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團隊-皮洛士

字數：3862，閱讀時間：約10分鐘

編者按：在歐洲古典歷史中，布匿戰爭舉足輕重，在羅馬史中，它更是其踏出意大利，稱雄世界的里程碑。但我們常常忽視的是，迦太基也是一個強大的國家，這是一場雙雄爭霸而不是一次對野蠻部落的征服。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勝利者是羅馬人呢？雙方最大的差別是什么，才讓羅馬人在數十年的角力中，笑到最后呢？本文將帶各位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布匿戰爭幾乎可以稱為西地中海的世界大戰

資源差距

任何戰爭都離不開國家實力的支撐，羅馬與迦太基在這方面的差異尤為明顯，從地圖上看，雙方似乎差距很小，在爆發戰爭前，羅馬稱霸了面積多達21.5萬平方公里的亞平寧半島。而迦太基僅算突尼斯、科西嘉和撒丁島地區的面積就達到19.5萬平方公里，加上北非沿岸、西西里島部分區域和西班牙南岸的面積，基本接近。

▲第一次布匿戰爭前夕羅馬與迦太基疆域

然而雙方控制的領土資源豐富程度卻不可相提并論：農業方面，雖然意大利有著不小的丘陵山區，但那里畜牧業發達，沼澤在意大利也不罕見，不過羅馬人只需抽空它們便能得到一片沃土。

而意大利的平原地區則以土壤肥沃著稱，這在埃特魯利亞地區最為顯著，據瓦羅所述，當地的種收比最高可達15倍，按照畝產換算，產出高達329.06市斤/市畝，在普遍只有100市斤/市畝左右的古代世界來說，屬于相當豐饒的區域了。

并且意大利北部擁有廣大的波河平原，在今日都以農業產出聞名，所以斯特拉波在描繪意大利各區域時頻頻使用富饒、肥沃等詞匯，難怪普林尼自豪的聲稱意大利盛產農產品，曾經糧食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甚至還能出口。

迦太基則要差得多，哪怕是核心地區突尼斯，亦有大量的沙漠化、鹽堿化土地，今日的突尼斯全國的耕地面積不過5萬平方公里，基本只有如今意大利的一半有余，西西里島和撒丁島農業產出水平不俗，前者種收比最高可達10倍，普林尼聲稱其富饒不遜于意大利內陸。

不過迦太基在那能夠控制的區域有限，并不足以填補迦太基的缺口，因此撒丁島成為了迦太基仰賴的糧食進口地，但規模很難同意大利相提并論，最可悲的是，第一次布匿戰爭后，這兩個地方都歸了羅馬。

▲豐饒的意大利

在礦產方面，意大利雖不是礦產豐盈的地區，但無論是金銀還是銅鐵，均有礦脈可供開采，而且意大利擁有豐富的黃金礦砂。這方面迦太基占有一定的優勢，因為伊比利亞半島以礦產資源豐富著稱。

它在古典時代是最大的錫、金、銀礦產地，銅和鐵也不算少，不過對礦產的開發還要等到漢尼拔進一步征服時才開始，而其生產力巔峰時代更要等到羅馬人控制這里以后。

▲西班牙的礦山

在木材方面，如今意大利的森林面積9.57萬平方公里，而迦太基的核心區突尼斯卻只有7027平方公里，大約只是其一個零頭。哪怕撒丁島和西班牙能夠補充一定數量的缺口，也不足以和意大利媲美。

因為迦太基在西班牙的領土主要集中在東南沿海地區，而西班牙的森林大量集中在西北。同時，制作船只大量需要的冷杉木，迦太基的儲備也不如羅馬，因為冷杉木集中山區高處，而突尼斯的山區和森林均不如意大利多。

▲亞平寧半島森林茂密，遠超迦太基控制區域

簡而言之，上述的資源差距為戰爭帶來了顯著影響，首先是農業資源使雙方在人力資源上拉開了差距：

在公元前3世紀，羅馬控制下的意大利，排除位于意大利北部的高盧人，就有足足77萬可服役的公民，若算上女人，服役期滿及未成年人口翻上。而羅馬公民在此時也已達到近28萬。反觀迦太基，其本土300座城市，包含了一切不能服役的人也只有70萬市民。

光看市民人口還不足以反映兵源規模的差距，不過從第一次布匿戰爭中的阿非利加決戰我們也能管中窺豹，彼時羅馬執政官雷古拉斯率軍入侵迦太基本土，直逼首都迦太基，如此緊急的時刻，迦太基號召全體公民參軍，也只集結了1.6萬人。而同樣是被敵人突破防線殺入核心腹地，羅馬人在已經遭受兩次重大損失的情況下，仍集結了8萬余人的大軍投入坎尼決戰。

其次是木材資源，使雙方在戰爭機械上拉開了差距，就以迦太基引以為傲的海軍為例，第一次布匿戰爭中，長期不擅海事的羅馬，竟然可以在短短60天內建造出100艘五槳戰艦、20艘三槳戰艦，這已經不遜色于迦太基艦隊的規模了（在此后的米萊海戰，迦太基出動戰艦130艘）。

其后的每次海戰，羅馬人的艦隊規模也僅僅是略遜于迦太基（公元前256年的突尼斯海峽海戰中，羅馬艦隊規模達330艘，迦太基則有350艘），從損失來看，羅馬人損失達700艘艦船在海上仍有一戰之力，迦太基損失500艘就已經山窮水盡了，其差距可見一斑。

▲羅馬與迦太基的激烈海戰

社會軍事化程度

雙方掌握的資源決定了其戰爭潛力，而能否將潛力發揮出來，還要考慮到社會軍事化的程度，羅馬人在這方面可謂一騎絕塵。羅馬的全體男性公民一生中要服役10-16年之久，幾乎可以說從貴族到平民，從最普通的農民到掌握大權的官員，都有著豐富的從軍經驗，他們用鐵與血為自己贏得政治權利。

更為可怕的是，羅馬人不但自己全身心投入戰爭機器，還有意整合那些與它結盟的城邦，用免直接稅、一定程度的自治權甚至發放公民權為代價，令它們持續提供數量龐大的男性公民作為士兵，加入羅馬的軍隊體系中，持久的參與羅馬對外大大小小的戰爭。

▲羅馬幾乎人人都是戰士

與之相比，迦太基就顯得“和平”多了，首先迦太基的公民權利不以服兵役為前提，他們自己的公民也確實鮮少參與戰爭，只在情況比較危急的情況下（比如被攻入本土），才會動員公民參戰，平時幾乎全仰賴從其他民族那雇傭而來的軍人作戰。

普通公民不怎么接觸軍事，貴族們也沒好到哪里去，在斯巴達教官贊帕提斯看來，這些迦太基軍官特別缺乏經驗，波里比阿甚至直接斥責他們笨拙。

技術不過關還不是最糟糕的，更可怕的是迦太基將領與國內的政壇割裂嚴重，雙方互不信任，還時而互相背刺，將領熱衷于通過軍事政變推翻元老院的統治，而元老院也熱衷于用陰謀詭計和殘酷刑法（如釘上十字架，這在其他民族都是處罰奴隸或外國人的）來對付他們，如此環境下，迦太基將領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打好對外戰爭。

最后就是迦太基相對羅馬來說更重視貿易，他們的貿易甚至觸及了不列顛島，更是與整個地中海都保持了密切的貿易關系。這樣一個更重視商業的民族，自然也更不喜歡戰爭，因為用西塞羅的話說，戰爭都不需要切實到來，緊靠警報就能讓海岸的貿易斷絕。

▲迦太基軍隊依賴雇傭軍

軍事水平

上文所說的社會形態差異、國力的差距只是發揮間接作用，交戰雙方之間差距最明顯的，其實還是軍事水平。羅馬人以武立國，自建國以來戰爭不斷，在奧古斯都掌權之前，和平時期就會關閉的雅努斯神廟之門，僅有2次關閉，可見其戰爭頻率之高。

而在這連綿不絕的戰爭中，羅馬雖也有慘敗，但總能再接再厲，終獲勝利，在第一次布匿戰爭開始前，羅馬人已經舉行了163場為獲得大勝而慶祝的凱旋式，并幾乎將整個意大利半島置于自己的權威之下。

并且與羅馬交手的敵人，均非等閑之輩，既有意大利北方作戰兇猛、人口眾多的凱爾特諸部落，也有意大利中部的意大利本土民族，還有意大利南部那些希臘殖民者們所建立的城邦，甚至來自亞德里亞海以東，由希臘軍事天才皮洛士所領導的希臘王國伊庇魯斯，也與羅馬人交鋒。

頻繁與這些強敵的交手，錘煉了羅馬人的戰爭技藝，使得羅馬人在建城到布匿戰爭期間的489年經歷了至少3次重大軍事改革，充分地吸收了希臘人、意大利人和凱爾特人的軍事經驗，鍛煉出了一個走在軍事技術前沿的西方強國。

▲皮洛士和他的馬其頓式大軍

反觀迦太基，雖然也使用戰爭手段擴張，將自己的霸權拓展到西西里、撒丁島和北非的突尼斯，征服了包括努米底亞在內的善戰民族，卻與羅馬人的擴張有著很大的區別。

首先他們依靠的是雇傭而來的其他民族部隊而非本族公民進行征戰；其次他們未曾像羅馬人那樣如此頻繁和高烈度的作戰；再者他們的敵人也沒有羅馬的敵人那樣強大，其最有力的對手，也不過是西西里的希臘城邦敘拉古。即便如此，迦太基也未能像羅馬擊敗皮洛士或征服意大利的凱爾特人那樣，徹底擊敗自己的對手，將他們的戰爭潛力吸納進自己的軍事機器之中。

最后，羅馬人對軍事訓練極為看重，雖然是臨戰征召兵制，但每次征集的軍隊必須要集中訓練3個月以上，若有必要甚至可達9個月，在軍團中，也會固定分配老兵，以幫助訓練，反觀迦太基，幾乎沒有什么歷史記載提到他們的軍隊有類似的訓練。

▲迦太基公民并不重視軍事

綜合以上四點，迦太基人天然在軍隊的戰術素養、訓練水平、實戰經驗等軍事水平的指標上落后于羅馬，即便是在武器裝備中這微不足道的方面，雙方也切實拉開了差距：漢尼拔在第一次擊敗羅馬人后，立刻就拋棄了傳統裝備，換上了羅馬裝備，且一直這么做，保持到戰爭結束。

因此可以說迦太基軍隊除了在海上作戰經驗更為豐富外，其余的軍事水平完全遜色于羅馬軍隊，即便是海上經驗，也很快被羅馬人拉平甚至超過，以至于第一次布匿戰爭羅馬人竟在海陸均贏得了勝利，第二次布匿戰爭甚至迦太基完全不能突破羅馬的海上防線。

▲左三就是改用羅馬裝備的迦太基老兵

敘述了這么多，實際上歸根結底就是一條，那就是羅馬相比迦太基，是一臺更為龐大更為專業的戰爭機器，因此它才能在三次布匿戰爭中笑到最后，甚至能走出西地中海，殺出一個前無古人的強大帝國。

參考資料：

波里比阿《通史》

李維《建城以來史》

阿庇安《羅馬史》

普林尼《自然史》

斯特拉波《地理志》

瓦羅《農業志》

理查德·邁爾斯《迦太基必須毀滅》

《古代世界歷史地圖集》

西塞羅《關于龐培的任命演說》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皮洛士，任何媒體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部分圖片來源網絡，如有版權問題，請與我們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