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子琪、溪谷、困知三位同學的《莊子》聽課筆記,分別涉及《逍遙游》《齊物論》和《駢拇》等篇。
魚、鳥與渾沌之死
子琪
神鳥對于道的愛原本就是一種自我毀滅。在時間中忘記時間,在火焰中忘記火焰,忘記自己被灼燒。也許這種圣潔的斷裂是必要的呢?
眾,埃塵眾。神鳥的骨灰鋪滿大地。俯臨人間,太陽升起是一場漫長的生育。渾沌吞沒黑夜,渾沌吞沒光明,神鳥對那處的渴念逼迫自己化而為魚。
魚是在池中,天也在池中,游走在池中是為了在池中游走,無心溢于池外,池中是短暫的夢境,周與蝴蝶模糊地合一,又各自清醒。
烈火處身的灼痛,或許不亞于七竅血涌,渾沌歿后,神鳥收集一切河流之流,重新將羽翼拼湊。靈有沒有骨頭?歷史是血肉。有時間才會有腐朽、才會生銹。
喪歌是盛大的,眾籟齊鳴,與我一般浩浩蕩蕩,響徹天地,而吾蔽于無盡的淚水,撕裂的疼痛禁止回頭。明滅間,黃帝對玄珠的思念震動天地輪回,若是象罔亦不得呢?
神鳥言說,言說凝固,青草柔軟的魂魄,遍遍漲落,重復生長的是山腰不是小草,凝固的言說,觸碰文字生火,融化眾神話。神話是等待被敲碎的古老幻覺。
于是你說,這一切其實也許并不存在。是的。是這樣的。可神鳥被截開的傷疼。纏的是時間之繩。故鄉殘忍。那一刻,記憶復白,又作為嬰兒出生。
《莊子·齊物論》聽課筆記
溪谷
“環中”是區分的前提,那么“環中”也就成為克服區分的一個關鍵。什么東西給出的問題,就在哪里去找解決的可能性。柯老師講的這一點對我啟發特別大。由是可知,不是說我們把這個區分給找出來了,看到了儒道不一樣,中西不一樣,然后我們就解決了這些差異所帶來的問題。甚至,我們不是說認識到了中西之別,就用西方的思路來解決東方的問題,或者是用儒家的思路來解決道家的問題。任何一種以彼克服此的方法,還是一種逃避。我們要看到他們的區分,更要看到他們如何成為區分,他們背后更加共通的“環中”,也就是雙方共在的立足之地,那個共同的場域。對此,我目前只能想到也許中西、儒道的共同立足之地是他們都在追索的某些問題,是關于人本身生存的基本問題?
從個人修養上看也是這樣,有時候我們覺得自己的這種做法是不對的,就換另一個做法,但是并沒有深究這兩種做法是不是各有其可,各有其然,又各有不然和不可。其實無論哪一種,都是未經省察的盲從。或者更有一種情況是,我們認識到我的想法和別人的想法不一樣,然后我們以包容的名義讓兩者兼存,我不去改變自己,對方也不必改變自己,大家相安無事就好。但是就我自身而言,如果更進一步去追索一下,我們有這樣的差異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我們的差異有可以共通的地方嗎?這讓我想到:“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那些“同歸”的,“殊途”的東西,就在我們的差異之中呀。
有關道與器的關系,柯老師講到“任物自生自用,而不是去用物”,這讓我想到在莊子這里器和物是不太區分的,至少它們的界限跟《系辭傳》相比要小很多。以前讀到很多觀點,認為老子和莊子是復歸自然,反對文明,但是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就是在老莊書里面其實有很多人文的東西,那顯然回到自然,反對文明,的觀點是不太準確的。今天再來思考這個疑問,我想:那種將文明與自然截然對立的觀點,強調物和器之間有巨大的隔閡,這也許尚不完整。人文與自然不僅要區分,最終還要能合在一起。也就是說,如何在知道器之用與物之自然的區分基礎上,還要能夠以任物的方式來用器,這時器和物沒有那么大的鴻溝。如果只是停留在人文與自然的區分之中,那么人們引以為驕傲的文明就會在與自然的分裂之中,引起人對自然的暴力。
《莊子·駢拇》會講筆記
困知
上月,跟著柯老師學習了《莊子·駢拇》篇,聽了各位學友的發言,以下是個人的一些想法:
一、兩層意義上的“駢拇”。一是天性。駢拇出乎性,不為少;枝指出乎性,不為多。故離朱之明謂之性可也,而不謂之明;師曠之聰謂之性可也,而不謂之聰。二是刻意。此時“駢拇枝指”成了名利,成了世人跂慕之聰、之明。追明而瞽,逐聰而聾,所謂“以一正萬,則萬不正矣”。
二、仁、義。駢拇篇批判的“仁義”,乃名利之仁義。仁、義是內在于性的。課上柯老師講到“如何知性”,還舉孟子“盡心知性”的例子。我理解這里的關鍵是“反”。返回去的是原來的那個,但又不是原來的那個,這里面有著超越。認識的本質就是超越的,唯有超越性的“反”才能盡心知性。而駢拇篇所批判的“仁義”,本質是以“仁義”之名行仁義,名上名,離其實也,是外馳。與世人追逐名利同。故文中所謂“殉仁義者,俗謂之君子”,是偽君子,是為了追逐名利意義上的“仁義”而行之,如果世人不再標榜仁義,他就不會行仁義。尼采有一句話“當我們說出真理的時候,我們就不再熱愛真理了”。用在這里就是“當我們追逐仁義,我們就不再熱愛仁義了”。
三、養生與知命。柯老師講到自己的例子,說道“我不太注通俗意義上的養生”,“好的(養生)狀態,不是自保,而是像孔子那樣‘不知老之將至’”。老師這里描述的太好了。自保不是養生,而是怕死,反而是傷生或傷性的行為。夫子這樣樂天知命、自然而然的生命狀態,才是真正的養生。而“不知老之將至”的不知,乃是對命運的真知,由于真知,才不用時時盯著衰老和死亡天天擔驚受怕,才“能”不知。樂天知命,是夫子畏于匡時,從容自問“文不在茲乎”的道心。正所謂“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前兩日柯老師在《莊子·齊物論》晚課上講到“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講到知與不知。我聯想到《莊子·逍遙游》“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前述“已而”、“鯤之大”,是知其然、知其大,后面的“不知”,不是無知,而是生命默化的工夫,是文中的“誘然而生”的可能性,是夫子所謂“天何言哉”。
四、道常在。溪谷學友講到自己害怕寫論文,我聯想到自己的經驗。我學的會計專業,從事的會計工作,但自己喜歡與思想相關的事情。有很長一段時間,看到數字就害怕。后來學《中庸》“道不可須臾離也”、“君子素位而行”,不斷體察反思。不是我從事會計工作的時候,道被擱置放在一邊,而讀四書的時候,道又來了,而是道常在。曹雪芹也講“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雖然我現在還做不到思想上的同一,但有些進步。
五、自由。吾生與越音兩位學友的發言,其中一部分討論到自由。我熱愛自由,自由是思想成長的空氣。我有兩次與自由的照面,一是夫子“從心所欲不逾矩”;二是海德格爾在弗萊堡大學就職演講(沒記錯的話)所說“自身立法就是最高的自由”。這是我追尋的自由之境。前兩日柯老師在《莊子·齊物論》晚課上引用“從心所欲不逾矩”來講授書法。書法就是自由地書寫而又遵道循理。就像我們欣賞歷代書法家的作品,都是自成一家。自成一家就是自由,而其作品被納入“法書”,則是其遵道循理的體現。尼采說“偉大的個體是最古老的個體”。通過長年累月遵循書法的練習,讓從而成長起來的自身的筆法成為書法本身,這就是傳承。我不會寫毛筆,最近在嘗試跟著柯老師寫,個人覺得老師的筆法有溫柔敦厚之貌,看柯老師寫字自己心中有一種溫暖而溫柔的情感油然而生。同時又有一些逍遙意境。這點純粹個人感受,還不怎么會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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