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后強

（中共四川省委四川省人民政府決策咨詢委員會副主任、成都市社科聯主席、中國系統科學研究會副會長、四川省社會科學院二級教授、電子科技大學博士生導師）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明確要求，健全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制度，建立產業鏈供應鏈安全風險評估和應對機制，建設國家戰略腹地和關鍵產業備份，加快完善國家儲備體系，完善戰略性礦產資源探產供儲銷統籌和銜接體系。為貫徹落實三中全會精神，在建設國家戰略腹地的大背景下，我們再次建議將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黃金水道建設納入四川和國家“十五五”規劃。這個《建議》代表了許多專家學者的共同愿望，研究成果也是集體智慧的結晶，不屬于個人認識和感悟，更不是個人意見和成果。

金沙江地處長江干流上游，流經青、藏、川、滇四省區，全長2326公里，其中下游攀枝花至宜賓段長768公里。金沙江水運歷史悠久，自明清以來一直發揮著重要作用。隨著金沙江下游向家壩、溪洛渡、烏東德、白鶴灘4座巨型水電樞紐相繼于2012、2013、2020、2021年建成蓄水，該段航道比降大、險灘多、流態復雜等天然不足狀況徹底改變，形成了與三峽相當的庫區深水航道，可常年通行3000~5000噸級船舶，金沙江下游高等級航道建設迎來了千載難逢的機遇。但由于歷史局限，在金沙江水電開發過程中，水運資源的開發利用未被擺到應有的重要位置，4級水電樞紐除向家壩建有小型升船機外，其余均未同步建設通航建筑物，最終形成了4段不連續的“藕節式”航道，金沙江下游稀缺、優質的水運資源未得到有效利用。早日打通金沙江下游4段“藕節”，加快建成金沙江800公里高等級航道（形成黃金水道能力），可使長江黃金水道從宜賓上延至攀枝花，黃金水道里程將從2800公里增加到3600公里，其中黃金水道四川段增加約1000公里，3000~5000噸級船舶可從攀枝花直達上海，這將極大優化國家戰略腹地、“一帶一路”、西部陸海新通道和長江經濟帶的建設格局。

一、暢通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水道對建設國家戰略腹地具有重大意義

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黃金水道建成后，將形成聯結長江經濟帶與東南亞的戰略性物流大通道，以及新的西部陸海新通道西線水運大通道；同時成為聯系四川攀西等資源富集地區與長江中下游地區的重要紐帶，對國家戰略腹地建設和全國經濟社會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有助于構建國家“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和建設國家戰略腹地，提升四川在全國乃至“一帶一路”中的戰略位勢。金沙江黃金水道建成后，可通過攀枝花港、成昆鐵路（攀枝花-昆明段）或金沙江上的昆明東川港（距東川火車站僅約50公里），與中老泰、中緬、中越鐵路直接聯通，形成一條長江經濟帶與東南亞連接的鐵水聯運大通道，有利于解決四川作為內陸省份，開放程度不深的問題。中老鐵路自2021年12月開通半年來貨運量增長強勁，累計發送貨物超400萬噸；中泰鐵路正式進入全面建設階段；中緬鐵路國內段已基本建成；中越鐵路已建成投運多年。早日建成金沙江黃金水道，將進一步發揮長江黃金水道暢通國內國際雙循環的“主動脈”作用，極大地促進長江經濟帶與中國-中南半島經濟走廊深度融合，打通從東南亞連接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出海通道，有力提升西南出海通道運輸能力和效率，助推“一帶一路”與長江經濟帶更加緊密聯結，增進四川與東南亞的交流與合作，支撐四川“構筑內陸開放戰略高地和參與國際競爭的新基地”，有效提升四川的戰略位勢。特別是，中老鐵路開通對中緬通道建設有較大促進作用。作為對我國對外開放具有重要作用的緬甸皎漂港一旦啟用，西南地區以及長江沿線貨物可直接通過鐵水聯運從皎漂港進入印度洋（長江—金沙江—中緬鐵路—皎漂港），相比較從長三角、珠三角繞經南海進入印度洋，行程至少縮短1000多海里。同樣皎漂港到云南的油氣管道早已修通，海外石油、天然氣、礦產等優質資源也可通過這一通道便捷地進入我國西南地區，經濟性顯著。

（二）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可帶來長江航道幾千年來的歷史巨變，將極大優化四川在長江經濟帶中的戰略格局。早日建成金沙江黃金水道，可將長江黃金水道延長至3600公里，一舉深入西南縱深腹地，實現川南、攀西與滇北、黔北緊密聯結，并輻射鏈接成渝、川西北、滇中、黔中等區域，“焊接”形成一個強大的西南經濟板塊，支撐金沙江下游地區融入長江經濟帶發展和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進一步強化長江經濟帶作為橫貫東西、聯接南北、一肩挑兩頭、全面推動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主驅動軸的作用；屆時，黃金水道四川段將達到約1000公里，占長江黃金水道1/4以上，躍居沿江九省兩市中第二位（湖北段長1062公里），將極大優化四川省在長江經濟帶中的戰略格局，助力四川省完成打造帶動全國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增長極和新的動力源的新的歷史使命。

（三）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有助于西部陸海新通道連接“一帶一路”、銜接長江經濟帶發展，提升西部地區與東南亞互聯互通水平，增強四川對西部陸海新通道發展的引領帶動作用。金沙江黃金水道建成后，可實現長江黃金水道與連接東南亞的鐵路公路大通道直接聯通，形成長江（成都、重慶、瀘州、宜賓）—金沙江（攀枝花、昆明）—中緬鐵路（中老泰鐵路、中越鐵路）—皎漂港（曼谷港、胡志明港）等構建的鐵水聯運大通道，將進一步完善西南地區綜合交通運輸網絡，開辟新的西部陸海新通道西線大通道，極大豐富通道線路，大幅提升通道能力，促進西部地區與東南亞互聯互通，充分發揮西部地區連接“一帶一路”和長江經濟帶的紐帶作用，助推西部地區開發開放。這也將極大改善四川西南地區的綜合交通條件，搭建貨物特別是大宗貨物進出川國際新通道，大大增強四川在西部陸海新通道發展中的引領帶動作用。

（四）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有利于川南城市群發揮獨特區位優勢，搶抓機遇實現跨越發展。歷史上，川南城市群因長江而興起、而繁榮發展。近年來，隨著長江通航能力的大幅提升，特別是三峽成庫以來，長江千帆競渡，成為冠絕全球的黃金水道，長江經濟帶的發展也日新月異。但毋庸諱言，由于歷史的局限，長江黃金水道規劃建設的重心一直在重慶以下，作為長江之尾的川境段航道建設錯失了這次戰略機遇。川境段258公里Ⅲ級航道不僅未能提高到黃金水道所對應的Ⅰ級航道通航能力，且隨著重慶以下5000噸級以上船舶的普及，川境段航道通行能力還被相對弱化，加之現代鐵路公路等綜合交通的快速發展，長江之于川南城市群應有的作用反而沒有得到彰顯。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川南乃至四川優勢資源的極大浪費。加快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可強力推動長江川境段提能升級（已具備建設資金、前期工作等條件且工程量小、工期短），快速建成常年通行5000噸級船舶的高等級航道，形成與重慶同等的水運條件，進一步提升川南城市群對外運輸能力和效率，降低社會運輸成本，增強聚集能力，助力川南城市群充分發揮位于成都都市圈、重慶都市圈、滇中城市群、黔中城市群幾何中心的獨特區位優勢，深入推進新型城鎮化、工業化，積極承接先進地區產業轉移，大力發展特色優勢產業和先進制造業，加快建設Ⅰ型大城市，實現跨越式發展。

（五）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有利于發揮水運運能大、成本低、占地少、綠色低碳等獨特優勢，助力四川“雙碳”目標早日實現。運能方面，水路運輸的運能大、載重能力強，2021年長江干線貨物通過量32.6億噸，是京九鐵路、京廣鐵路、成昆鐵路等大型鐵路的10~20倍，接近國家鐵路貨運總量（37.2億噸）。金沙江下游庫區航道條件與三峽庫區基本相當，年通過能力可達上億噸，全段通過能力主要取決于4級水電樞紐通航建筑物的規模。初步研究表明，在各級樞紐建設年通過能力5000萬噸的通航建筑物在技術和經濟上是完全可行的。建設成本方面，全面建成金沙江黃金水道的最大投資約800億元，相比較在建的投資920億元的宜西攀鐵路和投資近1000億元的宜攀高速公路，能夠創造新的巨大運能且幾乎不占地，投入產出非常經濟。運輸成本方面，水運成本約為公路的1/10、鐵路的1/3，比較優勢十分明顯。節能減排方面，經初步測算，金沙江黃金水道全面建成后，水路貨運量將超過5000萬噸，每年可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約800萬噸，符合四川“走出一條服務國家戰略全局、支撐四川未來發展的綠色低碳轉型之路”的戰略選擇。

（六）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有利于保障沿江戰略性礦產資源生產供應，增強少數民族地區自我發展能力，促進共同富裕和區域協調發展。金沙江下游攀西地區是省內欠發達地區、革命老區、民族地區和盆周山區的交叉疊加區，發展基礎薄弱，經濟總量僅占四川總量的5.6%，是制約四川省均衡發展的短板之一。近年來隨著國家資金、產業、政策扶持，經濟總體平穩向上，尤其是隨著攀西戰略資源創新開發試驗區的深入推進，地區礦產資源的開發利用為區域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具有巨大潛力和提升空間。但受限于運輸能力與運輸成本，區域資源開發“以運定產”，地方經濟發展動力不足。加快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打破物流成本高的瓶頸，有助于加速沿江資源開發利用，將資源優勢轉變為發展優勢，形成長期、高速、持續增長的發展態勢，支撐四川“帶動大小涼山彝區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增強自我發展能力”戰略部署的落地實施，實現更高水平協調發展。

二、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水道建設已具備條件

（一）金沙江下游庫區深水航道已然形成，具備建設黃金水道的優良基礎。隨著4級大型水電樞紐相繼建成蓄水，金沙江下游實現了全段渠化，形成了約800公里的庫區深水航道，徹底改變了比降大、險灘多、流態復雜等航道天然不足的狀況。該段航道已然成為四川乃至全國稀缺、優質的水運資源，庫區航道可常年通行3000~5000噸級船舶，年通過能力可達上億噸，待4級水電樞紐通航建筑物建成后，金沙江黃金水道的巨大運能將得以充分釋放。

（二）高壩通航技術已取得重大突破并在多個項目成功應用，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不存在“卡脖子”技術難題。目前，我國高壩通航技術已經十分成熟，設計建設水平世界領先。在四級電站已經基本既成事實的條件下，通航建筑物的總體布置可以考慮“壩上問題壩外解決”，選擇“旁通”的思路。目前，在建的紅水河龍灘和右江百色樞紐等項目通航設施采用的都是這個思路；前期，相關單位開展了金沙江下游四級樞紐通航建筑物布置初步研究工作，研究表明旁通布置是完全可行的。另外，高水頭大噸位升船機、長距離大尺度隧洞、超高超深渡槽等技術已經在烏江構皮灘、紅水河巖灘、三峽、瀾滄江景洪、右江百色等多個項目通航建筑物中成功應用，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不存在“卡脖子”技術難題。

（三）金沙江下游航運發展多重戰略疊加，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迎來重大機遇。按照黨的二十大“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的戰略謀劃，以及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四川要發揮獨特優勢、更好服務國家發展全局的重要要求，四川聚焦打造帶動全國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增長極和新的動力源，正加快推動“一帶一路”共建、西部陸海新通道建設、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構筑內陸開放戰略高地和參與國際競爭的新基地，建設國家戰略腹地和推動新時代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的戰略樞紐。作為暢通長江經濟帶與東南亞戰略性物流大通道、“焊接”西南經濟板塊、快速提升四川在“一帶一路”、西部陸海新通道、長江經濟帶中戰略格局的關鍵支撐，加快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已經具備戰略必要性、緊迫性和落地性。

（四）金沙江水運需求呈井噴式增長，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的市場時機已經成熟。金沙江下游資源富集，沿江產業依托礦產資源布局，以煤化工、礦冶業、磷化工等重工業為主，航道建設具有良好的資源、產業、城鎮基礎條件。自水電樞紐建成蓄水以來，3000~5000噸級船舶穿梭于庫區，金沙江運量增長迅猛，發展潛力巨大。以向家壩為例，蓄水前年運量僅約60萬噸，蓄水當年即實現翻番，目前已達到1000萬噸/年，但受制于翻壩能力不足，滯航壓船現象嚴重。此外，金沙江黃金水道建成后，將成為連接長江經濟帶與東南亞的重要物流大通道，運輸需求還將大幅提升。

（五）項目經濟性顯著，符合促投資穩增長政策導向，籌融資具備可行性。大家議論最多的是資金問題。其實，當今世界和中國，最不缺錢，關鍵是缺賺錢的項目和大腦。金沙江通航這種賺錢的大項目誰都想干。資金可以多種途徑化解，比如債券融資和海外引資等。建設金沙江黃金水道，是深入貫徹落實四川省第十二次黨代會“全面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堅持‘鐵公水空’全面發力”戰略部署的重大舉措，符合國家促投資穩增長政策導向。該段黃金水道建設的主要內容是四級電站的通航建筑物，估算投資約800億元，相比較于在建的安徽引江濟淮工程（全長700公里，估算投資約900億元），以及被列入國家《水運“十四五” 發展規劃》的多個水運項目（廣西平陸運河長135公里，估算投資727億元；湘桂運河西線方案長369公里，估算投資550億元；浙贛粵運河長1988公里，規劃投資約3200億元），單位造價更低，經濟性更強，戰略意義巨大。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籌融資方案可參照平陸運河等大型水運項目，由中央、三峽公司、地方政府按一定比例共同籌集。綜上，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無論在戰略機遇、市場時機方面，還是在航道基礎條件、工程技術、籌融資等方面均已較為成熟，搶抓戰略機遇、加快推進相關工作正當其時。

（六）直航比翻壩更經濟。從世界來看，水運是全球貿易中最主要的運輸方式。近年，全球貿易出口額的運輸中，水運占92%，鐵路、空運、公路運輸各占2%-3%，我國出口額中水運占比95%，四川省出口額中水運占比38%，空運、鐵路、公路分別占比51%、5%、4%；以全省外貿集裝箱來看，水運箱量7.3萬標箱，占全省外貿集裝箱量的15%左右，只有重慶的四分之一（重慶占60%）。具有低成本優勢的水路運輸可以有力支撐產業落地和國際國內貿易發展。我們認為，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水運建設是貫徹落實新發展理念，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措。攀枝花至宜賓水運直航后，可形成一條年雙向通過能力1億噸，其貨運能力與5條普通貨運鐵路、2條四車道高速公路相當的物流大通道，有利于釋放金沙江運能大、成本低、占地少、綠色低碳等獨特優勢，支撐區域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發展，投入產出比例非常高。據專家學者市場調研表明：直航比翻壩轉運更能節約和費用，還能降低貨損貨差及安全環保風險。以5000噸散貨為例。若采用公路翻壩方式，單次翻壩時間較“直航”多3-7天左右。若完成攀宜水運4次“翻壩”較“直航”預計多出10-20天。向家壩、溪洛渡、白鶴灘、烏東德因“翻壩”產生的單位成本分別約15元/噸，20元/噸，40元/噸，45元/噸。換句話說，4次“翻壩”較“直航”多出費用約60萬元，相當于5000噸船直航上海的運費。顯然，直航運輸方式具有顯著優勢。

三、關于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水道建設的建議

當前，四川省直有關部門和有關單位對金沙江下游水運資源開發高度重視，在四川省交通運輸廳、科技廳大力支持下，四川省港投集團牽頭組織包括院士團隊在內的專家隊伍，開展了“金沙江攀枝花至宜賓段水運資源開發戰略研究”“金沙江下游翻壩轉運工藝技術研究”等科研工作。結合已取得的成果，現就加快建設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黃金水道提出以下建議：

（一）將暢通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黃金水道作為四川省建設國家戰略腹地項目來實施，并力爭盡早將其納入國家規劃，加快完善頂層設計。金沙江下游約800公里稀缺、優質的庫區深水航道已經形成，建設黃金水道的自然條件已非常成熟。以四川省第十二次黨代會的宏闊視野來審視、謀劃四川的新格局，搶抓國家“一帶一路”建設、西部陸海新通道建設、推動長江經濟帶高質量發展、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等重大機遇，加快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時不我待，亟待擺上重要位置，宜盡早納入四川省近期重大發展戰略，完善頂層設計，實質性推動航道等級、建設規模、籌融資方案、建設時序、建管主體等研究工作。在此基礎上，同步爭取將其納入“十五五”國家規劃，上升為國家戰略。

（二）加強組織協調，力爭“十五五”啟動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黃金水道建設、2040年前實現全面直航。借鑒全國重大水運工程建設經驗，建議采取“全省統籌、部門推動、專業企業牽頭、頂尖院所協同”的模式，建立四川省領導牽頭的金沙江黃金水道建設推進機制，加強金沙江下游水運資源開發工作組織協調。加快項目前期研究工作，力爭金沙江下游末級樞紐向家壩通航建筑物“十五五”啟動建設、2035年前建成，其它三級樞紐通航建筑物2040年前建成，金沙江攀枝花-宜賓段黃金水道實現全面直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