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力
(石河子大學法學院)
“老師,怎么學校感覺沒多少人呀?”
“你不經常在家待吧,你不知道我們學校已經沒有一年級了嗎?恐怕再過幾年我們學校也要沒了喲,可憐這些娃娃要走那么遠的路去鄉里面上學了,哎……”
上述是筆者本次寒假返鄉去接表弟放學的時候,和村小老師的一段對話。G村位于四川省一個地級市的西南部山區,全村共計445戶,1585人。該村村小的規模一直僅次于鄉小的辦學規模,在本村人看來有著不錯的發展前景。甚至在2019—2020年當地政府還投入了200多萬的資金對該村小進行了教學樓擴建、微機室建設和相關運動基礎設施改造完善(如跑道、足球場、籃球場、乒乓臺)。但5年過后,該村小已經存在生源嚴重不足,辦學困難的狀況。目前只有96個學生(包括幼兒園),在校生數量連續4年下降。此外,該村小在2024年已裁撤了一年級。
該村小學的衰弱并不是偶然現象,G村附近的其他村小早在幾年前已經陸續被裁撤,截止目前該鄉只剩下三所小學。從全國來看,從2001年到2018年,我國鄉村小學學校數量凈減少了32559所。該村小很大可能會如其他行政村的村小一樣達不到最低開辦標準最終被裁撤,該村適齡兒童就只能付出更多的成本到更遠的地方上學。
村小衰弱的原因分析
以G村小學為代表的中西部農村小學辦不下去的最直接原因在于當地生育率的下降和務工裹挾子女外出導致適齡兒童不足,其背后是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筆者根據走訪和調查,得出了以下三個主要原因:
(一)表面的農村生育率下降。根據統計數據,G村2022年共計出生8名新生兒,2023年共計出生3名新生兒,2024年共計出生1名新生兒,可以適當預測未來3—5年該村的適齡兒童人數是遠達不到學校的開班標準(該村小是最低15人開班)。社會上對于農村的生育觀念還是存在一定的偏見,以為農村大多數人還是秉承窮人多生子女的觀點,但是根據筆者的統計和觀察來看,農村的大部分年輕人也認識到了養育成本和子女后期的發展問題,出現不敢生、不愿意生等觀點,遇到有年長的人催生,年輕人也往往用“生出來你給我養嗎?”來回懟催生者,傳統農村文化中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養兒防老”的觀念影響力逐漸減弱。
(二)育兒觀念的轉變和更優教育選擇。雖然目前國家早就實現了9年義務制教育,農村家庭對于培育子女完成義務教育的花費已經降到了很低的水平,但是由于當前網絡發達,社會上普遍出現教育焦慮現象,大多數家長害怕自己的子女在教育上落后于同齡人。年輕的農村父母在這方面走在前列,出于給予子女力所能及范圍內最好教育的想法,愿意“拋家舍業”帶著子女到城市,最差也是到縣城讀書,以此獲得比村小更優質的教育。當然也還存在小部分農村父母秉承的觀念則是子女讀書好壞只取決于自己的努力,和外界的因素無關,任由子女隨意發展。但是現在面對養育成本的升高,社會競爭的嚴峻,大多數的父母育兒觀念已轉變為“沒錢少生,甚至不生,生了就全力托舉”。
(三)地區經濟差異下的外出務工裹挾人口外流。不知從什么時候興起的打工潮,該村的中青年勞動力都爭相外出務工以獲得更高的收入改善家庭生活。隨著外出務工人員在外地逐漸站穩腳跟,基于與子女之間難以割舍的感情和意識到教育的重要性,他們紛紛將子女接到務工地上學。甚至一部分精英農民在外地購房,為子女提供更加穩定的教育條件。
總的來說,引起村小衰弱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在于地區經濟發展差異,生育觀念的轉變只是次要因素,表面的生育率下降是前兩者作用的結果。
一點思考
農民為什么要外出務工,不愿意在家種地?還是因為在當地各方面條件下,種地根本無法滿足一家人的生活需求。中西部的人才流失常用“孔雀東南飛”來戲稱,農民工的流動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中西部的幾個省份,比如G村所在的四川省一直以來都是勞務輸出大省,每年有大量的農民工背井離鄉,拖家帶口到東部沿海務工。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過程中,東部沿海的大部分地區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必然先發展起來。而中西部的大部分小城市、農村地區在實現現代化的過程中必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人口流失的趨勢在一段時間內不會減緩,適齡兒童也同樣會不斷流出,村小的衰弱在一段時間內是必然。
中西部鄉村小學的衰弱影響的不僅僅是學生和家庭,還有鄉村小學教師發展問題,更涉及社會教育資源公平問題。就學生和家庭而言,鄉村小學的輻射范圍主要是所在行政村和臨近行政村的一部分,村小的存在極大便利了所在地兒童的學齡前和小學教育。村小的裁撤這對于收入相對較低的農村人來說,一方面子女參與大眾教育中的第一步就被設置障礙,上升空間被壓縮,另外一方面為農民家庭的教育方面增加了很多額外支出,加重了農民家庭負擔。以筆者表叔為例,筆者表叔的兒子就是因為即將就讀一年級,而家附近的村小沒有一年級而不得不到鄉上去就讀鄉小。由于距離鄉小有7—8km,沒有公共交通每天接送孩子不方便,只能在鄉上街道租房子,一年租金4500元,還沒有計算生活費。這4500的租金能夠在當地購買4500斤左右的玉米或者是2800多斤水稻,差不多就是G村一戶農民種地一年的收入,這對于普通農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就鄉村教師發展而言,鄉村小學的逐漸衰弱,意味著原有的工作崗位消失,未來的職業去向充滿未知,其個人發展和家庭未來預期產生不確定性。在一部分地區已經大量縮招甚至不招小學教師,目的在于用剩下的這部分教師完成現有的鄉村兒童小學教育,未來會不會出現根據教學能力等各種標準來淘汰一部分教師的情況也不得而知。
對社會公平發展而言,鄉村小學的撤銷意味著一個村的適齡兒童失去了就近入學享受國家義務教育的機會,他們能夠享受到的社會資源減少,對于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有缺憾。大部分的農村學生原來在學業生涯的起點上就落后于城市擁有相對豐富教育資源的同齡人。正所謂“一步慢,步步慢”,一旦第一步都走得困難,那么肯定會對后續的成長,上升機會的獲得方面產生不利影響。雖然黨和國家在不斷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并逐步實現中國式現代化建設,但是G村這類地區發展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現階段無法滿足當地人的發展需求。隨著農村生育率的下降、生育觀念轉變、外出務工人員增加,鄉村小學必然走向衰弱。村小剩下的學生和后續的適齡兒童如何公平獲得教育機會?誰來傳遞以G村村小為代表的中西部鄉村小學教育的星星之火?是一個值得我們大家思考的社會問題。
(圖片來源網絡,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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