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本從12世紀末開始,武士崛起,憑借大刀長矛稱霸島國,天皇和朝廷從此邊緣化。
主要的戰亂,是源、平兩個武士家族,不斷翻大餅:
平家先奪取凌駕于天皇和朝廷的武力霸權,隨后盛極而衰,被姓源的干掉,但剛剛得到勝利果實的老源家,又被手下的北條一族(平家的旁支),一個接著一個地害死。
最終北條家族掌權百年,卻被源氏的其他旁支,伺機兵變,殺光燒光,平家從此絕戶……
日本古典歷史小說《平家物語》,以類似三國志、隋唐演義的文學筆觸,記載了那個地獄時代。
男性軍閥,無論一時成敗,最終下場大都很慘,善使屠刀者自身亦死于刀下,自業自得。
而他們的女性眷屬,則往往倍加苦命——即使生在“霸主”之家,短暫的一生也如同苦海。
這個可憐的女孩,老爸叫源賴朝,創建日本有史以來第一個幕府的丘八老總,至今依然被當做神靈(“白旗大明神”)供奉著。
而她本人,則連個正經的名字都沒有,《平家物語》稱她為大姬。
01
《平家物語》中唯一的“真心愛人”
《平家物語》中的女人,并不算少,因為那些“各領風騷六七年”的軍閥大亨,都有妻妾。
然而,這些女人,要么除了吃喝玩樂、紙醉金迷之外,幾乎什么也不干,嫁給丈夫等于吃大戶,丈夫垮了她們也跟著玩兒完;
要么就是極具心機,甚至心狠手辣:
比如霸主源賴朝的老婆北條政子,和她的弟弟串通一氣,先唆使丈夫把自己的親兄弟通通逼死,再讓丈夫不明不白地駕崩,隨后把自己的親兒子也全部整死,一個不留……
這位“母夜叉”是自平家得勢以來,半個多世紀唯一“笑到最后”的大佬,僅此一人。
而本文的主人公大姬,是霸主源賴朝,和“女屠戶”北條政子的女兒。
平心而論,這對“屠刀比祖宗還親”的爹媽,雖然殺人不眨眼,但對女兒還是有幾分愛心的。
當平家的霸權步入腐朽、衰微,源賴朝在地方豪族北條家的贊助下,做了武裝叛亂頭子。
這是刀口舔血的玩命生意,北條家的長子戰死了,源賴朝也幾次遇險。
但女兒大姬在戰亂的后方 ,平安成長,一晃就到了十多歲,情竇初開。
恰在此時,源氏軍閥的一個遠 房旁支,出了個名叫“義仲”的猛人,帶著一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山野武士或曰搶劫慣犯,殺入京都,堪比橫行于汴梁街頭的牛二。
腐敗的平家權貴,惹不起渾濁悶楞的義仲大軍(或曰暴力犯罪團伙),居然一起開溜,率領舉國正規軍,集結到瀨戶內海的老家。
此時的源賴朝,在鐮倉(北條家族的勢力范圍)組建小朝廷,儼然當地的座山雕,但他對義仲也很發怵,于是派使者忽悠義仲:
“咱們都有同一個祖宗,血濃于水,千萬不 要對立。干脆你把兒子義高送到鐮倉,許配給我的女兒吧,我們兩家親上加親,永為同盟,共克平家……”
義仲最恨平家,對同宗的源賴朝等沒有惡意,也沒有防范,就同意了。
這一來,義仲的兒子義高,無異于成為源賴朝的人質。
源賴朝讓女兒大姬,表面做義高的老婆,暗中監視他——“為父終有一天要鏟除義仲!”
然而,大姬和義高,卻一見鐘情。
這兩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終日一起玩耍,越處感情越深。
義高對大姬說:我的父 親和你的父親,如果有一天反目,刀兵相向,我唯有幫助我父親。
大姬對丈夫說:無論將來如何,我只愛你一人,你比我的父親更重要,為你了我寧可站在父親的對立面!
——這樣的愛情,在《平家物語》中,可謂絕無僅有,而大姬也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02
從賢婿到死囚
當大姬和義高,終日如膠似漆、無比恩愛時,源賴朝在很長時間里,非但不干涉,而且也覺得這樣非常好。
因為那時的義仲,勢不可擋,如日中天;
源賴朝雖然是武士大佬的少爺,但如果親自上戰場,連馬謖都遠遠不如,他的特長是在大后方當領導。
因此,源賴朝的計劃,是和義仲長期聯盟,這樣一來,義仲之子義高,也被視為“賢婿”。
性格單純的大姬,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夠天長地久。
但沒過多久,源賴朝的陣營,來了個更變態的猛將——他的胞弟、在寺廟里長大的源義經。
日本古代的寺廟、僧侶,往往是比武士更兇悍,他們沒有吃素的戒律,也不在乎殺人。
源義經率軍攻打京都,義仲不是對手,戰敗身亡。
源賴朝一直忌憚弟弟源義經,本想讓他和義仲,彼此消耗,拼個兩敗俱傷,如果義仲父子質問自己,自己就死不認賬,說弟弟不 聽指揮;
但沒想到,弟弟源義經的刀這么快,那么強悍的義仲一下子就完了。
于是,源賴朝對義仲之子義高,也立刻翻了臉,派人殺掉這個“孽種”。
但是,源賴朝的女兒大姬,得知消息后,立刻告訴義高:
“家父是個心如蛇蝎的偽君子,你的父親被他害死了,他還準備派人殺你。你快逃吧,無論如何,我都愛你。”
在大姬的幫助下,義高逃走了。
隨后,大姬說服一些父親麾下的 重要骨干,大家一起堵在源賴朝的門前,為義高求情。
一開始,源賴朝死活不同意,還悄然吩咐貼身的軍卒:
“從后門出去,帶著刀,上山搜索,如果發現義高,就當場宰了他!”
但大姬不住地哀求,大哭大喊的聲音,驚動了母親,也就是源賴朝的老婆北條政子。
北條政子疼愛女兒,也替義高說情 。
源賴朝不情愿地答應饒義高一命,大姬抱著爹媽,喜極而泣。
恰在此時,之前被派出去的殺手,拎著血淋淋的人頭,興沖沖地回來復命:
“報告將軍,義高那小子,被我找到了,當場殺掉,首級請過目。”
大姬頓時如五雷轟頂,緊接著放聲大哭,哭得暈過去。
源賴朝夫婦見女兒如此,也傻了眼,他倆遷怒于殺掉義高之人,胡亂找個借口,將滿心以為能夠領到賞錢的手下處死。
03
郁郁而死,或許反而是個“好結局”
從此,大姬就像丟了魂魄,對父母介紹的其他任何男孩,都毫無興趣,終日以淚洗面,或者唉聲嘆氣。
她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差。
父母為她遍請醫生,醫生說大姬害的是心病,藥物無濟于事。
這期間,源賴朝的軍閥事業,蒸蒸日上,達到頂峰。
他的弟弟源義經,將平家消滅了,這時源賴朝突然翻臉,源義經也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場。
隨后,成為全國新霸主的源賴朝,強令天皇和朝廷,冊封他做“征夷大將軍”,主宰全日本。
就在源賴朝成為日本的土皇帝,樂得幾乎發瘋時,女兒大姬帶著對義高的無比懷念,郁郁而終。
當時的源賴朝,也只有四十多歲,女兒大姬的壽命,雖然沒有記載,但最多也就二十來歲。
“島國霸主”的女兒,就這樣悲慘地夭折。
但也許對大姬來說,這反而是最好的結局,因為接下來,是更慘烈的同門互害。
幾年后,源賴朝突然不明不白地掛了,享年52歲;他最后的個把月,史無記載。
幼子繼位,沒多久就被母親政子和舅舅義時聯手罷黜,送到廟里,不明不白地遇刺。
源賴朝的其他子嗣,在隨后十幾年內,全部離奇地死去,無一幸免。
北條政子和北條義時,則君臨天下,后來北條義時也死得很蹊蹺,其子繼位。
假如大姬活到此時,不足三十歲的她,恐怕也難免稀里糊涂地淪為刀下冤魂;
篡權的北條家族,很可能容不下任何一個有源賴朝血脈的人,哪怕是親生女兒。
女人在亂世,哪怕有個煊赫無比的父親,也很難主宰自己的命運,生死都如浪中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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