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官媒,在網上發了題為《桑林祈雨 夸父追日》的文章。文中講:“如果說大禹是史上最早的治水英雄,那么夸父則是婦孺皆知的抗旱標兵。”
此文說:“古往今來的歷史學家對‘夸父追日’的理解也見仁見智”。
“見仁見智”正常,然而,把夸父說成是“抗旱標兵”,而且“婦孺皆知”,大概是于文無據、不準確的。
對于“夸父追日”,不管如何解讀,其實都不可離開對原始“文本”的分析。
關于“夸父”,最早見于《山海經》。
其《大荒北經》載——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載天。有人珥兩黃蛇,把兩黃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將飲河而不足也,將走大澤,未至,死于此。
又《海外北經》載——
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根據以上“文本”可知——
第一,盡管夸父“道渴而死”,但他的初衷,并非找水抗旱,而是“欲追日景”。
第二,不論夸父是“入日”或“逮之于禺谷”, 他“道渴而死”是因為“與日逐走”勞碌而至。
鄭文光先生于1979年出版的《中國天文學源流》一書中即指出,“夸父追日”的神話,在天文學史上顯然比在神話學史上更有價值,因其揭示了上古先民“立表測影”的真實歷史。(見《中國天文學源流》,中國科學出版社,第38頁。)
這一解讀,的確更令人信服。
首先,夸父所追的不是“日”,而是“日景”。
“景”是“影”的本字。直到晉代葛洪的《字苑》,始收“景”加“彡(shān)”的“影”字。這之前,始終以“景”表“影”義。
《周禮·地官·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
“土圭”,即“立表測影”之“表”,亦稱“髀”或“桿”。中國上古先民之“立表測影”的歷史,大約可追溯至距今7000年前。距今4300年的陶寺遺址,出土了當時古人“立表測影”的“表桿”“圭臬”和測定水平裝置。
學者們認為,夸父所棄之“杖”,應該就是他“欲追日景”,測量日影的“槷表”。
其次,夸父或“入日”或“逮之于禺谷”,始終“與日逐走”,恰恰是太陽東升西落的“運行路線”。
“禺谷”,是古人對日落之地的稱謂。這與上古先民對太陽孜孜不倦的觀測,是吻合的。
再次,夸父“飲于河渭”,“棄其杖,化為鄧林”,即為古人所認為的“地中”緯度線。
(清華楚簡《保訓》)
從《尚書·堯典》到戰國簡《保訓》,再到《左傳》《國語》《周禮》,史籍均將“河渭”一線,視為“地中”。
夸父“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按《山海經·中山經》所載,“鄧林”即“桃林”,位于今河南靈寶西南,亦在此一線,并未遠去。
最后,夸父居于“大荒之中”,與黃帝所居為鄰,以“黃蛇”相屬,且為炎帝一脈的“后土”之嗣,顯然踐行了“炎黃”二族觀象授時的長期實踐。
夸父的爺爺是“后土”,“后土”為“句龍”,是社稷神和土地神,為“共工”之子,炎帝之后。
夸父的父親是“信”。郭店戰國楚簡《忠信之道》曰:“至信如時,必至而不結。”“信”與“時”密不可分,當以先民觀象授時所形成的觀念為基礎。
所以,將夸父看作是“立表測影”、觀象授時的英雄更合理,而并非是“婦孺皆知的抗旱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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