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佘宗明

如果要評選年度黑色幽默新聞，那這條當在備選項之列——“網友喊話雷軍生產衛生巾”。

雷軍，科技圈直男；衛生巾，適用人群為女性。

二者本無緣，全靠衛生巾行業來“牽線”。

我若是衛生巾行業從業者，這會兒應該是被李誠儒點了穴，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外加無地自容了。

因為我知道，假如大批美國網民在線許愿，求馬斯克造手機，那肯定是蘋果公司的恥辱。

同理，大量中國網友求雷軍生產衛生巾，是衛生巾行業的恥辱。

但凡整個行業多爭點氣，都不至于讓這么多網民去請雷軍這尊佛。

01

就在這兩天，好評如潮的電影《好東西》導演邵藝輝在路演時，就談到了衛生巾相關話題。

她說，自己很早就關注到了近期受到熱議的衛生巾問題，她在影片中也展示了這點，若是能引發人們的討論就是好事。

在此之前，她還發文稱，“希望很多衛生巾廠家能好好改進一些問題，大部分衛生巾真的槽點太多，尺寸虛報、不舒適、很容易皺、除了不粘內褲，啥都粘。”

不得不說，涉衛生巾的焦點話題從“怎么消除月經貧困”滑到“怎么確保衛生巾達標”，是種水位下調。

試想一下，你剛為脫口秀女演員菜菜、小鹿們在舞臺上敞開談大姨媽而感到欣慰，結果衛生巾品牌們用一場姨媽巾達標與否問題的大討論，將你的關注點從馬斯洛需求梯度的“精神層次”下拽到“物質層次”，請問你有何感想？

我的感想是：雷總，你就別推脫了，早日投產吧。

如果說，那些用不起衛生巾的女性面臨的問題是經濟貧困，那讓女性用不上達標衛生巾的廠商存在的問題就是商業倫理貧乏。

“月經貧困”是消費側滯后伴生的底層殘酷物語，不達標的衛生巾則是用供給側滯后加劇殘酷的系數。

說真的，對許多衛生巾品牌來說，它們就算不做衛生巾領域的海底撈，提供寵溺式服務，也無可厚非；即便不做衛生巾領域的優衣庫，提供高性價比產品，也不必苛責。

但，把衛生巾做到達標省心的程度，又有多大難度呢？

令人遺憾的是，就連一眾衛生巾大品牌，都卷入眼下這場風波。

如果大表哥來上一句“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在座的都……不做得不夠”，那絕大多數衛生巾品牌都該對號入座對鏡自照下。

02

目前看，被詬病最多的兩個問題就是：虛標長度；衛生標準存爭議。

這里面有正解也有誤解，咱們一個一個說。

先說虛標長度問題。

有網友親測，10個衛生巾品牌，無論手量長度是否帶包裝邊，均不足標注長度。不帶包裝邊（僅棉芯部分）的最大偏差為50mm。

日用款長度200mm的，敢說自己240mm，長度250mm的，敢說自己290mm，除去棉芯部分，還包括了2mm的邊緣。

夜用款包裝上寫著410mm，實際只有367mm，標長420mm的，只有378mm。

媒體跟進，確證這些問題存在。

這么多人較真衛生巾長度，該怪袁隆平讓他們吃飽了撐著嗎？

并不是。

虛報衛生巾長度，不像娛樂圈明星虛報自己身高，后者徒增談資，前者卻會直接影響使用效果。

長度短了，吸收量小了，女性使用時容易側漏后漏，可能就漏褲子上或座位上了。

難不成，衛生巾行業有自己的非通用計量單位？

很多品牌商的官方解釋是，全長偏差的標準值在±4%是正常的，完全符合國標，說短了點是正常誤差。

說是“誤差”，我可以信，但問題是：既然±4%正常，為什么不能是+4而是-4？怎么就誤得這么精準，全都是向下浮動，卡著最低標準？

這就像，你去菜市場買菜，一次缺斤，二次還短兩，次次都是，你還發現整個菜市場都習慣地缺了點，你會覺得這是正常誤差嗎？

多個品牌在測評中，均在“合規”誤差范圍內出現了負偏差，這么整齊劃一，拋開邏輯不談，一定事出偶然。

誤差的“誤”，該是無可避免的偏差，而非故意設計的錯誤。

衛生巾品牌們玩的這把戲，不免讓人想起了招聘網站中的薪酬標準——凡是標注月薪為“3K-10K”的，那基本可以確定是按月薪3千來了。

就低不就高，看似沒毛病，實則很雞賊。

03

再說衛生標準爭議。

有些網友和自媒體說，當前衛生巾（護墊）的國家標準對pH值的規定為4.0-9.0，跟窗簾桌布差不多，都是在“C類”。

這讓許多人很憤怒：女性在身體最脆弱、免疫力最不友好的那幾天，相當于直接坐在桌布上？

這不乏誤解或誤導成分。衛生巾適用的一次性使用衛生用品衛生標準，跟C類紡織產品（非直接接觸皮膚）適用的紡織品相關標準生產不是同一套標準，“衛生巾產品不作ABC級區分”。

不必把仙俠劇里的武力值標準跟金庸武俠劇里的功力評價標準混為一談。

網上不少人故意拿標準混淆加“私處”“最脆弱部位”等字眼，渲染“衛生巾=桌布”，不無渲染焦慮之嫌。

比起那些震驚體，我更相信那些專業結論。

但從這輪爭議導致醫用級衛生巾搜索量上漲的情況看，至少有兩個問題就擺在那：

1，衛生巾質量標準的大眾普及度欠缺。

據了解，衛生巾新國標正起草，現有的吸水性能、透氣性、pH值等標準是否合理，需要得到回應，為什么是這樣的標準，也該有充分解釋。

2，要滿足很多人的差異化多層次需求。

衛生巾有普通級和消毒級，從很多網友的訴求看，她們對標準更加嚴格的消毒級衛生巾有需求。這就對供給的多樣化提出了要求。

從媒體報道看，許多衛生巾內吸收層材質低劣，部分產品還存在異物混入等嚴重質量問題。

依我看，衛生巾質量問題跟食品安全問題該共享同一個優先級。

04

邵藝輝說：“我們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在流血，我們都需要衛生巾?！?/p>

讓女性用上靠譜的衛生巾，不該是奢侈。

我無意于渲染焦慮，用“航母能造，導彈能造，卻造不好一塊安全好用的衛生巾”的極端化對照去吸引眼球。

我也無意于制造對立，將衛生巾亂象變成反資本情緒的新標靶，更想就事論事地點出其中的真偽問題。

但我希望，那些衛生巾廠家商家在制造銷售衛生巾時，能多些“友吾女以及人之女”的代入感：假如是自己的女兒或妻子用了那些衛生巾，會怎么樣？

不要覺得網友在衛生巾長度和衛生標準上的較真，是多事，是找茬。

長度不達標，部分產品材質低劣，非要等到網友親測曝光才發現是問題，本就是問題。

可以說，當衛生巾行業被阿克洛夫模型和檸檬市場拽入信任危機時，沒有一塊問題衛生巾是無辜的。

而這類信任危機，隨時可能導致衛生巾行業重新洗牌。

十多年前的華強北山寨機就未必能想到，一夜之間，它就被小米手機憑著強大供應鏈整合能力與成本控制能力搗毀了老巢。

在今天，就算雷軍不出手，沒準也會有巨米、微米跑出來整頓衛生巾行業——誰讓眾多衛生巾頭部品牌拱手讓出了市場呢？

本質上，眼下這場衛生巾標準之爭，是女性權益之爭，但首先是產品質量問題之爭。

大眾也不妨跳出“男權-女權”的分野，從普適的消費權利維度去看待其中的是與非。

女性不該有“月經羞恥”，但很顯然，那些衛生巾廠商該有“劣幣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