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引發全面抗戰的重要事件——七七事變，熟悉抗日戰史的童鞋肯定知道在這次事變中首先打響抗日槍聲的是駐平津地區的原西北軍第二十九軍宋哲元部，那么，曾一度號稱擁兵10萬的第二十九軍究竟起源于何處？又是如何得以割據華北？之后又發展如何？筆者這回就來簡單介紹下，宋哲元將軍及其第二十九軍事集團的歷史。

第二十九軍在盧溝橋陣地

宋哲元，字明軒，1885年出生于山東樂陵一戶破落讀書人家庭，父親曾當過北洋軍閥將領陸建章的家庭教師，因為從小識得一些字，所以成年后在家鄉的私塾給同鄉的窮苦人家子弟義務教書，同時他也對武術很感興趣，有空的時候經常一個人舞槍弄棒。1907年，宋哲元一個人跑到北京，考上了北洋陸軍第六鎮的隨營學校，經過三年半的學習，畢業后被就近分配在第六鎮實習，當了一個普通下級軍官。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后，陸建章被調到北京當執法處長，宋哲元靠著父親的關系，也被調到陸建章手下做事，并認識了因為起義失敗而被抓到北京的原北洋軍第二十鎮營長馮玉祥，兩人相見恨晚，很快結為異姓兄弟。陸建章也覺得馮玉祥是個人才，不僅饒他性命，還在袁世凱面前保舉馮玉祥當了京城衛軍第1團的團長（原備補軍），宋哲元也被安排到該團1營當了前哨哨長，后又升任第2團1營營附，從此跟隨馮玉祥達20多年之久。

1914年4月，陸建章奉命率包括第1、2團在內的部隊前往河南、陜西追剿白朗起義軍，其部不久改稱北洋陸軍第7師，馮玉祥任第7師14旅旅長。白朗起義軍失敗后，第14旅改稱第16混成旅，駐軍漢中、四川，宋哲元這期間也升任少校團附，并順便與訂婚三年的常女士完婚。1916年6月，袁世凱病死，第16混成旅被調回河北廊坊駐扎，1917年江蘇督軍張勛發動北京政變時，第16混成旅積極前往討伐，趕走了這支開歷史倒車的軍隊。

此后，第16混成旅作為北洋政府的打手，轉戰福建、湖南、湖北各省教訓不聽話的地方軍閥，宋哲元也跟著部隊轉戰各地，頗為辛苦。閑暇之余，他便常找同事打麻將取樂，至于書本，則不再愿意拿起。1921年夏，第16混成旅進入陜西，擊敗了當地軍閥陳樹藩，并被擴編為陸軍第11師，宋哲元也升官當了第43團團長。此后他在馮玉祥的關照下更是一路青云直上，兩年后當上第25混成旅少將旅長，被時人譽為是馮玉祥的“五虎上將”之一。

宋哲元

1924年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后，將手下軍隊改編為北方國民軍第一軍，其中宋哲元的第25混成旅被改編為第一軍4師，馮玉祥攻占熱河省后，還把這塊地盤交給宋哲元管理。1926年初，馮玉祥離開部隊前往蘇聯，并將部隊交給宋哲元等人指揮，但不愛學習的宋哲元似乎不太善于指揮大兵團作戰，僅半年就被直奉聯軍擊敗，并不得不率軍退往綏遠、寧夏地區，任暫編第1師師長。

幸好馮玉祥帶著蘇援武器回國后，得以把國民一軍殘部重新整編為第二集團軍，并浩浩蕩蕩地打出潼關參加北伐。宋哲元畢竟是馮玉祥親信，其手下部隊被改編為第四方面軍，下轄第3、11、14三個軍，軍長為魏鳳樓、馮治安和宋哲元（兼任）。北伐戰爭勝利后，宋哲元作為馮玉祥最信任的將領之一，又被任命為陜西省主席，負責管理西北軍的大后方。留守陜西期間，宋哲元消滅了鳳翔巨匪黨拐子，并將被俘土匪5000余人全部坑殺，同時又挖出一批周朝文物，運到天津賣給洋人，發了一筆橫財。

1930年秋，馮、閻聯軍在華北戰場由于受到奉軍攻擊后方而全線潰敗，馮玉祥本人只身逃入山西，馮軍握有實權的主要將領則紛紛接受蔣介石的收編。宋哲元帶著第四方面軍殘部及其他幾路友軍共3萬余人跟著退入晉南，馮玉祥指示由他掌管最后這一點殘兵敗將。此時蔣介石正計劃回過頭去對付剛壯大起來的工農紅軍，便把收編宋哲元和閻錫山余部的事情交給奉軍少帥張學良。經過交涉，宋哲元同意將手頭部隊改編為東北軍邊防第三軍，后改稱陸軍第二十九軍。

第二十九軍組建時，下轄第37、38師，其中第38師非宋哲元嫡系，他有點罩不住，只能任命曾任西北軍學兵團團長的張自忠為該師師長，而第37師由原西北軍第3、5、9、24、25、36師合編，大部分系宋哲元嫡系，從資歷上來說，該師由劉汝明當師長最合適，但這人喜歡和上司頂嘴，所以宋哲元內心更偏向于讓聽話的原第25師師長趙登禹當師長，可惜這人資歷又太淺不能服眾，最后只能讓資歷僅次于劉汝明的原第11軍軍長馮治安當師長。

37師師長張自忠，38師師長馮治安

但馮治安雖然有資歷，在中原大戰中卻曾向蔣軍繳械，是個光桿師長，就憑這一點，劉汝明就很不服他，經常事事和他對著干，即使宋哲元讓他當副軍長也沒用，第110旅旅長鮑剛也趁機帶著部隊投奔了蔣軍，被改編為獨立第46旅。最后為了安撫劉汝明，1933年2月，宋哲元只好將劉汝明嫡系部隊第111旅獨立出去，改稱暫編第2師，1936年2月，該師改稱第143師，并一直掌握在劉汝明手中。

1933年1月，長城抗戰爆發，宋哲元立即向北平軍分會報名，表示愿意上陣殺敵。兩個月后，第二十九軍即全軍開赴長城喜峰口戰場，原駐喜峰口的東北軍第五十三軍萬福麟部早已不堪再戰，聽說有友軍來接防，干脆直接一瀉千里，日偽軍萬余人趁機跟進，與第二十九軍先頭部隊撞了個正著。為了把日軍趕下去，第37師當即組織大刀隊500余人，與日軍展開白刃戰，很快占領日軍在喜峰口的第一道防線，但500大刀勇士戰后也僅剩40余人。

第37師隨后繼續與日軍展開對攻，為消滅日軍在白臺子的炮兵陣地，3月11日晚七點，第37師109旅旅長趙登禹親率兩個團夜襲日軍陣地，給予日軍重大殺傷，隨后順利原路返回。在3月9日至14日的喜峰口五日交戰中，第二十九軍雖傷亡4000余人，但阻止了日軍占領喜峰口的計劃，此后日軍不得不轉向進攻喜峰口西南方面的羅文峪，又遭劉汝明指揮的暫2師頑強抵抗，激戰三日后不得不放棄大規模進攻。

雖然事后因為整體形勢不利，第二十九軍還是不得不主動放棄喜峰口陣地，撤往通州以北戰線，這就是喪權辱國的《塘沽協定》。但第二十九軍畢竟在喜峰口一戰中打出了威名，得到了全國各界人士的慰問，宋哲元也一時成為聞名全國的著名將領。宋哲元利用這個機會，把喜峰口戰斗中的明星部隊第109旅獨立出來，擴編為第132師，以趙登禹為師長，很容易就招滿了六個團的兵員。原第37師也很快補足了第110、111兩個旅的缺額。

第二十九軍大刀隊

1933年下旬，宋哲元的老領導馮玉祥跑到察哈爾省，把集結在那里東北義勇軍、熱河軍閥湯玉麟部、原西北軍孫殿英部及其他雜牌軍幾萬人整合起來，打出了“察哈爾抗日同盟軍”的旗號，并一度發展到十萬余人。但在蔣軍和日偽軍的前后夾擊下，抗日同盟軍很快瀕臨解體，為了保住基本部隊，馮玉祥在親信的勸說下，即以讓宋哲元當察哈爾省主席為條件，同意解散同盟軍，并將同盟軍余部3萬余人都交給第二十九軍收編。

宋哲元對于老領導的良苦用心自然心領會神，之后他派出第38師223團，專程護送馮玉祥前往山東，隱居在其老部下、山東軍閥韓復榘控制下的泰山別墅內，第223團因為不是韓復榘嫡系，沒多久就被下令解散了。隨后第二十九軍即全部入駐察哈爾，相比以前寄居晉南的時候，總算是有了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經濟上寬裕了不少。宋哲元知道大家之前都不容易，此后發工資發賞金便非常大方，而這些經濟負擔，自然要轉移到當地老百姓頭上。

第二十九軍進駐察哈爾后，不時要面對日偽軍的挑釁和滲透，連續發生了察東和張北兩次小規模沖突事件，為了緩和與日本人的矛盾，北平軍分會主席何應欽便又與日本人簽訂了《何梅協定》，將蔣軍嫡系部隊全部撤出華北，而與日偽占領區接壤的察哈爾、河北兩省及天津、北平兩市的一切事務，則交由1935年12月成立的冀察政務委員會負責，并由宋哲元兼任委員長。就這樣，第二十九軍實際上不是靠著自己的能力，而純粹靠著中國政府對日本的妥協，得以成為暫時控制兩國緩沖地帶的一方軍閥。

宋哲元也知道，自己和第二十九軍能走到割據兩省兩市的地位，和自己的能力沒啥關系，手下將領們之間也沒啥凝聚力，所以他經常對著手下團以上干部訓話道：“你們只要是參加過喜峰口抗戰的，就是這個集團的股東，大家只要跟著我好好干，有官就能當，有錢就能分。”在宋哲元的“以身作則”下，第二十九軍將官很多拋棄了西北軍時期艱苦樸素的傳統，整天花天酒地，能混一天是一天，比如宋哲元就經常和其他軍閥將領打牌，一局就幾十萬元輸贏。

駐宛平縣城的第29軍官兵

由于華北兩省兩市面積遼闊、人口眾多，為了加強邊境防御與地方守備任務，1936年1月，經宋哲元向蔣介石爭取，第二十九軍得以陸續新擴編獨立第25、26、27、28、29、31、39、40八個旅，每個旅轄兩個步兵團，此外還組建了第1、2、13三個騎兵旅，合編為騎兵第9師，由鄭大章擔任師長。為了裝備這么多新編部隊，宋哲元特意到歐洲購買了捷克制步槍一萬支、子彈一百萬發，另利用大沽造船廠自產各種輕機槍、迫擊炮和擲彈筒。

1937年7月7日夜，駐北平郊區的日軍借口一名士兵失蹤，要求進入宛平縣城搜查，遭到守城的第37師110旅219團3營營長金振中的嚴詞拒絕，日軍隨后在次日凌晨對守軍發起攻擊，雙方激戰三小時，日軍暫時被擊退，這就是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得知事變發生，正在山東老家度假的宋哲元緊急發來命令，要求第二十九軍各部守住陣地。但由于蔣介石不希望事態擴大，在其指示下，宋哲元還是不得不與日軍進行秘密談判。

經過十天秘密談判，盡管日本方面先后提出了許多無理要求，但宋哲元還是基本全部予以答應，其中包括他本人親自道歉、拆除北平城內防御工事、將第37師與第132師換防、阻止蔣軍嫡系北上增援等。盡管如此，日本華北駐屯軍還是不斷向前線增兵，形成了對第二十九軍的兵力優勢。蔣介石見日本人毫無誠意，便暗中通知宋哲元，表示將堅決支持其抵抗日軍，并當即補充其子彈三百萬發，宋哲元遂也轉向對日強硬立場。

7月26日，日軍恢復對北平市區的大規模進攻，全面抗戰正式爆發，北平市區守軍第132師在日軍進攻下傷亡慘重，師長趙登禹、第二十九軍副軍長佟麟閣在組織部隊突圍時壯烈犧牲。宋哲元聽說趙登禹犧牲后。頓足大哭道：“斷我左臂矣，此仇不共戴天！”此時駐天津的第38師112旅及獨立第26旅也與日軍發生交火，副師長李文田、旅長黃維綱原計劃先發制人消滅天津日租界守軍，但在日軍增援下，還是被迫撤退。

第二十九軍副軍長佟麟閣，第132師師長趙登禹

1937年7月28日，宋哲元召集手下高級將領開會，經商議決定由張自忠帶四個團留在北平繼續與日軍交涉，第二十九軍主力則全部南撤。宋哲元臨走時對張自忠說：“第二十九軍是馮先生的最后一點本錢，我們必須替他把部隊保留下來。希望你與日本人繼續談判，為我們的撤退爭取時間。”張自忠雖然知道這一任務過于艱巨，但還是毅然決定留下來執行，為此他被很多不明真相的愛國群眾罵為對日妥協的大漢奸。

第二十九軍10余萬人撤離北平后，應指揮需要被擴編為第一集團軍，其中：獨立第26、39旅與第38師113旅合編為第180師，兩個師及騎兵第13旅合編為第五十九軍，由宋哲元兼擔任軍長；獨立第29、31旅與第143師427旅合編為第119師，兩個師及獨立27旅合編為第六十八軍，由劉汝明擔任軍長；獨立25、28旅合編為第179師，并與第37、132師合編為第七十七軍，由馮治安擔任軍長；騎9師則與東北軍騎4師合編為騎3軍，由鄭大章擔任軍長。

然而由于中國軍隊在華北戰場一再失利，第一集團軍各軍也只能跟著一路撤到山東德州，又從德州撤到河南信陽，直到最后退到晉豫邊境才停住。宋哲元原本就不擅長打仗，這會更感到軍務無法收拾，便聽人勸告，把第五十九軍交給張自忠指揮，自己跑去大后方休養。蔣介石聽說后很高興，給宋哲元掛了個第一戰區副司令的空頭銜，每個月給他發3000元零花錢消費。1940年初，宋哲元到四川綿陽游玩時突發疾病去世，終年55歲。

宋哲元離開前線后，原第二十九軍擴編出的四個軍依然在一起協同作戰，且在人事上始終保持獨立沒有被蔣系化。其中騎3軍于1939年解散，騎9師與騎13旅被合編為暫編第53師后，仍受第五十九軍指揮，最后于抗戰前夕被裁撤。第五十九軍在參加完徐州、武漢會戰后，與第七十七軍合編為第三十三集團軍，由張自忠、馮治安任正副司令。1940年，張自忠在棗宜會戰中壯烈殉國，第五十九軍退回河南鄧縣整補，此后長期在豫南鄂北一帶作戰。

與何基灃一起起義的張克俠

解放戰爭中，第五十九軍被縮編為整編第59師，由原獨26旅旅長李九思擔任師長，并向山東解放區發動進攻。1947年7月，整38旅在山東費縣被解放軍全殲，旅長翟紫封被俘，李九思隨后又重建該旅。1948年11月，第五十九軍大部在臺兒莊、賈汪起義，起義后第38師被改編為解放軍華東野戰軍第三十三軍98師，第180師部隊被分別編入第97、99師。1950年11月，第97、98、99師被改編為公安第14、15、16師。該軍殘余部隊被重組為新的第180師，結果最終還是在淮海戰役末期被殲滅于河南陳官莊地區，師長陳芳芝也成了俘虜。

第七十七軍也參加了徐州、武漢、棗宜會戰，張自忠犧牲后，常駐第五戰區大洪山以西地區作戰。抗戰勝利前夕，第179師被裁撤，并由地下黨員、原第37師110旅旅長何基灃擔任軍長。解放戰爭中，第七十七軍被縮編為整編第77師，并向山東解放區發動進攻。1948年11月，何基灃率軍部、第132師及第37師大部在臺兒莊、賈汪起義，被改編為解放軍第三十四軍100師，參與了渡江戰役，1950年11月該師與華東軍區警備第10旅合編為公安第17師。

1952年5月，公安第17師并入公安第15師，僅保留第51團劃給上海市公安總隊。1952年12月，公安第15師43團入朝參戰，回國后調防浙江，先后改稱邊防第15團、守備第82團、浙江省軍區獨立師。1955年7月，公安第15師師部及第45團、上海公安總隊內衛4團被改編為長江口要塞區，后先后改稱守備第15師、南京軍區守備第1師、守備第1旅、海防第1旅。

而第六十八軍在參加完徐州、武漢后，其下屬的第27旅與原第二十六路軍補充旅改編的獨立44旅合編為暫編第36師，由劉汝明弟弟劉汝珍擔任師長，抗戰勝利前夕，該師被裁撤。抗戰中，第六十八軍長期在鄂豫邊區作戰，抗戰勝利后被縮編為整編第68師，又吞并了韓復榘舊部整81旅，參與進攻解放軍晉冀魯豫野戰軍，結果在1946年10月第一次魯西南戰役中被解放軍殲滅，旅長劉廣信被俘。

1947年1月，在第二次魯西南戰役中，整81旅又被殲滅于山東定陶，當然這兩支部隊又先后重建，結果整119旅又在1948年6月開封戰役中再次被老對手晉冀魯豫野戰軍殲滅。雖然劉汝明在淮海戰役中成功逃脫，但在渡江戰役中第七十七軍還是在福建樂平被解放軍追上，第119師師長張勛亭、第143師師長閻尚元都成了俘虜，幾天后副軍長王振聲、第81師師長葛開祥也率殘兵4000余人投降。該軍殘部最后在漳廈戰役中被解放軍殲滅，僅劉汝明、劉汝珍兄弟二人帶著少數人逃亡臺島。

劉汝明、劉汝珍兄弟

這樣細細究來，在盧溝橋抗日的第二十九軍的歷史傳承，居然還是在解放軍公安部隊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