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期的活動精彩內容摘錄,已經包含對仿東方小說、18世紀小說的松弛感、閱讀革命等延展話題的討論:
本篇為活動回顧之三,關注點回到《世界公民》的作者——“棄醫從文”的哥爾斯密本身。他是如何平衡自己的“謀生需要”和“文學追求”的?以及,“允許所有人以他自己合適的方式生存”是能夠實現的嗎?
本篇關鍵詞:職業報刊作家、文學趣味與商業運作、自由主義、功利主義、生存空間……
開辦一份純文學報刊,3個月就倒閉了
為面包寫作vs.文史留名
王巧紅:《世界公民》創作之初,是在一份叫作《公共記錄報》的報紙上連載的,它在倫敦當時的報刊中并不出眾,主要刊登商業新聞和廣告。起初,《公共記錄報》的投資方和編輯也沒有特別看好哥爾斯密,《世界公民》在報紙上連載第一期時,被放在非常不起眼的位置。過了幾期之后,編輯發現它拉動了報紙的銷量,才開始把它放在中心。
《公共記錄報》的投資方是倫敦非常有名的書商約翰·紐伯里——“紐伯瑞兒童文學獎”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由于他的成功運作,哥爾斯密慢慢嘗到了報刊寫作帶來的經濟回報。
《世界公民》最初是在《公共記錄報》上連載的
但哥爾斯密對“職業報刊作家”這個身份的態度比較矛盾。當時的“贊助人制度”正處在一個逐漸消亡的過程中,哥爾斯密特別愿意依附于這種傳統,但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一方面,他不得已為面包而寫作,另一方面,他的內心又很在意當時文學界的聲音——由于出現了大量報刊作家,整個文學界一直在討論,認為他們拉低了文學水平。
哥爾斯密意識到,如果他單純做一個職業報刊作家,不太可能在文學史上留名。他一直在做調試,后來寫出了詩歌《旅行者》以及小說《威克菲爾德牧師傳》。他在賺取基本生活費的同時,也堅守著自己的文學趣味和文學要求。
在《世界公民》連載時,哥爾斯密還嘗試創辦了一個純文學報刊,基本要求就是不刊登商業廣告。這可能是在向他心目中的大師斯梯爾致敬。由于商業原因,這個報刊3個月之后就停刊了。但可以看出,他一直有這樣的文學上的夢想,一直在堅持。
“允許所有人以他自己合適的方式生存”可以實現嗎?
在壓力中制造生存空間
金雯:功利主義的倫理體系是在18世紀開始萌芽、主要在19世紀形成的。當我們了解18世紀的歐洲時會發現,我們所想象的歐洲文化精髓——包括個人的自由意志、主體性,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并不是亙古有之的,并不是非常不間斷的傳統。它也是在19世紀的政治和全球語境中才凸顯出來的。
17、18世紀,歐洲社會從天主教教會具有最高權威的社會轉向現代社會的過程中,歐洲人也并沒有一個很明確的方向,也進行了各種思想實驗。為什么需要取道東方、取道中國呢?正是在思考歐洲向什么方向發展比較好,還沒有做出決斷來。比如我們熟悉的歐洲思想家,像17世紀荷蘭的斯賓諾莎、18世紀英國的亞當斯密,他們在倫理學著作中強調的并不是個人主義,并不是個人自由和主體性,恰恰是人與人之間的和諧。
今天我們比較熟悉的自由主義的思想和政治理論,當然也具有很長的傳統,但是它成為一種主流的意識形態,也是等到浪漫主義之后了(就是19世紀初之后)。這肯定是與工業革命、資本主義的發展,與商業社會需要的使個人利益追逐合法化聯系在一起的,也是與歐洲殖民歷史的發展聯系在一起的。
18世紀的歐洲人還認為東西方是非常相通的,大家有類似的困境,但是黑格爾的哲學就完全不是這樣的。他對東方美學思想表示貶低。在《精神現象學》中,他認為人類的精神有一個非常明確的辨證發展軌跡,會最終發展到與歐洲人更加相近的方向,歐洲的啟蒙時代就代表精神演進比較高的階段。
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所謂個人主義思想,當然是需要互補的,需要與中國化人情的倫理互補和對話。這就是為什么我認為《世界公民》這樣的書在今天是非常有價值的。今天我們又進入了國際局勢變動、東西方力量對比態勢不那么明顯的時候。人們的思想會更加開放。
如果你在西方社會長期生活,可能會有一種比較深刻的孤獨感。人與人的邊界感非常強,你不太好去過問別人的私生活,你就不會為別人承擔責任,家庭內部或者朋友之間都會有強烈的邊界感和規則感,因為人與人之間不是靠友情和親情主宰的。它有好處,也有一定的問題,也會給人帶來一定的精神困境。
而中國的人情倫理有非常強大的把人往下面拖拽的力量,每個人的個性似乎都要被磨掉,個人的追求并不重要,關鍵是如何擴大自己的朋友圈,被別人接受。中國人始終生活在被眾多人評判的高壓環境中。中國的這種文化非常適應于危機狀態,當出現總體性的社會危機,大家可以同心協力克服這種危機,但是日常生活中,這種高壓狀態可能會給人帶來負擔。
這兩種文化,如果你僅僅被某一種文化的框架局限,都會有不同類型的精神困境和不同類型的征兆。我不覺得這是可以量化和比較的,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每個個體的觀感不一樣,以及因為身份地位不一樣,在兩個系統里的經歷會完全不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今天應該更多發揚小說中包含的實驗精神。讓我們想象一下,如果我現在是一個西方人,生活在今天的馬德里、比利時或者海牙,我會怎么樣?如果我今天是中國的一個女性我會怎么樣,如果我今天是中國的一個農民工會怎么樣,我是中國的一個富豪會怎么樣?當你不斷把自己放在不同的位置想象,就更容易看到一個社會的全景或者一個世界的全景。
我們應該允許所有人以他自己合適的方式生存。這就涉及我們怎樣培育一種形式或者社會風尚,讓每個人以自己的方式追求滿足自我的路徑,這個路徑又不能影響侵占到他人的生存空間。
一個有開放精神的人,一個有對話和協商能力的人,在這個時代是非常重要的。我們遇到很多無奈的現象,比如非常不理性的情感,情緒過于膨脹。具有理想精神,同時又能夠認清現實的人是非常稀缺的。
我們學文學、學一些所謂理想化的倫理,正是要在一個處處充滿了壓力的社會中,制造一些可以生活的空間。這是我認為所有有理想的文科人最高的理想,這是我個人的看法。
世界公民
作者:[英]奧利弗·哥爾斯密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新民說
作者簡介:
奧利弗·哥爾斯密(Oliver Goldsmith,1728—1774),英國小說家、劇作家和詩人。代表作有小說《威克菲爾德牧師傳》,劇作《屈身求愛》,詩歌《荒村》《旅行者》等。
譯者簡介:
王巧紅,上海外國語大學比較文學與跨文化研究專業博士,大理大學外國語學院教師。目前主攻奧利弗·哥爾斯密研究。
內容簡介:
本書是一部 18 世紀的英語書信體小說,作者虛構了旅英華人李安濟致友人的信件,借此諷喻英國社會,介紹中國文化。全書共有書信 123 封,大量涉及中國的故事、寓言、語錄、哲理,堪稱面向 18 世紀外國讀者的一部中國知識百科全書。
中國人李安濟曾在廣州居住,會講英語,在歐洲商人的推薦下游歷至倫敦。在這里,他廣受歡迎,和英國朋友一起游歷倫敦各地,和各階層的人交談,將見聞印象寫信寄給北京禮部大臣馮煌。李安濟離開中國后,他的兒子興波來歐洲尋父,在途中被俘為奴,后設法逃走并解救一名女奴,父子二人的通信充滿戲劇性的變故和道德說教。最終父子二人在倫敦團聚,興波與他解救的女奴澤麗斯在倫敦完婚定居,李安濟則與他的英國朋友繼續游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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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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