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
早上起來看了一些巴黎奧運開幕式的片段,發現挺有意思的,尤其喜歡那個女騎手。但是看了一眼評論區,五味雜陳。
怎么就有那么多人執著于把巴黎開幕式跟北京開幕式做比較,并且那么急于戰勝對方?就那么想贏?贏了又如何呢?
我可以理解有人對那些節目或者風格無感,這很正常,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不允許別人說好,說了好就是崇洋媚外。那么當年那么多外國人對北京開幕式說好,我們對他們來說也是“洋”和“外”,那他們也都是崇洋媚外了?那我們為什么要為別人的崇洋媚外而自豪呢?
凡是特意在這個時候談“怎么不愛自己的文化”的,都很搞笑。我見過一些暴發戶,只要聽到別人說自己吃過什么玩過什么,立馬蹦出來說自己吃過更貴的玩過更貴的。沒勁透了。在我看來,他們都是精神上的赤貧階層。
遇到什么都要比一個輸贏高下的人,是因為窮得只剩下贏了。
阿Q走在街上,在墻根的日光下,看見王胡在那里赤著膊捉虱子,他忽然覺得身上也癢起來了。我最近學到一個理論,叫模仿欲望理論。說的是人類的欲望并不是自主產生的,而是通過模仿他人的欲望而形成的。這意味著我們想要某些東西,不是因為它們本身,而是因為我們看到別人也想要它們。阿Q就是典型的代表。
捉虱子就捉虱子嘛。阿Q其實不是為了捉虱子,他是為了贏王胡。但是花了很多功夫,阿Q只捉到三四個。而那王胡,卻是一個又一個,兩個又三個,只放在嘴里畢畢剝剝的響。按道理來講,虱子捉到的少,說明自己身上干凈。但阿Q想不到這一點,他只能理解虱子數目的多少這種輸贏。阿Q最初是失望,后來卻不平了,這是怎樣大失體統的事呵。于是他想尋一兩個大的,也沒找到,好容易才捉到一個中的,恨恨得塞在厚嘴唇里,狠命一咬,又不如王胡響。
后面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惱羞成怒的阿Q主動去挑釁王胡,卻被王胡痛揍一頓。當然,最后阿Q還是贏了,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在自己的嘴巴和腦子里。
魯迅先生特意交代,故事發生在“有一年的春天”。春光明媚,世界上有無數美好的事物正在萌動,阿Q卻只想贏得捉虱子大賽的冠軍。或許阿Q便是未莊文化最好的傳人吧。
我還想再寫點什么,卻發現魯迅先生早就把該寫的都寫完了。諸君請看:
“有人說:有些勝利者,愿意敵手如虎,如鷹,他才感得勝利的歡喜;假使如羊,如小雞,他便反覺得勝利的無聊。又有些勝利者,當克服一切之后,看見死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誠惶誠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沒有了敵人,沒有了對手,沒有了朋友,只有自己在上,一個,孤另另,凄涼,寂寞,便反而感到了勝利的悲哀。然而我們的阿Q卻沒有這樣乏,他是永遠得意的:這或者也是中國精神文明冠于全球的一個證據了。”
我只能厚著臉皮,把魯迅先生已經講透的事情再啰嗦啰嗦。即便在賽場上,選手的風采也是比比賽結果更可看的。而那些熱衷于在非比賽場合大贏特贏的人,為了贏,而不惜制造對手、貶低對手,這樣的贏家其實內心是異常虛弱的。他們喜歡的是宣布勝利,而不是真刀真槍的比賽。他們拿來作為贏的證據的東西,自己也完全不了解。
我還可以說的,似乎只剩一句了: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誕生于1921年,今天已經是2024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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