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作協(xié)新時代文學研究中心（陜西師范大學基地）主任、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客座研究員、特邀研究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小說學會理事、陜西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西安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西安市戲劇家協(xié)會副主席、陜西省電影審查委員會委員。為茅盾文學獎、中國小說排行榜等多種獎項和排行榜評委。入選“陜西百名青年文學藝術家扶持計劃”（第一、二批），陜西宣傳思想文化系統(tǒng)“六個一批”人才。

偶讀舒飛廉舊作《筆會義法》，頓感深得我心，不妨以之為參照，來說明副刊的“義法”。他談蘇東坡論少年文與老年文時所言之從“采色絢爛”到“乃造平淡”，以至于“龍蛇捉不住”，以說明“學與練的手上功夫”。談沈從文“貼”著人物寫之說包含著的“筆貼著人，貼著事，貼著時事”，以至于“如風行水上”自然成文的境界。談韓柳所重的養(yǎng)氣功夫。以為“氣盛，則文章自由。”要感通發(fā)揮《詩》《書》《禮》《易》等等典籍所蘊含之多樣氣息，能“淑滌萬物，牢籠百態(tài)”，則格局大開，境界自具。談方苞所論之“義法”，義是“殺羊以告訴，是體察萬物之心”，法是“面對神靈做出選擇判斷，是章法結構，是言有物之后的言有序”等等。最后落腳于《文匯筆會》的“義法”，其氣象、格調、韻致，皆非流俗可比：“如山河在，草木長，息壤生，在催發(fā)神理氣味格律聲色兼?zhèn)涞暮梦恼隆！?/p>

副刊標舉的文章“義法”與此相似，包含三層意思。一是對生活世界萬千消息多元感通而打開的宏闊氣象。人身在天地之間，所能感通之消息可謂多矣！若不自我設限，則古與今、中與西、物與我、個體與他者、人與自然等等皆可納入其中，打開豐富、復雜的精神空間。發(fā)而為文，遂形態(tài)萬端，氣象闊大。無論讀史，閱世，識人，觀物，抑或明道，養(yǎng)志，怡情，悅性，要在能開眼目，可擴心量。一是融通古今中西多元傳統(tǒng)，創(chuàng)造與時代相應的新“義法”。文章流別，本乎時風。先秦氣象，非漢唐可比；魏晉風骨，非宋明可追。今人師法先秦，學習兩漢，追慕魏晉，得其文辭已難，遑論格局、氣象。但一時代有一時代的氣象，亦有與之相應之文章。茍能創(chuàng)化多元傳統(tǒng)，感應浩蕩時風，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文類遞嬗，文章興替，義理亦在于此。

孫郁先生有言，“文學的真正功夫，在文學之門的外邊。而文章的好壞，非詞匯的華貴，而是氣韻的貫通，是人的境界的外化。”個人對于外部世界諸般消息感應的高下、多寡，層級的深淺，直接影響的是文章的氣象和韻致。故而“我”之境界、修為頗為緊要。以我觀物，萬物皆著我之色彩，有何樣的眼光，見何樣的世界，做何樣的文章。理想的境界是：萬法歸一為我所用，源泉既已宏富，可資借鑒的傳統(tǒng)也多元多樣，筆墨便不妨放開。文章本無畛域，可以不拘成法。如先哲所言，文體源出于六經，然后之學者，既能“因體”，亦可“破體”。與天為徒，則天機洋溢，可隨意進退，出入無礙，如風行水上，自然成文。一言以蔽之，能見天地，見眾生，也見自家面目，有獨特規(guī)矩，自家章法，不獨識見特出，更有一番意趣，得顯障蔽盡去的活潑靈機。如是而已。

本文選自：華商報 2024-07-09[A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