。
以她所在幼兒園為例,基本所有老師都是在編的。這就意味著除了穩定,福利待遇也比較完善,有五險一金、寒暑假工資、年終獎等。
大家都想往體制內走。不少媒體都報道過,在某些一線城市,許多985高校的畢業生,都會選擇進入公立幼兒園當老師,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博士。
但沒有財政撥款的民辦幼兒園,就得完全靠自己了。優勝劣汰,完全市場說了算。家長認同:
你才能活下去。
硬件設施和師資力量,都得砸錢,房租水電各類成本加起來,就決定了學費更貴。按朱麗所說,民辦幼兒園的收費高出公辦幼兒園:
一半不止。
在他們的工資構成中,“班級定額”這一項就與招生人數息息相關。
大潮之下,人人都在審時度勢,大多數人不會選擇去賭未來。從全國來看,已有不少幼教老師轉行謀出路。
財哥一位朋友的妹妹,目前學前教育大二在讀,最近也在為轉專業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除了社會輿論的壓力,最主要的是自己認識的不少學姐,這兩年都經歷了:
畢業即失業。
幾年前,還是幾年后,站在時間的兩端,每個人的想法,在當時都不可動搖。
李娟在《阿勒泰的角落》里寫過她曾居住過的喀吾圖,在那里,一個淺淺寫在薄紙上的名字就能緊緊縛住一個人。她還寫了很多當地的人和生活,以及巴拉爾茨村的月亮和白晝。
后來,這個小鎮后來在新農村建設的進程中“消失”了。
文章里面有不少金句,讓我比較觸動的一句話是,惡劣的氣候和沉重的生活:
過濾了柔軟的,留下了堅硬的。
人生不正是如此嗎?
3
大家都在想路子,比如把空出來的教師用來辦托育班。
同樣是昆明公布的數據,到去年3月31日,昆明市提供3歲以下嬰幼兒照護服務的機構已有782家,總托位18878個。其中,提供插班的幼兒園:
有549家。
在這549家里,能滿足提供托育服務條件的,往往大多是優質的公辦幼兒園,和實力較強的民辦幼兒園。
朱麗所負責的幼兒園也嘗試過,但一段時間下來,發現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一個托育班只能帶十多個小孩,且對老師的人數配置要求比幼兒園階段還要高。
這就會出現一個悖論:收費越高,服務就越好,人數越多,成本就越低;但反過來收費越高,招生難度也越大,人數也就更少。
所以,朱麗在試水了一段時間后:
就放棄了。
另一方面,由于托育收費不受政府指導價限制,所以在不少幼兒園的托班費用確實都不低,也讓不少家長卻步。昆明媒體報道過,昆明市托育機構收費普遍在:
每月3000元以上。
托育時間大多為9時前到17時后,超過規定時間的另外收費,既有計次收費,也按小時收費。
另外一條路子是幼兒園變養老院,先驅是生育率倒數第一的韓國。
中國也有幼兒園開始嘗試。在山東濟寧,已有多家幼兒園在面臨關閉前選擇了老幼融合,開始向“人生的另一頭”謀求生路,開設養老中心。
無論是公立的李梅、張曉,還是私立的朱麗,他們都認同一點,不少幼兒園關閉最直接的原因都是:
新生人口的減少。
在之前的一篇文章里,財哥寫過云南的現狀,雖未達極端,但凜冬已至。
朱麗已做好了未來幾年可能會裁員的準備,今年管理層也基本都降了薪。
不過在這個行當做了20年的她,心態算是平穩的。她認為,一個行業無論怎么折騰,最終活下來的都會是有競爭力的企業,頭部企業活得好,腰部會淘汰一部分,底部就會消失。
未來民辦幼兒園市場份額最多只能占到20%。她自嘲地說:
希望被關門的不是我們。
這是一個可能的結局。面對越來越少的孩子,要想突圍,唯一的出路是面向市場,提供更特色和更加個性化的課程和服務。朱麗說,最重要的是保持那份熱愛。
也對,再顛簸的生活,也要閃亮地過。
(朱麗、李梅、張曉等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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