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
郭有才的熱點好像已經過去了,但我前幾天看到極晝工作室的一篇報道,還是挺感慨的。這篇報道聚焦那些在菏澤追流量的年輕人,不是像很多人那樣指責他們“群魔亂舞”,而是把他們還原為具體的個人。
報道說:“出現在這里的許多年輕主播跟郭有才有著相似出身,農村底層、早年輟學,有過漫長的、枯燥的打工生涯,輾轉工廠、工地等依靠出賣體力的地方。他們會反復表達,’我再也不想給別人打工了。’”
眾生皆苦啊。作為一個從村里出來的做題家,這些人就是平行時空里的自己。所以我從來不會居高臨下地嘲笑他們的吃相如何,對于還在追求吃飽的人來說,談論吃相是奢侈的,甚至是殘忍的。
人們對于想紅的渴望,既有引力也有推力,推力就是我們社會嚴重缺乏能夠提供合理回報而有尊嚴的崗位。
“上岸”是一種普遍的信仰。如果說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能夠想到的上岸形式,就是考公考編。那么那些沒上過大學早早就去打工的人,視野所及的上岸形式,要么就是攢錢自己做點生意,要么就是當主播做網紅。
有做中學老師的朋友感慨,現在的孩子十個有八個想當網紅。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網紅賺太多,把風氣都帶壞了。其實應該看到硬幣的另一面,這些孩子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的人的自我實現的方式太少了。假如他們能夠在自己身邊看到,有人做工程師,有人做律師,有人當作家,有人當編劇,大家的工作都有尊嚴,大家的生活都很多彩,那么他們自然就不會只拿網紅當偶像了。
逼仄的現實,把人推向貌似豐富多彩的網絡,同時卻把人的想象力變得更加狹窄。于是爆紅,成了所有人的夢想。所以當一個大網紅起來的時候,才會有無數人蜂擁而至,他們感受到自己也有了翻身的機會。
但是金字塔尖上的幸運兒,永遠都是極少數。那些追隨者,則可能從一個坑掉進另一個坑。比如前邊提到的報道里,講到一個女孩:“來自貴州的歡歡,曾在廣東的工廠工作十多年,她一邊背著小孩,一邊要搬幾十上百斤的陶瓷,每天十幾個小時地干,好不容易攢下十來萬,投進化妝品生意,虧得一分不剩。在貴陽認識一位老師后踏入直播,每天沒掙夠300元絕不下播,依靠拉時長和受傷的聲帶,她終于實現月入過萬。”
從普遍意義上講,“爆紅”思維是很害人的,類似于賭博。人陷入這種思維,就很難再循序漸進地提升自己。
我是一向主張,人要好好建設自己,把自己當成一個平臺的。但要打造個人品牌,要立足于現有條件,你擅長做什么,就還做什么,只是要更加深入地去思考,更加系統地去實踐。而不是盲目地追逐熱點,今天擠進這個賽道,明天拜訪那個名師,到頭來,你只是成就了那些平臺和那些名師,自己一無所獲。
納瓦爾說,用專長、責任感和杠桿效應武裝自己。而專長指的是無法通過培訓獲得的知識。如果社會可以培訓你,那么社會也可以培訓他人來取代你。 要想有所專長,就要追求真正的興趣和熱愛,而不是盲目追逐熱點。
然而我們社會的大多數人,在成長過程中,從未發掘自己的興趣和熱愛。所以他們對專長的理解,一直停留在非常淺的層面上。“別人能干,我也能干”,這是他們對“不想打工”的普遍理解。可是等他們真正去干的時候,就會發現,這個看起來無限美好的新賽道,又變成了另外一種形式的打工。
每個人在本質上都是獨一無二的。但是教育把人們打磨成了千篇一律的模樣,以至于大多數人都遺忘了原初的、獨特的自我,即使偶爾想起來,也覺得十分陌生。既然大家的自我想象都差不多,成長之路都差不多,那么自然就會扎進一些所有人都能看見的賽道,去模仿他人。
我認為,這是東亞社會不斷趨于“內卷”的一個關鍵原因。就像臺積電老板張忠謀說的,亞洲的創業通常不是由新想法驅動的,而是由想要自己成為老板的欲望驅動的。張忠謀講了個小故事,家門口有家理發店,那家店里只有兩個理發師。有一天,當員工的那個理發師說,他再也受不了老板了。于是就在邊上開了一家新的,把自己的老顧客帶過去。然后兩家理發店還打起了價格戰。可想而知兩位老板都很辛苦,但他們掙不到太多的錢。
納瓦爾說,“只有獨辟蹊徑,才能避開競爭。”不想為別人打工,就要時時刻刻為自己打工,發掘并且持續鞏固自己的獨特性。歸根結底,幻想一夜爆紅,也是打工者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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