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你很難忽略量子物理,電影里面的平行世界都幾乎用爛了。
關于量子技術的科學報道越來越多,什么量子糾纏、量子通訊、量子計算機……這些詞匯雖然脫口而出,但我們其實對量子物理一知半解,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只感覺就是一個很炫酷的東西。
因此,《我殺了薛定諤的貓》這本書來得太及時了,它就是寫給量子物理的“情書”,就像講哲學的《蘇菲的世界》,有趣、生動,深入淺出,引人入勝。
作者加布里埃拉?格雷森,1976年生于米蘭,是物理學家、作家。她熱愛講述歷史上偉大的物理學家,被譽為“普及物理學的意大利女性”(《赫芬頓郵報》),“物理學界的搖滾明星”(《晚郵報》)。
她在2020年疫情“與世隔絕的幾個月中”寫成這本書。
兩年前我有了一個想法,以我們現在的時代為背景,寫一部關于量子物理的書。從那時起,我便開始收集資料,并與對話者取得了聯系。我向你們保證,我真的對量子物理非常上癮。還有就是,在這段時間里,薛定諤一直是我想象中的朋友,愛麗絲(書中人物)在旅途中經歷的人物和地點完全是我的親身經歷。(作者后記)
“薛定諤的貓”
美國理論物理學家、弦論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奧納特?蘇士侃誠意推薦這本書:“終于有一部向所有人講述量子物理的當代小說了,恰逢其時。尤其是為了說明,愛因斯坦和薛定諤終于贏得了對抗玻爾和海森堡的論戰(zhàn)。”
既然如此,那就先說“薛定諤的貓”,把來龍去脈說個清清楚楚。
我們先了解量子物理的兩大陣營:愛因斯坦和薛定諤;玻爾和海森堡。
1926年,薛定諤發(fā)布著名的方程式,成為量子物理的基礎方程。
1933年,希特勒上臺,規(guī)定所有猶太師生都要離開校園,因此愛因斯坦搬到普林斯頓,薛定諤去了牛津大學教學。
▲ 20世紀30年代,納粹大肆焚書。
5月,薛定諤看到《物理評論》的文章,很感興趣,寫信給愛因斯坦,描述兩個糾纏電子。為了方便描述,他發(fā)明了“量子糾纏”這個術語。量子糾纏深刻重塑了我們對世界的感知方式。
▲ 首張量子糾纏圖像。
愛因斯坦回信,提到“物理學是對現實的描述,但并非所有描述都是完備的。”
他舉了一個例子:兩個盒子,只有一個盒子里面裝了球。在觀測前,每個盒子里面發(fā)現球的概率都是50%。
這不是一種對現實的完備描述,因為它并沒有告訴我們什么是事實,而只是告訴我們一個已知的現狀。事實是,這個球要么在第一個盒子里,要么在第二個盒子里。
而玻爾認為,這個球有50%的概率在第一個盒子里,這種描述已經是完備的,即以教條化的量子物理為基礎。
愛因斯坦和薛定諤并不支持這種觀點。也就是說,對于教條化的量子物理而言,這個球并不在一個盒子或另一個盒子里,只有我們往盒子里看時球才會出現。
愛因斯坦認為玻爾是荒謬的,違反了分隔定理:第二個盒子里面的東西是獨立于第一個盒子存在的,這是定域實在論。
兩個月后,愛因斯坦寫給薛定諤的信提到類似內容,這次用火藥來打比方。
我們假設有一小堆火藥,一年時間內有一定的概率會爆炸。我們能推斷出它的波函數ψ是已爆炸的火藥和未爆炸的火藥的疊加態(tài)嗎?不能!荒謬至極!量子物理不適合用來描述現實,但一些詮釋卻將類似的函數看作對現實的完備描述。
泡利支持玻爾,也加入論戰(zhàn)。薛定諤回應泡利,在1935年10月發(fā)表回信,首次出現“薛定諤的貓”。
他假設將一只貓和有放射性核衰變的裝置關在一個盒子里。當核物質衰變時,釋放的粒子會觸動裝置,打翻盒內致命的毒藥,瞬間殺死這只貓。
但一般來說,放射性核物質的衰變時間是不能準確預測的事件之一,只能說在一段時間之后,存在一定的衰變概率。
薛定諤認為事情會這樣發(fā)展:在我們打開盒子查看貓的健康狀況之前,不知道它是死是活。它同時處于生和死兩種狀態(tài)。這只貓或生或死,打開盒子并不會影響結果;只是我們不知道盒子里面發(fā)生了什么。這就是薛定諤的推理。而有知總比無知好。
最初,大家都忽略了“薛定諤的貓”,它就像薛定諤隨機編造的一個荒謬故事。但薛定諤和愛因斯坦一直在討論,他們認為“這只貓”可以證明玻爾和海森堡錯得多離譜。
1950年,愛因斯坦寫信給薛定諤,給予“這只貓”更完備的描述,并說貓要么是活的,要么是死的,這是他認同的真實主義。
但玻爾及支持者認為,在微觀世界不存在真實主義,“這只貓”不能與微觀世界接軌。
“薛定諤的貓”是兩個陣營的問題象征。
對愛因斯坦而言,自然規(guī)律與偶然有關的這一觀點是不可接受的。愛因斯坦和薛定諤一樣,認為概率論只是一個策略,這證明了我們對事物存在的無知。他們認為量子物理應該是確定的,不應是概率性的——概率只能用來描述量子物理。
薛定諤提出“薛定諤的貓”,本意是應對那些煞費苦心在表面上援引疊加態(tài)原理的人,對抗以不確定性原理為基礎的“量子物理正統(tǒng)觀點”。
“薛定諤的貓”成為事物對立、矛盾共存、兩個相反事物同時存在的最佳詮釋,結果為對方陣營的那個理論本身創(chuàng)造了一個基礎,對方陣營的支持者又用“薛定諤的貓”來強化那個理論,真是諷刺。
薛定諤想象出來的這個故事,對于一些與世界認知有關的理論而言,成了一個跳板,那些理論用各種形式反復討論關在盒子里的那只貓。薛定諤也一定想象不到他的貓經歷了哪些奇妙的探險。
如果這只貓只是被當作思想實驗被人們銘記,被當作反駁理論的工具被人們認識,那它的命運實為悲慘;但它后來演變?yōu)檫@一理論本身最天才和杰出的詮釋,這就是事實。
必須說明,“薛定諤的貓”只是一個思想實驗,他壓根兒就沒有貓,他養(yǎng)狗不養(yǎng)貓。
經典力學認為,自然界是可以被完備描述的,每次觀察都會獲得一個數值,每個變量都有值。但在微觀世界,也就是在量子力學中,變量不可能全部獲得具體數值,“同時或多或少”。
事實上,薛定諤自己也在想,觀測的基本概念在量子世界中是否失去了意義。也就是說,如果觀測一個變量,其他變量就會喪失真實性,或者不再聚焦;又或許所有變量都是真實的,只是不可能同時認識所有變量。
1950年,愛因斯坦寫信告訴薛定諤,自己已經很接近大統(tǒng)一理論;1952年,薛定諤發(fā)表一篇文章《存在量子躍遷嗎》,顯然他是第一個構思出時間旅行的人。
自從愛因斯坦那句“上帝不擲骰子”,在1927年正式開啟了他和玻爾之間的論戰(zhàn),直到今天這場論戰(zhàn)也未有定論。
之后,埃弗雷特和德維特的理論延續(xù)了薛定諤理論。
從理論角度來說,所有疊加的平行宇宙都是真實的,我們不能錯過其中任何一個。每個平行宇宙都符合薛定諤的波函數,而獨立于其他宇宙存在。
▲ 用平行宇宙理論詮釋薛定諤的貓。
強調一下,弦理論、多元宇宙的概念,和平行宇宙是完全不同的。
多元宇宙是這樣的:因為弦論運動中的量子漲落,宇宙在小范圍內誕生并形成,隨后爆炸。弦的初始形態(tài)認為,偶然性決定物理參數,由此形成了完全不同于我們習慣思維的具備質量、能量和電荷值的宇宙景觀。
所以存在一些宇宙,其粒子與我們的完全不同,并非與我們的粒子相反,而是截然不同。與我們相比,這些宇宙中的生命是另一回事。所以我們和我們的宇宙,只是廣袤無垠中的一個偶然事件。
▲ 量子力學入門公式,反正我也看不懂哈。
“愛麗絲夢境”
小說的主角愛麗絲,14歲父母離婚,母親家暴她,還不讓她見爸爸。
她在高中教物理,因違反學校規(guī)定,在圣誕假期前被解雇。
28歲,失業(yè),每天虛度時光,迷茫而憤恨。
當你明白世間萬物都是由概率決定,而不是取決于牛頓三大定律,世界便在你手里慢慢塌陷。而我剛剛明白這個道理。
她的人生沒有方向,最熟悉的感覺是痛苦。她離群索居,不談戀愛,覺得成年人的生活法則超出了她的能力。
選擇帶來結果,結果帶來選擇,選擇又決定其他結果……所以她不做選擇。
一個28歲的年輕女孩,生活在一個如同大盒子的世界里,大盒子里裝著小盒子,打開小盒子,發(fā)現里面還有大盒子。而在我自己的生存漩渦中,所有世界同時存在,它們被裝在不同的盒子里,無一例外,同時存在。
自從她丟了工作,她去哪都看到一只貓:一身淺棕色的毛,右眼上有一塊黑斑,她把這只貓叫比爾。她要殺死比爾,比爾想要毀掉她的生活。
新年剛剛開始,我為自己立下了一個目標:走出我所在的精神煉獄,我不能永遠像量子物理表達的那樣,既不在這兒,也不在那兒。這是一個生與死的問題。我感覺自己要瘋了。
量子物理使我走向毀滅,同時也讓我得到救贖。人們明白我在說什么。八十多年來,薛定諤的貓在這個世界上,被用來表達一種社會不適感,一種矛盾情緒。兩件相反的事卻同時共存:人們不想面對這件事,以免被迫做出選擇。
在書里,愛麗絲游走在現實和夢境中。
在現實中,愛麗絲拜訪當代物理學家,科學家都對這個世界保持好奇,想了解其他人的想法,每次交談都讓愛麗絲特別興奮。
▲ 1927年10月,在布魯塞爾召開了第五屆索爾威會議(后期上色)
在夢中,愛麗絲和薛定諤成為好朋友,她遇見很多歷史名人,就像隨馬車穿越回“黃金時代”的《午夜巴黎》(由伍迪?艾倫編劇并執(zhí)導的電影,2011年上映)。
學物理的人都將哲學看作救命之錨,愛麗絲在網上找東方哲學的試聽課。
東方哲學誕生自佛學思想,但需要質疑翻譯是否靠譜,我們接收到的信息是否經過了處理。我對此存疑,但沒有充分的證據來支持這個結論。
上課前,有個老太太和她搭訕。老太太問她要什么要封閉自己,建議她保持開放的心態(tài)。老太太的話讓她又迷惑又震驚,后來才發(fā)現這位老太太是今天講課的大師。
老太太告訴愛麗絲,要升維,就要巨大的能量,與能量高的人一起,總會有好事發(fā)生。
您聽我說,不要和剝奪您能量的人或事有牽連。我們所有人在一生中,擁有的能量量子是確定的,但能量會變化,或增或減,這取決于我們的情感狀態(tài)、壓力,以及我們如何養(yǎng)護自己。
負能量有些來自周圍的人,有些來自舊有觀念、消極理念,有些植根在內心而不自知。這些負能量會一點一點地啃食我們,傷害我們,削弱我們的能量。要養(yǎng)護能量級,就要突破限制因素,“重要的是如何在這世上自處”。
但愛麗絲不知該如何自處。
一個因為討厭自己而遍體鱗傷的女人,一個在社會中一無是處的女人。行動對我來說很困難,我異常懶散——不用問,我就知道很多同齡人和我精神狀態(tài)一樣。但我內心沒有從容的欣喜,也沒有什么偽裝的借口能讓內心獲得解脫。我不怪周圍環(huán)境或原生家庭——我的失敗就是因為我自己,我就是這么平庸。
愛麗絲失業(yè)后整天坐在電腦前玩游戲。有一天,愛麗絲突然被一個新想法打斷了:我們生活在一個真實的游戲中。
有人正在操縱我們的生活,而我們在游戲中操縱的,是其他人的生活。相較于真實生活,游戲中的生活同樣具有價值。我在想:這些人工生物、機器人,未來會掌控世界嗎?機器人最開始和我們差不多,慢慢地,變得和我們一樣,最后比我們厲害,他們會超越我們嗎?我無法回答,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機器人是一種新的生命體,而我們要習慣這一點。
愛麗絲問薛定諤,人工智能未來會不會超越人類智能?薛定諤回答:不能。因為大腦結構太過復雜,我們對人類大腦如何運作都未能足夠了解。
你知道的東西越多,就越會明白還有很多東西有待發(fā)現;你發(fā)現的答案越多,就會有越來越新的問題被開啟……有知和無知是分不開的,就像一枚硬幣的正反面。
▲ 1944年薛定諤出版《生命是什么》,把物理學和生物學聯系起來。
愛麗絲也和薛定諤談“那只貓”,薛定諤說,主體和客體之間的神秘邊界將會被打破。
區(qū)分主體和客體是錯誤的,說觀測會改變環(huán)境也是錯誤的,因為這個屏障由我們自己構建,而并非真實存在。
還有一個重點需要考慮:我們用來實施觀測行為的工具,并不等于觀察者,也不能完全替代觀察者,因為觀察者的認知是以工具獲取的相關數據為基礎。數據從來不是純粹的,它們一定與觀察者的感官認知有關,甚至與工具本身的發(fā)明者有關,這取決于使用的工具復雜多樣性。
科學理論不是對數據的簡單收集,而是對數據的組織和詮釋,使得其連貫、有意義、便于記憶。科學家們創(chuàng)造的理論是純粹赤裸的數據的一種媒介,與制定理論而實施的觀測無關。
在一次夢里,愛麗絲和薛定諤關在一個盒子里,愛麗絲想打電話求助,但電話沒電了。薛定諤告訴她要“活在當下”。
你的生活要有一個目標,每天都要有儀式感,就像貓似的。它們會出于本能這樣做,并且心滿意足。
愛麗絲問薛定諤,想過自殺嗎?薛定諤說當然了,這很正常,他舉幾個物理學家自殺的例子。
愛麗絲告訴薛定諤,她從小就討厭媽媽,她曾計劃如何把媽媽送走。薛定諤說不用為此感到羞愧,“你經歷的一切都沒有什么好羞愧的。”
你只想今天,只想現在。你就只想此刻,只想此時此刻。這種感受很重要。但你要經歷這種感覺,相比用大腦思考,你應該在心里放下這件事。
看到這,你會不會覺得這本書其實是“愛麗絲的救贖”呢?某種意義上是的。
她在夢中見到很多歷史人物,和物理學家交談,參加他們的宴會。畢竟,愛麗絲是“回到過去”,知道所有時代發(fā)生的事,參加這些宴會很輕松,也很好玩。
在一次宴會中,愛麗絲和阿達(英國數學家,詩人拜倫之女)傾訴了母親對她施暴的往事,阿達說“錯的是她,而不是你。你不用原諒你的媽媽,你要原諒的是自己。”
愛麗絲想,她從未適應過這個世界,從另一個角度,她也從未實現或放棄過融入世界這件事。
總之,薛定諤的貓完美地解釋了人類關系中錯綜復雜的現實。
多年來我一直問自己,如果我真的遇到一個喜歡的男孩會怎么樣,但我會繼續(xù)延伸:那就是說,我與世界上其他人也能和睦相處。但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就會像得了運動型偏癱一樣停滯不前。我常常經歷這種事,就像是心里有一個東西被激活了,但卻無法控制它,而它亦會妨礙我的正常表現。
所以,最后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因為實際上我從未嘗試過,也從沒有打開過這個盒子。但只要我處于中間地帶,我便同時處于好與不好兩種狀態(tài)里。甚至我整個人生都處在這個過渡階段里。因為有無數個我應該做卻從未做的決定。
愛麗絲問薛定諤,為什么生命只有一次?薛定諤引用了哲學家榮格的一句話。
榮格說:“整個科學就是一個靈魂的函數,所有的知識都在這里扎了根;靈魂是最偉大的宇宙奇跡,這是世界作為一個主體存在的必要條件;令人驚訝的是,除了極少數的例外,西方世界似乎對這種存在少有贊譽;洪水誕生自萬物一體。”
愛麗絲說,她總是害怕選擇,遇到岔路,她就會止步不前。薛定諤說,其實不需要在岔路口選擇方向,而是要睜開眼睛看清楚,其實沒有任何分岔口。
你覺得這個觀點太大,無法理解嗎?那你就錯了,因為這根本不是一個觀點,這只不過是你所處的現實,你認為自己在水中游泳,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就是河流本身。你可以引領自己到它想去、你想去、你之前想要到達的地方。
薛定諤向愛麗絲揭示了一個偉大的真相:愛麗絲總是拒絕接受一個明確、自由意志的現實,她永遠殺不死“比爾”這只貓。
你不能殺死比爾,因為比爾已經死了。比爾也依舊活著,它便是你自己。
薛定諤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投身于詩歌和哲學,他戲謔地提出“薛定諤第二方程”:“萬物皆為一物”。他認為,存在一個不再區(qū)分主觀和客觀的唯一世界。在這個世界中,自我與其所屬的一切混為一談,眾生皆為同一存在。宇宙是你。宇宙也是我。
“薛定諤的貓”拯救了愛麗絲的矛盾人生:在生命的十字路口,我們同時活著和死去,直到我們做出決定,離開一條路去另一條路。
這是一個虛構的現實,假設它是真的,可以從假設來看待世界,就像是一個可以拆解和重組的謎語,就像物理教給我們的,偉大的科學思想實驗教給我們如何存在一樣。“你們要對無限可能心懷畏懼”,這應該是最適合總結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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