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23歲,那時還在鎮(zhèn)上開修理店,專修各類電器。那時的電器種類不是很多,基本就只有收音機,電風扇,電視機這些產(chǎn)品,就連彩電,都很少見。
那年6月21日,是個冷場天,鎮(zhèn)上沒什么人,自然就沒顧客。我不愿坐吃等死,就背上工具箱,騎了輛28圈自行車,下鄉(xiāng)去找生意了。
那天我去的是廣華鄉(xiāng)三村二隊,運氣還比較好,剛進到村里,還沒吆喝幾聲,就有位姓田的大媽前來問我,“小伙子,電視機你修不修?”
我跳下車來,展顏一笑道:“我主修的就是電視機,那必須得修啊!”
“也不知怎地,我家那電視機昨天晚上看著看著,忽然沒聲音了!到現(xiàn)在也沒聲音。我和我家老頭子都不會弄!原本還尋思著,等到了逢場天,背到鎮(zhèn)上去修呢!”田大媽聽了這話,頓時喜笑顏開:“沒想到你今天就找上門來了,真是太巧了。”
“那說明咱們有緣啊!”我笑了笑就推著自行車,去到了田大媽家里。
聽田大媽說,她有兩個兒子,一個在縣城里做生意,另一個去了外地打工。兩個兒子都有出息,不僅給她們老兩口修了磚瓦房,還置辦了電視機、電風扇等各類家用設(shè)備。
田大媽很是熱情,我還沒見到電視機,她就給我拿來了花生和水果糖招待我,“餓了吧?你先休息一會兒,吃點兒東西再說。”
“好。”我不客氣地剝了一顆水果糖,真甜。
別說,那時的水果糖,比現(xiàn)在的巧克力還好吃。也不知是多少70后80后的回憶啊!
一顆水果糖吃完后,我也不熱了,于是拿出工具,認真地修起了田大媽家的電視機。
那時的黑白電視機,多半是14英寸的,多半就是電子元件和各種線路組裝起來的,沒什么科技含量,修起來自然也就不費事。我拆開機盒,只簡單地看了兩眼,就確定是電視機的喇叭線斷了。我直接把原線接上,電視機就有了聲音。
田大媽聽到這聲音,頓時眉開眼笑,還不忘朝我豎了一下大拇指道,“小子,你真厲害,一出手就把它修好了!”
“呵呵,小意思了!”我笑著裝上了機蓋。
“多少錢啊?五塊錢夠不夠?”田大媽拿出5元人民幣,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時的5元錢,比現(xiàn)在的50元還要金貴!如果我心黑,當時肯定就點頭把這錢收下了!但我不是這樣的人,尤其是我想到田大媽待我就像尊貴的客人一樣,我更是不好意思,于是我直接擺了擺手道,“這是個小問題,根本就不需要錢的。”
“啥,不要錢?那你下鄉(xiāng)來干嘛呢?”田大媽臉色一沉,竟有些不高興。
我笑著解釋道,“我雖然是下鄉(xiāng)來掙錢的,但也要掙良心錢啊!您老這電視機就是喇叭線斷了,我將就原線接上,又沒花本錢,我怎能收您的錢啊?再說了,您給我吃的花生,水果糖,那不要錢么?那些就當修理費了!”
“哎呀,沒想到你小子這么會說,說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田大媽一樂,忽然抓住我的手道,“既然你不收錢,那你中午一定要在我家里吃個便飯。”
“這——”我有些猶豫,畢竟我不想欠別人的人情。
“這什么這?你就當這是你的家吧!聽話,中午一定要來,不然你就把錢收了。”田大媽剜了我一眼,又把那5元錢塞到我手里。
正所謂“盛情難卻”,我只好點頭道,“那好,一會兒我來您家里吃個便飯——這錢您快收起來吧!”
說著,我又把錢塞回了田大媽手里。
當時還不到九點半呢,離中午吃飯還有幾個小時時間,我尋思著:再去村里走走,看看還有什么生意可做。
隨著我的“大喇叭”聲音揚開,又一位大爺找到我修收音機。他那收音機兩天前忽然收不到電臺了,無論怎么調(diào)頻,機器里都只有電流聲。
我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是收音機里面一個元件燒了,必須更換;十分幸運的是,當時我的工具箱里,正好有那個元件,于是我取出來焊接上,收音機里立馬響起了鄧麗君的歌聲。
那時的農(nóng)村,電視機都還沒怎么普及,許多人家為了在飯后解悶,就喜歡聽聽收音機。可以說,那時的收音機就像現(xiàn)在的智能手機一樣,是人們茶余飯后解悶的“主力軍”。
大爺聽到歌聲后,激動得不行,連連拉住我的手,熱淚盈眶地感謝道,“小伙子,謝謝你幫我修好了收音機。這兩天沒聽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我心里老難受了。”
“這下修好了,您老就不難受了。”
“是啊,再也不難受了。你快算算,多少錢啊?”
“給1塊錢就是了。”我想到這些大爺大媽的掙錢也不容易,所以就只收了個本錢。
大爺也知道我沒怎么賺他的錢,所以給了錢后還鄭重地向我表示了感謝。
那天上午,我還去了另一位大嬸家里修電風扇。
大約在11點40分的時候,我結(jié)束了上午的修理,去到了田大媽家里。
本以為田大媽就給我隨手炒了兩個小菜,沒想到她竟殺了一只雞來款待我。
我受寵若驚!中午一高興,更是跟大媽老伴趙大爺喝了兩杯小酒。
由于我不勝酒力,沒多久,我竟然喝醉了。田大媽又留我在她家里休息一陣子再作打算。沒想到我兩眼一瞇,轉(zhuǎn)眼就到了下午4點50分。
我尋思著:這下沒法找活干了,該回家了!不然一會兒晚了,田大媽又要留我吃晚飯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于是,我跳下床就跟田大媽告了別,然后推上自行車匆匆離開了。
當我騎著車子到了三村一隊的地界時,我的肚子忽然嘰里咕嚕的叫了起來。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要拉肚子了!
果然,沒要到一分鐘時間,我就感覺到有股濁流要噴泄而出了!
我不由得望了望四處,除了一些稻田就是一些玉米地,根本沒有人家,想借個廁所都沒法。
我本來還想再騎一陣子,找戶人家去借廁所的,但實在憋不住了,我就急中生智,鉆進茂密的玉米地里,方便了起來。
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釋放聲響起,我渾身瞬間就輕松了起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竟詫異地發(fā)現(xiàn),有個扎馬尾辮的姑娘,正拿著一個鋁瓢,在離我不足三米遠的地里給她家的玉米施肥。
我看到這一幕,自然有些緊張,因為我擔心我屁股下的那片玉米地也是她家的,到時被她發(fā)現(xiàn)我在這里拉稀的話,她肯定會找我的麻煩。
為了避免惹來禍事,我也來不及欣賞她曼妙的身姿了,趕緊提了褲子準備走人。
哪知我扒開玉米稈往小路上走的時候,有兩根玉米稈竟發(fā)出了兩聲脆響。
那姑娘的耳朵是賊尖啊,聽到這聲音就朝我走的地方望了一眼,這一望正好望到我的背影。
她可能把我當成了偷玉米的賊,于是忍不住就是一聲大喝道,“誰?站住!”
站住了還得了?我肯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根本不聽她的,跳出玉米地就去推自行車。
哪知我剛抓住車把手,還沒走得幾步,那姑娘竟拿了把鋤頭從玉米地里追出來道,“站住!你別跑!”
“你,你干嘛?”我看到她手里那把一米多長的鋤頭,一時間竟有些膽寒。
“我讓你站住,你聽不見啊?”那姑娘冷哼一聲,一個箭步?jīng)_到了我的自行車前。
我見她長得眉清目秀的,這才放緩了語氣道,“干嘛啊?”
“你剛才是不是在偷玉米?快說!”那姑娘瞪著眼,不依不饒地問道。
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把我當成了偷玉米的賊,不由得沖她笑道,“你看看這幾塊地的玉米都熟了沒有啊?不都才掛花嗎?我偷它干嘛啊?”
“你不偷玉米,那你鉆進玉米地干嘛?快說!”那姑娘拿著鋤頭,繼續(xù)與我對峙。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剛剛內(nèi)急,進去找了個地方小解,行了吧?”
之所以說小解,是因為說拉稀有傷大雅,尤其是在漂亮姑娘面前,我更是要注意形象。
我本以為我這樣說了之后,能消除誤會,能讓那姑娘對我好臉相看。
不料,她還是不依不饒地瞪著我道,“你一個大男人,怎么跟個小屁孩似的,隨地大小便呢?”
“我這不是內(nèi)急,又找不到廁所嗎?”
“那也不行!我們村里的規(guī)矩:隨地大小便,罰款5元!快給錢交罰款!”
啥?還要給5元罰款?
這是什么破規(guī)矩?
“你當這是縣城里啊?還要給5元罰款?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我一生氣,推著自行車就從她身邊跑了過去。
那姑娘像跟我杠上了似的,拔腿就追,邊追邊舉著鋤頭道,“你個不講公德的,你給我站住!”
“我是傻子我才站住呢!”
我一聲冷哼就跨上了自行車,隨著我腳下生風,我與那姑娘的距離也漸漸拉開了。
直到她追不上我了,我才回頭沖她扮了個鬼臉道,“想收我黑心錢?沒門!”
“你——最好別讓我下次再看到你!”那姑娘喘著氣站在原地,氣岔岔地沖我大叫道。
我心想著:這姑娘雖然長得好看,但她心腸不好,我肯定不會再遇到這種人的!
哪知,沒過幾天,鎮(zhèn)上逢場時,我竟跟不期而遇了——
那天是6月26日,上午11點30的樣子,我的修理店沒什么顧客了,而我當時也有些口渴,于是我就出了店,去附近賣涼水的小攤上買涼水喝。
那時的瓶裝飲料,乃至袋裝飲料都較少,鄉(xiāng)鎮(zhèn)上就流行賣一些涼糕涼水之類的飲品供人們解暑消渴。一支涼糕2毛錢,一杯涼水只要5分錢,又甜又冰涼,是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
我去到賣涼水的小攤邊時,發(fā)現(xiàn)攤子前還站了幾個等待買水的顧客。其中有一個大爺,一個大媽,另外兩個則是年輕漂亮的姑娘。
其中一個姑娘,扎著馬尾辮,穿著花布襯衫,她正是6月21日那天拿著鋤頭追了我?guī)装倜祝且医?元罰款的姑娘。
我看到她時,也沒那么不好意思了,畢竟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幾天,就算她要找我麻煩,我也可以厚著臉皮不認賬,看她能把我怎樣。
那姑娘轉(zhuǎn)過臉時也看到我了,她猛地一怔就道,“是你?”
“呵呵,是我!真巧啊!”我心想著:相逢一笑泯恩仇,就對她甜甜一笑道,“你也在這里買涼水啊?我請你們!”
“哇,你這么大方?那我先謝謝了哦!”那姑娘還沒回話,與她同來的妹妹頭姑娘就笑著向我表示感謝。
我笑著回了句,“不用客氣!”
說著,我就拿出5毛錢給賣涼水的大姐道,“給她們一人來兩杯吧!”
“好勒!”大姐笑著把兩杯橘子水送到兩姑娘手里。
那個馬尾辮姑娘二話不說,就把一杯橘子水潑到我臉上道,“我最討厭說謊的人了!我才不讓你請我呢!”
她的這一舉動,直接讓在場的幾個人傻眼了。包括我在內(nèi),也是一臉的震驚:“我不計前嫌,好心請你喝水,你還潑我?你簡直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誰讓你撒謊騙人的?”那姑娘冷哼一聲,就拉上那個妹妹頭姑娘,快步離開了。
我還是一臉的尷尬,所以拿了涼水后,我也匆匆回到了修理店內(nèi)。
我當時還在想:為什么那姑娘會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為什么她說我撒謊騙人?難道她還去了玉米地,然后看到我拉的......
多半是這樣吧!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我尋思著:以后肯定再也不會見到那Y的了,就算見到了,我們之間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哪知,事情的發(fā)展,往往出人意料。
7月3日,又是一個冷場天,鎮(zhèn)上沒什么生意,我吃了早飯后,就帶了些錢,進城去買一些零配件了。
那時還沒多少私家車,就連轎車都很少見,人們出行大都要坐班車。而每天往返于縣城和鄉(xiāng)鎮(zhèn)的班車又比較少,因此無論是進城,還是回鎮(zhèn)上,趕車的人都比較多。
那天上午,趕車的人也比較多,萬幸的是,我們鎮(zhèn)是首發(fā)站,我上車的時候,還有幾個空位。我瞅準機會,在一個大叔身邊坐了下來。9點40的樣子,車上人滿為患,售票員清點人數(shù)后,司機才緩緩啟動了車子。
我本以為,車上的人夠多了,司機不會在途中撿人了,哪知,只要路邊有人招手,司機就會停車,售票員就會想著法子往車里塞人。
車子行駛到廣華鄉(xiāng)地界時,售票員又將一位年近七旬的大爺塞上了車。那個大爺背了一個背簍,背簍里還有幾只雞,看樣子,他是要去到縣城賣雞的。那個背簍放在車里有些礙事,售票員就將它放在了車頂上。
大爺雖然擠上了車,但車子一路顛簸,他被擠在車廂里,竟是一臉的難受之情。我見那大爺距離我不遠,我就把位置讓出來,讓他坐下,我則擠在了過道里。
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大爺這一坐,竟把病給坐出來了!以至于他眾人都下車了,他還半瞇著眼睛,坐在車上一動不動地。
售票員見他臉色慘白,呼吸困難,就讓我趕緊帶他去醫(yī)院看病;或許她以為,我跟這大爺是熟人或是親人,不然的話,我也不會起來給他讓座了。
我深怕我把那大爺送到醫(yī)院去后,他還回賴上我,到時候讓我給醫(yī)藥費,所以一時之間,我有些猶豫不決。
不過看到大爺那無助的眼神,我又想到了一句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于是最終,我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過來,幫我把大爺和他的背簍一起,送到了縣人民醫(yī)院。
大爺雖然不能行走了,但他還有意識,因此去醫(yī)院的時候,他拉住我的手說,“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小伙子,麻煩你去廣華鄉(xiāng)三村一隊李有才家里傳個話,讓他無論如何,要要把我接回家里去,我不想死在醫(yī)院里。”
原來這位大爺姓李,是這個李有才的老爹。
我聽了這話心里有些難過,便安慰他道,“大叔,這幾天天熱,您老可能只是中暑了,不要想那么多,去了醫(yī)院先治病再說。至于去廣華鄉(xiāng)傳話的事,我一定會幫你傳到。”
為了讓醫(yī)生盡快給李大爺治病,我先給了些錢,幫李大爺掛了個住院的號,等把他安頓好,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鐘了。
那時,李大爺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他身體虛弱,還需要住院輸液,觀察幾天。所以一時之間,他還不了院。萬般無奈之下,他又讓我去廣話鄉(xiāng)幫他傳話。
我想著他住院這幾天,還要產(chǎn)生醫(yī)療費呢,我一個做好事的,也不能把這筆醫(yī)療費給了;所以我點點頭,連自己的東西都顧不得買,就又坐車往鄉(xiāng)下趕了。
大約下午四點的樣子,我找到了李有才家里。讓我萬萬沒有想到是,給我開門的竟是曾經(jīng)潑我涼水的那個馬尾辮姑娘。
她看到我時,竟是滿臉驚詫,“你個騙子,你來我們家干什么?”
“這是李有才家里嗎?”看到那姑娘轉(zhuǎn)身就要拿門腳邊的掃帚來攆我,我趕緊道出了實情,“我是來找李有才的,他爸進城賣雞時,忽然得了疾病——”
“什么,我爺爺病了?你快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聽到這話,那姑娘才把剛握緊手里的掃帚給扔了。
“原來李大叔是你爺爺啊?”我看了那姑娘一眼,估計她不會動武了,這才一臉鎮(zhèn)定地說道,“上午我跟你爺爺同車,去縣城里進貨,我見他擠在車廂里難受,還把位置讓給他坐。哪知他這一坐,竟坐出病來了。我一時心善,就把他送到縣醫(yī)院去了,如今他的病情也算穩(wěn)定了,他就讓我來這里傳話,讓你們?nèi)タh醫(yī)院照顧他。”
“原來是這樣!”那姑娘點點頭,這才向我道謝,“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爺爺現(xiàn)在住在哪個病房啊,你能不能帶我和我爸去醫(yī)院?”
“當然可以!”正是這次遭遇,讓我知道了姑娘的名字:李艷林。
也正是這次遭遇,讓李家人對我感恩戴德,李艷林也一改先前對我不好的印象。在去了醫(yī)院看到李大爺后,她不僅再次向我表示了感謝,還對上次拿涼水潑我的事鄭重向我道歉。
我當然也知道她為什么會拿涼水潑我,所以我也向她道歉道,“是我那次騙了你,明明是鉆進玉米地拉稀了,卻說成了小解,讓你笑話了——”
“人都有三急嘛,現(xiàn)在想來,你也是情有可原。”李艷林看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后來的事情,想必大家也猜到了,我不僅跟李艷林冰釋前嫌,還跟她處起了對象。如今,我們已經(jīng)共同走過了三十多個春秋,今年7月的時候,我們都已經(jīng)抱上了大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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