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探客紀

創作團隊 | 千城記

撰文 | 探客001

編輯 | 聞靜

海水倒灌城市！這不是天方夜譚！

10月21日早上，遼寧省大連、營口、盤錦、錦州、葫蘆島等5個城市沿海地區突發海水倒灌！

一般情況下，大家聽到的是出現臺風的時候會有這種情況，但最近，上述沿海城市并沒有出現臺風。

這不是普通的海水倒灌！在這些城市中，部分街道社區車輛被淹，有民房進水，積水深處超過半米！

遼寧省營口市一民宿停車場遭遇海水倒灌（圖源@網絡視頻截圖）▼

遼寧沿海部分地區出現海水倒灌，街道積水嚴重（圖源@網絡視頻截圖）▼

有的居民甚至被迫躲到房屋的更高層甚至是房頂以防范海侵。

監測顯示，本次異常增水過程強且持續時間長，1米左右的異常增水在渤海沿岸持續時間超過20小時，9月21日凌晨前后遼寧省多個潮位站出現破歷史紀錄的高潮位。

渤海衛星圖，資料圖片▼

讓很多人不解的是，就在大致同一時間，河北省唐山市、天津市濱海新區等地，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海水倒灌現象。

也就是說，這次的海水倒灌遍及整個環渤海地區。

渤海是中國的重要內海，它將京津冀、魯北和遼西地區與全世界連接起來，是中國北方重要的貨物吞吐咽喉。

它是環繞中國大陸的四個海里面海域面積最小的一個，總面積7.7284萬平方公里，平均水深18米，最深的地方也只有86米。

渤海位置及海水深度變化圖示，資料圖片▼

渤海也是西太平洋的一部分，其三面環陸，在遼寧、河北、山東、天津三省一市之間，所形成的渤海灣為三面環陸的半封閉性海灣。

與黃海、東海和南海相比，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平均深度只有渤海是比較“溫順”的，這次黃海、東海和南海沒有聽到什么事情，為何渤海發起了脾氣，并在很多地方導致海水倒灌？

海水倒灌的原因并不復雜，一般較大規模的海水倒灌，除了臺風和地震的因素以外，能夠引發海水倒灌的與天文因素有關。

我們都知道，地球上的海洋每時每刻都在受太陽、月亮等星體的共同作用，住在海邊或者經常到海邊玩耍的人會發現，海水每天有一到兩次自然漲落的過程，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潮汐現象。

這樣的潮汐現象呈現出規律性，只要按照它們運行的規律行事，一般沒有什么危害，甚至還能享受其帶來的好處。

譬如趕海就是如此，每當潮水退去，廣袤的海灘便化身為一個寶藏庫，人們就可以帶著小桶、鏟子、耙子等工具，去尋找五彩斑斕的貝殼、形態各異的海螺等等。

潮汐現象也會給地球上帶來令人震撼的景觀，比如錢塘江潮就是如此。

農歷八月十六日至十八日，太陽、月球、地球幾乎在一條直線上，錢塘江涌潮十分壯觀，潮頭可達數米。

海潮到來前，遠處先呈現出一個細小的白點，轉眼間變成了一縷銀線，并伴隨著一陣陣悶雷般的潮聲，白線翻滾而至。

很短的時間里，潮峰就可以高達3—5米，后浪趕前浪，一層疊一層，宛如一條長長的白色帶子，大有排山倒海之勢。

錢塘江觀潮已經成為當地重要的習俗，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

雖然錢塘江潮很兇猛，但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中國人已經準確地摸出了它的規律，因此一般不會產生太大的危害。

有專家分析認為，這次環渤海灣的海水入侵事件與天文大潮有關。

海水倒灌進居民的房屋，資料圖片▼

天文大潮不僅僅局限于潮水的漲落那么簡單。它深刻地連接著地球、月球、太陽甚至是更為宏大的宇宙之間的引力舞蹈。

就像錢塘江潮一樣，如果這種天文大潮是完全可以預測的周期性的，也就沒有什么擔憂和可怕。

但是，最近海侵事件的麻煩性在于，它的發生比較反常！環渤海很多居民的說法是“幾十年都沒有見過”。

因此，環渤海海侵事件的發生，目前還不能僅僅以天文大潮作為結論。

一些氣象方面的專家分析認為，渤海沿岸海水倒灌很有可能和最近的氣候變化有很大關系。

在此次異常增水發生前，受冷空氣和出海氣旋共同影響，10月18日至19日上午，渤海灣、萊州和山東半島沿岸曾經出現了一次強風暴潮過程。

風暴潮示意圖（圖源@攝圖網）▼

風暴潮是由熱帶氣旋等風暴過境所伴隨的強風和氣壓驟變而引起局部海面異常升高，通常會導致部分海域沿岸發生較大增水或者減水。

如果趕上天文高潮時，往往會形成更強的風暴潮，使其影響所及海域水位暴漲，浸溢陸地，釀成巨災。

10月19日下午至20日白天，渤海沿岸普遍出現了最大超過100厘米的持續減水過程，致大量海水在外海堆積。

有氣象專家說，10月20日夜間到21日早晨，堆積的海水震蕩回流正好疊加在當地天文高潮上，導致遼寧、河北和天津等地沿岸普遍潮位較高。

這種解釋似乎很有道理，從科學的角度也完全說得通。但這是不是本次海水倒灌發生的全部真相呢？還值得我們深思。

風暴對城市的破壞潮示意圖（圖源@攝圖網）▼

我們可以從更為宏大的視角來看這次渤海灣發生的海水倒灌事件，也許更有利于我們對未來人類可能面臨的突發災害事件未雨綢繆。

我們都知道，隨著全球氣候的變暖，地球上大量的冰山、冰川都在加速融化，對其所造成的影響近些年來科學界已經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由于氣候變暖導致的熱膨脹、極地冰塊融化、上層海水變熱膨脹等，海平面一直在不斷上升。

根據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發布《氣候變化中的海洋和冰凍圈特別報告》(IPCC, 2019)顯示，20世紀全球海平面上升了約15厘米，平均每年上升大約1.5毫米。

報告顯示，在進入21世紀之后的約20年里，上升速度是之前的兩倍多，1993-2017年的平均海平面上升速率為每年 3.1±0.3 毫米。

根據2024年初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的數據，2023年全球平均海平面創下新高，比1993年的水平高出101.4毫米（3.99英寸）。而根據2023年初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的另一份研究，2023年的海平面高度甚至比2022年高5.58毫米，加速的趨勢非常明顯。

現在全球不少城市已經在遭遇海平面上漲的威脅。

累西腓是巴西伯南布哥州首府，同時被列為全球受到海平面上升威脅最大的城市之一。

除累西腓外，受海平面上漲威脅的還有該國第二大城市里約熱內盧，以及擁有拉美最大港口桑托斯港的海濱城市桑托斯。

但與這兩座城市相比，累西腓市市區海拔高度最低，幾乎與海面齊平。在全球氣候變暖的大背景下，很多人擔憂這座城市的很多區域將會被海水吞沒。

巴西累西腓衛星圖（圖源@Google地圖）▼

尼日利亞的拉各斯建在海岸上，合并了一系列島嶼。一些人估計，海平面如果再上漲20厘米，就可能使尼日利亞的74萬人無家可歸。

而在很多沿海城市，地下水的超采，則讓這些城市面對海平面上漲的威脅時更是雪上加霜。因為當地下水被抽出時，上層土地就像氣球泄氣一樣下降，會導致土壤沉降現象。

印尼首都雅加達是該國最大的城市，承載著約1000萬人口，為區內重要的海港城市，它同時也是全球地面下沉速度最快的城市之一。

因為長時間的地下水超采，雅加達以平均每年1至15厘米的速度下沉，現時整個城市近一半地區位于海平面以下。

印尼雅加達衛星圖（圖源@Google地圖）▼

印尼萬隆理工學院的研究報告顯示，面積約661平方公里的雅加達，到了2025年或有26.9%地區被水淹浸。若趨勢持續，未來更可能有35.61%地區被完全淹沒。

孟加拉灣的海平面上升是全球平均水平的10倍左右。地下水開采使達卡的困境雪上加霜，其導致這座城市正以每年1.4厘米的速度下沉。

在泰國曼谷，地下水的超采也讓大量的城市區域發生地面沉降，如果這種趨勢得不到逆轉，一些地方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沉沒。2018年，世界銀行的一份報告則預測，曼谷到2030年時，將會有40%的土地面積沒入海平面。

泰國曼谷衛星圖（圖源@Google地圖）▼

根據預估，海平面的上升將會持續幾個世紀。到2100年，如果我們能夠大幅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量，能夠將全球變暖限制在遠低于2℃的范圍內，海平面將會上升30～60厘米；如果溫室氣體排放量繼續大幅增加，海平面的上升就可能會達60～110厘米左右(IPCC, 2019）。

屆時，世界各地將近70％的海岸帶，特別是廣大低平的三角洲平原將成澤國，海水可入侵二三十到五六十千米，在很多地方海水入侵甚至會更遠。

位于這些地方的許多世界名城，例如紐約、倫敦、阿姆斯特丹、威尼斯、悉尼、東京、里約熱內盧、天津、上海、廣洲等等都將被淹沒。

海平面上升給沿海城市帶來巨大的威脅（圖源@攝圖網）▼

中國沿海城市所面臨的威脅也被國內的研究所證實。

根據國家氣候中心發布的《中國氣候變化藍皮書（2024）》，1993～2023年，中國沿海海平面上升速率為4.0毫米/年，高于同時段全球平均水平（3.4毫米/年）。2023年，中國沿海海平面較1993～2011年平均值偏高72毫米。

注意！海平面上升會導致風暴潮現象災害不斷加劇！這次渤海的風暴潮是不是還有海平面上升突破臨界點的因素，需要去研究和觀察。

這次環渤海海侵也許是一個信號，未來這樣的事情可能會頻繁發生。

更遠的將來，環渤海的海岸線甚至還會發生比較大的變動。而這種變動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們可以先來大致了解一下渤海的歷史。

地質學家們研究發現，古渤海并不是海，在漫長的時間里一直是一個大湖。

古渤海湖的存續時間十分漫長，直到100多萬年前才頻繁被海水入侵，在大約30萬年前變成淺海。

渤海周邊最近500萬年的海陸分布示意圖| 圖中黃海地區的海陸狀態僅是示意，可能在一百多萬年前也是幾個湖泊。（圖源@文獻[1]) ▼

大約1.9萬年前是寒冷的末次冰期，全球海平面下降了約120米，中國沿海的海岸線大踏步前進至東海大陸架邊緣，渤海變為陸地，它周邊的諸多河流匯成一條大河，在濟州島附近入海。

1.9萬年前的東亞海陸分布示意圖| 在寒冷的末次冰河期，大量淡水凍結在南北兩極，海平面下降了一百多米。陸上的河流向海底前進，留下了許多古河床，人們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探測到。(圖源@文獻[2]) ▼

約1.2萬年前，末次冰期結束，海平面快速回升。7000年前，海平面回升到全新世（距今1.18萬年前至今）最高點，渤海則侵入到滄州、黃驊、濱州一帶，人稱“黃驊海侵”。

渤海西岸晚第四紀海侵影響范圍及古海岸線圖（圖源@閆紀元等，2021）▼

從上圖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渤海西部的古海岸線一直處于移動變遷之中，曾經一度向西深入到華北平原北部深處，直到今天的滄州一帶。

華北平原北部全新世暖期古地理復原圖（圖源@李曼玥等，2018)▼

通過對渤海西海岸線及其對華北平原入侵的考古，我們可以發現，以長時間的歷史尺度來看，渤海在歷史上海水倒灌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隨著全球氣候變暖所帶來的一系列變化，在環渤海沿海，海進將會成為一種趨勢。

不過對于這種趨勢，我們也沒有必要過于擔憂，從大的時間尺度看，滄海桑田的變遷本來就是地球地質變遷的常態，環渤海區域更是如此。

另外，就是渤海灣的海岸線進入又一輪退縮周期，也是大的時間尺度，至少是以百年或者千年來計算的，渤海灣沿岸的居民們不用過于擔憂。

但如果渤海灣未來頻繁出現海水倒灌事件，那么很多未雨綢繆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譬如海水入侵會破壞地下水，導致土壤鹽漬化，土地肥力下降，有效灌溉面積減少，耕地面積減少，荒地面積增加，農業生產肯定會受到嚴重影響。

對沿海城市而言，海水入侵后，海水中的氯離子會對混凝土、鍋爐、管道機械設備等工業設施進行腐蝕。因此，一座城市如果經常性地遭遇海侵，就會遇到各種問題，并不是簡單地應對水澇這么簡單。

近些年來，重化工產業在環渤海區域呈現出顯著的增長態勢，大連、營口、盤錦、錦州、葫蘆島、秦皇島、唐山、天津濱海新區和滄州市，其產業無一例外地體現出重化工產業為主導的特色，如果未來海水倒灌事件頻繁發生，不僅會威脅眾多的重化工業，其導致重化工大量污染物的入海也會給整個渤海的生態帶來極大的威脅。

這次渤海灣出現的海水倒灌事件，我們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偶發事件，它對很多沿海城市都拉響了預警！

由于本輪全球氣候變暖與人類自身的行為有很大的關系，人類也難辭其咎！

采取一些措施延緩海平面上升的速度，以及尋找其他一些解決之法，已經很有必要了。

【參考文獻】

[1] Yi L, Deng C, Tian L, et al. Plio-Pleistocene evolution of Bohai Basin (East Asia): demise of Bohai Paleolake and transition to marine environment[J]. Scientific reports, 2016, 6: 29403.

[2] Yoo D G, Lee G S, Kim G Y, et al. Seismic stratigraphy and depositional history of late Quaternary deposits in a tide-dominated setting: an example from the eastern Yellow Sea[J]. Marine and Petroleum Geology, 2016, 73: 21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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