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春節檔的尾聲,一部被寄予厚望的“主旋律大片”以一種近乎黑色幽默的方式退場。2月14日,電影《蛟龍行動》官微宣布撤檔,稱將“在聽取觀眾建議后制作特別版擇期再映”。
此時距離其上映僅17天,票房止步3.78億,貓眼預測總票房3.72億,與10億投資形成慘烈對比。
諷刺的是,就在兩周前,制片人于冬還在高呼“絕不撤檔”,痛斥市場“被低成本爛片充斥”。這場從“死磕到底”到“體面撤退”的轉變,不僅暴露了電影工業的脆弱性,更折射出中國電影市場的一場深層博弈:當“大國重器”遭遇觀眾用腳投票,創作者該如何平衡藝術表達與大眾需求?
《蛟龍行動》的失敗,始于一場荒誕的“自我閹割式營銷”。影片前期宣傳中,劇組反復強調“保護國家機密”的拍攝細節:導演口述臺詞、演員手寫記錄、嚴防外籍演員窺探……
甚至官方短視頻中,張涵予因外籍演員靠近而倉促藏起臺詞的畫面,被網友調侃為“諜戰片外傳”。這種將軍事題材與獵奇化保密敘事捆綁的操作,非但未能激發觀眾敬畏,反而引發逆反:“為了配合保密,線上線下都不敢看了!”
更大的輿論反噬來自對女性角色的消費。前作《紅海行動》中,蔣璐霞飾演的佟莉以寸頭、機槍、近身格斗的硬核形象成為國產軍事片的女性標桿。
而《蛟龍行動》前期以“中國女子力量”為噱頭,將蔣璐霞149天的拍攝周期(包括一次水下事故)作為宣傳重點,成片卻將其戲份壓縮至5分鐘,臺詞僅剩“是”“好”,最終草草“領盒飯”。
這種戲里戲外的“工具人”待遇,讓觀眾直呼“女性紅利吃相難看”。
缺乏前作細膩的群像塑造,更讓犧牲與熱血顯得蒼白。正如網友銳評:“前20分鐘值回票價,后面全是愛國主義PPT。”
當票房崩盤時,片方的反應堪稱災難。制片人于冬公開指責“豆瓣一星全是黑水”,主演于適高呼“我們只要公平”,將失敗歸咎于“市場不公”而非內容缺陷。
這種與觀眾對立的姿態,徹底激化了本就不滿的輿論——當一部電影需要主創“按頭安利”時,其藝術生命力已然衰竭。
春節檔的殘酷在于,它是一場地毯式轟炸的注意力戰爭。《哪吒2》以合家歡屬性收割40億票房,《唐探1900》憑借IP慣性穩居第二,而《蛟龍行動》即便有黃軒、張涵予等實力派坐鎮,仍因“硬核軍事+沉重主題”被擠出賽道。
觀眾的選擇絕非“盲目”。當一部電影無法提供情感共鳴或認知愉悅時,票房的沉默便是最犀利的批評。
正如學者戴錦華所言:“觀眾不是傻瓜,他們只是沒有義務為你的情懷買單。”
反觀《長津湖》《流浪地球》等成功案例,無不是在宏大框架下注入細膩的人性書寫。正如導演林超賢自己曾說:“軍事片的靈魂不在爆炸場面,而在那些被戰爭改變的小人物。”
面對票房滑鐵盧,片方選擇撤檔并承諾推出“觀眾共創特別版”,這一決策充滿爭議。支持者認為這是“傾聽民意的進步”,反對者則譏諷其“打不過就跑”。
之前撤檔再映的《紅毯先生》《我們一起搖太陽》等片,最終票房仍難逃慘淡。但《蛟龍行動》的特殊性在于,它觸及了一個更本質的問題:電影究竟是誰的作品?
王家衛在《東邪西毒》重映時曾說:“觀眾可以不喜歡我的電影,但我不能為了討好他們背叛自己。”藝術創作需要傾聽觀眾,但絕不能被輿論綁架。
《蛟龍行動》的潰敗與撤檔,為中國電影敲響了一記警鐘。它揭示了一個樸素的真理:在流媒體與短視頻重塑觀眾審美的今天,電影人必須重新學會“與群眾對話”。
主旋律電影常陷入“說教慣性”,將觀眾預設為需要啟蒙的對象。而《覺醒年代》《山海情》等劇的成功證明,年輕一代從不排斥宏大主題,他們抗拒的是空洞的口號與僵化的表達。
我們或許該對《蛟龍行動》多一份寬容。當市場被票房數字壟斷時,那些不夠“合時宜”的作品,是否也應獲得生存空間?
撤檔通知發布后,一位網友在《蛟龍行動》官微下留言:“如果重映版能讓我看到佟莉活下來,我會去二刷。”
這看似戲謔的訴求,實則道出了觀眾最樸素的期待:他們希望被尊重,希望看到鮮活的人,而非符號化的英雄。
電影的未來,或許就藏在這種“傲慢與偏見”的和解中。當創作者放下身段,觀眾收起戾氣,我們才能真正迎來一個“既有票房尊嚴,也有藝術骨氣”的黃金時代。
至于那條暫時擱淺的“蛟龍”,愿它能在深海的沉默中,找到再次騰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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