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離開我們已經三年了,可舅父的音容笑貌卻時常在我的腦海閃現。
舅父是一位非常平凡的關中長者,中等身材,雙目有神,眼光滑過,似有亮光閃爍,可以洞穿一切。他和藹可親,對誰都是那樣地友善。
單看舅父的外表,他是一位極平常的關中人。
回顧舅父的平生,他是一位集仁愛、睿智、耿直于一身的善良長者。
舅父生于民國,飽受苦難的他對糧食特別地珍重,也是因為舅父家有糧食,我的幼年就非常喜好“熬舅家”。
四十多年前,那個把勞動日值從八、九分錢猛增過一塊錢的東林村的生產隊隊長,就是我的舅父。
熬舅家的我常常聽村鄰們念叨:“多虧‘二爺’(舅父家在村里輩分最高,大家都稱他二爺)當咱們的隊長,咱們不缺吃不缺穿;油坊給咱把錢也掙美了!”
“多虧二爺讓咱們村富了,咱村娃問媳婦,都是咱挑她女方呢。”想必咱東林村60歲往上的長者,都記得這事實吧?
舅父當隊長的那些年村子富了,好多家一下子娶回了新媳婦,我至今仍記得,當年自己混跡人群中,吃了好些家的“肉菜”(關中人把吃酒席叫做‘吃肉菜’)呢。
舅父待人和善,在舅父家的日子,是非常歡快的,妗子的外甥“郎娃哥”也是我們的好玩伴。
那個時代,每家都缺柴禾,我和表哥表姐們常去地里拾柴。有一年初冬的下午,拾柴回來路過碾麥場,看到社員們把摟好的蘆葦葉等柴禾,在場畔擺成一長溜,我就在那綿軟的柴禾堆上翻起跟斗來,馬上有人制止我。立在柴禾堆旁的我忽然看到,舅父在不遠處柴禾旁跨著大步,旁邊有人拿著本子,念著名字,有人緊跟著,在柴禾堆上用釘耙把打幾下做痕跡,原來那是舅父給社員們按人口均分柴禾,樂呵呵的鄉鄰們很快就把我想翻跟斗的柴禾堆拉回自己家了。
在東林村,就連柴禾這樣的小事,舅父都是公平地為每家每戶均分。
這是舅父任生產隊隊長時,我親眼目睹的事,在他任期,他帶領大家做到了糧滿囤、油滿缸、腰包鼓囊囊。
關中有句俗語:“添言不添錢。”意思是說,能給你說幾句話好話,好話是好話,但是人家是不會給你錢的,而睿智的舅父的言語,在東林村鄉親們的眼里,卻比錢更為重要!
家長里短,鄰里間難免產生一些糾紛,哪怕是大冬天的深夜,舅父家在老村中間路北的門環,總被扣得生響并伴隨著“二爺,睡咧沒?給我把門開一哈!”的吶喊聲,他們要找舅父給他們判“官司”。
聽到舅父的應聲,腿腳麻利的我們表兄弟,飛快地披衣下炕,拉開門閂,來人就進了屋子,鉆進被窩的我們表兄弟就趴在炕上,聽舅父給鄉鄰們處理糾紛,時常是我們都睡了一覺,舅父還同他們在說著話。幾乎每次,來時還犟著脖梗的雙方,在舅父苦口婆心地勸說后,他們又一致向舅父賠不是,為自己打擾舅父的瞌睡而致歉。
舅父就是農村里,一位非常難得的熱心人!
舅父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吃不窮,穿不窮,計劃不到一世窮!”
我的口糧田,寶雞峽東四支二分支渠從地尾流過,繞道鄰村王禹村再折回來,是這個渠的倒數第二戶,澆地極為困難。舅父到了我的地頭,他說:出點力,這塊地的“比降”不算大,把上水的土往下水平些,跟分渠長說聲,在地尾的高墊方渠上開個“跌水”,反向澆地!
鄰居地的男主人聽了舅父的分析,連聲稱贊:“舅不愧是幾十年的老水利干部,幾句話就把尾巴地變成了上水好地。”
當舅父得知報紙、收音機上有我的稿件發表播出時,他問我稿費情況,我如實說了稿酬微薄,自己純粹是愛好,舅父叮囑我,干啥事都要堅持,既然你愛那個,那就堅持下去。“只要不做賊說謊、不跟人黑說白道、叫人背后指脊背,把個家擺正就行!”
三十多年前,許多人反對我寫稿子,舅父卻是態度堅決地鼓勵我支持我!
當我的一雙兒女漸漸長大,感覺壓力大想去干通信工程時,擔心年已三十怕干不了,跟舅父商量時,舅父說:“上高沿低,你簡碼著呢,不是問題;接觸高科技,憑你的悟性,沒問題!”也就是舅父這樣簡短、肯定的話語,實現了我從農民到后來考取那么多通信行業資格認證的職業轉變。
不斷地學習提升自我,終于我被派往非洲埃塞俄比亞出差,海外的高額補貼,讓我時不時感恩舅父的睿智,他那鼓勵的話,那準確的預測比錢重要!
在非洲咖啡質量最好的原產地“納嘎么特(Nekemte)城市”,我為舅父買了咖啡,回國后我又買了特侖蘇,讓舅父也品嘗一下埃塞俄比亞咖啡加牛奶的“瑪卡頭”,小小一點禮物,是對舅父為我指明求生道路的一個感謝。
做了艱辛的通信郎,每年給舅父拜年的時間就受到了工期的干擾。我給舅父表示歉意時,他說:“看娃瓜地些,掙人家錢,得服人家管,你給舅拜個年,誰給你那么多錢呢?把你日子過好,舅就放心了!”舅父的言語就是這樣地暖心。
子女教育上,舅父多次說:“窮不離豬富不離書,叫娃把書好好念!”我的兒女也沒有讓舅父失望。
舅父還跟我談及東林村道路硬化前,表哥咨詢他,想墊資硬化全村道路,平生最好公益事業的舅父,旗幟鮮明地支持他的侄子為全村人硬化道路!舅父是毛主席時代的人,他一心都想的是為大家謀福利。
為我的小日子,舅父也不時掛念,干通信郎掙了點錢的時候,舅父就談及他讓我老表們買房,舅父雖然不是搞經濟出身,但我聽了他的勸,2014年房價很低的時候,我們在咸陽也花了較少的錢買了自己的房子。
得知我買的房子在老街轤轆把巷對面時,舅父非常開心地說,下咸陽一定去看看你的房子,我非常歡迎舅父去我新家轉轉,可為生計一直在外奔忙的我,最終還是沒有等到舅父去我新家來轉一轉,看一看。
辛丑年初夏,當我在慶華廠安裝調測設備時,保密軍工單位禁帶手機,下班后那么多未接來電,就是舅父去世的噩耗!項目負責人58所廖總得知此事,立馬準許我回家奔喪,八十二歲,畢生為他人考慮的舅父,就那樣安祥地離開了我們,離開了他疼愛的親人們......
送別舅父的儀式,外甥為舅父掃墓,當我爬進舅父莊嚴肅穆的墓室,跪在明亮的地板上、用紙巾一點一點地擦拭貼著瓷磚的墓壁、地板,回想舅父那字字珠璣的教誨,退出墓室時,淚水、鼻涕早已落滿衣服......
當我遞上去掃墓的“斗”和“稻黍芒”時,幾雙熱乎乎的大手拉我上墓廳后,我酸軟的雙腿幾乎不能站立,跪在墓旁淚水仍控制不住往下落......
一晃,三年時間就這樣過去,舅父的精神力量是我們后輩永遠財富!
郝景望@好景望關中,陜西自由撰稿人,傳統媒體時代,作品散見《陜西日報》《陜西農民報》《西安晚報》《咸陽日報》《新聞知識》《農友》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陜西人民廣播電臺”,中宣部編輯出版的全國讀書征文集《攀登書山的歡歌》《書海暢游》“魅西安”;新媒體時代入駐:@頭條號認證“原創作者”,“青云計劃”獲獎者;@網易號、@搜狐號、@個人圖書館、@豆瓣、@強農號、鳳凰網、微信公眾號等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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