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馬拉松·透支
在三十公里處，遇見他
藍色背心，黑色短褲
沒戴帽子，一頭花白短發，
跑步時，手臂甩向左右
像兩根奮力旋轉的螺旋槳。
跑了一會兒，默默加速
無聲息地超過。心中暗想
老人家，你這速度還可以的。
下個飲水點，取過紙杯
小口啜飲。耳邊響起
瑣碎腳步聲，轉頭一看
那位老者一下一下劃著船槳
趕了上來。將紙杯一扔，
加大步伐，慢慢拉開距離，
直到那腳步聲完全消失。
三十五公里，眼前一片園林
入秋時分紅綠相間，甚是喜人。
停下來拍風景，拍到第三張
那個白藍黑身影又劃著水
將我超越。再一次啟動、加速
右側膝蓋隱隱作痛
疾跑兩步，越發疼痛
俯身揉著關節，眼中望著
那個一晃一晃的身影，心里
一片凄然，追不上了么？
咬著牙，拖著腿，一步一步
往前趕，在三十六公里處
再次超過。裝作輕松、不在意
看也不看，只往前奔跑。
心中暗自竊喜，這時身后
傳來陣陣擊鼓般的腳步聲，
不疾不徐，如影似尾
又恍若失眠時，墻上鐘表
滴答迫近的倒計時秒針。
汗在滴，痛在蔓延，瘸著腿
在四十公里前慢了下來。
老者從身邊悄然而過，
然后是一個扎辮子的姑娘
一個背著藍牙音箱的大哥
堤決而壩潰，川流其不息。
惱怒、苦楚，下降的速度，
低吼的心率，無力掙脫，
只剩藍天、白云晃動。想著
這一場與靈魂相伴的旅行，
想著這一生莫非便是如此度過，
像一只鼠標，興奮地點著
未變色鏈接，直到發現好友們
早已不知何時離去，如今
只剩我一人，獨自奔跑。
標牌一個個消失，抵達42公里。
遠遠的，又望見那白頭翁
似在等我，又仿佛自己在掙扎。
問了一聲身體，它說：去吧！
于是，提起腿，大步向前
再也沒有時間疼痛、沮喪
只想著，在風停止前爬上山巔。
再次接近，聽到他的喘息，
看見他的白首，向前努力拱著
兩只棕色螺旋槳，旋轉依舊，
不再猶豫，邁開大步超過
百米沖刺般越過終點。
在這場較量中，我贏了么？
如果說贏了，獎品又是什么？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或許，我只是向多年后的自己
透支了一份尚年輕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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