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越南使臣眼中所見的中國文化形象,包含與中國科舉制度有關的形象——越南與中國雖然同處儒家文化圈,越南本身也認同朝貢等級世界觀,但越南畢竟是不用于中國的“異國”,在文化觀念上會有所差異。越南在用“他者”的眼光審視中國的朝貢等級秩序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帶上自己的看法,形成自己獨特的理解。
比如阮偍,他對于越南自身文化地位的看法是:“我國南交地,凡圣賢之所與衣冠禮樂之所,典章文物之所,著經籍之所。
越南對朝貢的獨特理解
北宋黃河南徙人才盡產于南,而大儒朱子出于建我,于是乎稱文獻之邦”,他認為,越南自古以來就是交州地方,受到了詩書禮樂等儒家文化的熏陶,宋朝黃河流域的儒學人才南徙越南傳經授典、大儒朱子的儒學經典世代濡染之下,越南于是一躍成為“文獻之邦”。
從這段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越南將自己放在“正統”的位置上,覺得自己在接受儒家文化的程度上,絲毫不亞于中國,因此可以與中國一并稱為“文獻之邦”,如今中國為滿清所統治,這樣的看法,透露出越南對自己文化的極度自信,也表現出一種文化上與滿清統治者“分庭抗禮”的獨立意識。
越南使臣在攥寫中國游記的時候,經常使用詩歌,而不像朝鮮或中國文人那樣使用長篇文言,這樣做的依據,就如潘輝益在《星槎紀行》中所說:“其中能興起人,能感發人,莫妙于詩”,認為詩歌才是描寫事物表現情感的最佳體裁,這說明越南使用漢字書寫千年以來,逐漸產生了對漢文學的獨特看法。
潘輝益認為:“我越為文獻立國,詩自丁李,至于陳,大發揚于皇黎洪德間。一部全越詩,古體不讓漢晉,近體不讓唐宋,元明尤玉敲金,真可謂詩國”。
我們由此可以看到,潘輝益口中的越南詩文的水準,已經到達了古體詩比擬中國漢晉、近體詩對標唐宋、元明時也各領風騷的地步,這樣極高度的評價,反映的是越南文人對自身國家詩文水準的極其自信。
吳時任就此曾說:“盛稱西南番,文字多高手”,說越南精通文化典籍的人才很多,且“不獨中國右”,即與中國比起來也毫不落后,因此“幸哉生南邦”,為自己出生在文化繁盛的越南而感到幸運。
再者,越南使者對于儒家傳統“夷夏觀”提出過新的看法,傳統的夷夏觀認為,中華居于天下中心稱為“夏”,周邊其他小國與部落稱為“夷”,“夷夏之別”主要不在種族或者地域,而在“文化”,“夷”也代表著文化的不足和落后。雖然夷夏有別,但周邊的“夷”也可以通過學習中國文化而“以夷變夏”,實現“夷夏一家”。
儒家朝貢等級世界觀就根據“天下觀”和“夷夏觀”而建立起來。但真正的朝貢體系實施起來卻不是如此,對中國來說,周邊國家作為自己的“藩國”,各朝各代一律將之視作“夷”,清朝也不例外。在清朝統治者眼中,越南一直是“蠻夷”。
因此,吳時任曾在燕行文集中曾就此發表看法,他說:“夷夏陰陽分,此言太淺陋”,表示夷夏并非粗暴的陰陽兩分,夏就一定是好的,夷就一定是不好的,這樣的看法實在是在粗淺,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哪怕是夷族,也“皆知尊君王,皆知視父母。音異聲則同,見誠一情實”,中越民族都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都知道孝敬父母,尊敬君王,雖然說著不同的語言,但情感都一樣真切,正因如此,越南才“天王禮義范寰區,為軫吾邦職貢修”。
才肯勤勤懇懇遵守天下觀與朝貢觀,當作自己的職責去朝貢。這體現出越南在西山朝時代,文化高度自信,已經將自己視作“夏”而非“夷”,且渴望得到中國的承認的心境。
科舉名人
對于涉及到科舉的文化人物形象,越南使臣曾有所記述,在江西期間,使臣武輝瑨曾見到江西省戴狀元,他寫詩一首贈之:“星槎迢遆發南洋,水色山容接遠蒼”。說自己對江西省狀元的“仰慕”,因為功名而被四處傳頌,對戴狀元表示了極度羨慕之情,為何羨慕呢?
在中國封建社會,科舉作為改變人生、飛黃騰達的唯一道路,無數讀書人盼望著有朝一日考取功名、躋身官場。深受儒家文化濡染的越南也非常重視科舉考試,在這樣的社會當中,武輝瑨作為身無功名的人,只因被西山朝意圖拉攏才被迫起仕,因此他對身懷甲等功名的人產生了羨慕情緒。
武輝瑨與戴狀元多有應答的詩歌,戴狀元贈送一把扇子給武輝瑨,上面寫有詩歌,“誰知嶺北客,忽誦日南詩”,說自己作為嶺北人,居然吟詠起日南(今越南中部地區,西漢滅南越國而設置、九真、日南等郡,屬交州刺史部,此處代指越南)的詩歌來,武輝瑨見之十分高興,和答道,江西“到處多名勝,斯游亦絕奇”,稱贊江西景色奇絕。
同行的潘輝益也描寫道,戴狀元“辭色溫雅”,說他舉止談吐十分溫和儒雅,于是稱贊道:“海邦騏駱入中原,人世星鳳見狀元”,潘輝益表示,“我”藩邦使團入中原朝貢,有幸見到了人中龍鳳戴狀元,十分高興。
除此之外,武輝瑨還描寫過彭秀才,他稱自己“華連榮觀上國光,歸來滿袖是天香”,自己有幸參觀“上國”的風景,與這些中國的文人士大夫接觸,回來滿袖都是“天香”,受到他們的文墨熏陶。
再比如,在京城的時候,段浚碰到醫士裴應繩,與他交談甚多,段浚評價他:“儒雅風流出吉川,仁術探窮岐扁奧”,說他氣質十分儒雅,且醫術非常的高超,段浚跟他相談甚歡,甚至說:“惟我獨知君”。
我們由此可以看出,越南使臣眼中中國科舉出身的士大夫們,是一群深受“上國”儒學影響,氣質儒雅的儒家知識分子,越南使臣在構建對他們的形象的時候,評價頗高,多有羨慕和稱贊之詞。這也傳達了越南使臣希望受到正統儒學“洗禮”的深切愿望。
科舉名地
關于科舉有關的地點的形象,越南使臣阮偍在《華程消遣集》中有所描寫,他在寫到貴縣的時候,說這個地方:“三科中一元,今士多志學科名最盛”,說貴縣的學子時常考中功名,是十分有名的人才大縣,阮偍因此認為,貴縣具有悠久的治學傳統。
因此評價道:“貴縣科名自古傳,文榜聯標龍虎上,詞鋒高射斗牛邊。雄才定在天資美,志學寕愁地脈。到此欲尋騷雅客,同登東嶺訪何仙”,他高度評價了貴縣的治學風氣,認為貴縣文脈昌盛,人才濟濟,正是如此濃厚的治學風氣,才使得貴縣能產生這么多榜上有名之士。
在河北河間,阮偍認為,河間是“古渤海之地,后龔遂為太守,教民俗,始回淳,今民務農桑,士重文學,有學舍,極廣闊”,阮偍眼中的渤海之地,有禮樂教化的傳統,歷史上又受到過有名的官員的治理,因此如今科舉之風盛行,民眾事農桑種植,村子里也有學舍教學,本地文人也注重文學,是非常典型的文教之地。
越南使臣構建這些村縣的形象文本的時候,總是不忘加上對它們在文教方面發達的描寫,這也側面體現出,越南使臣對于儒學文教名地關注度很高。
符合綱常倫理的中華傳統人物
越南使臣構建的中國文化形象中,很大一部分比重是描述與儒家綱常倫理有關的傳統人物形象的。這些傳統人物形象契合了中越兩國儒家文化都追求的綱常倫理要求,因此越南使臣在旅行途中拜訪一些與傳統人物相關的景點時,會通過結合一些有關人物的歷史典故的方式,去描述這些人物在儒家綱常倫理當中的位置。
通過“引經據典”的方式構建儒家符合綱常倫理要求的中國人物形象。越南使者建構的此類形象,深刻體現了中越兩國儒學在思想價值觀追求上的一致性。一些著名的儒家綱常人物比如文天祥、岳飛,曾被越南使臣大量描寫。
例如,武輝瑨在吉水“望文山”寫下的詩句:“天憐宋澤遺丞相,庭對先資鐵石腸。顛沛半生爭造化,從容一死任綱常”,此山是南宋宰相文天祥的故地。
結語
總的來說,武輝瑨用詩句講述了他顛沛流離,勇敢面對元人,最后從容赴死的事跡,并表示他這樣的勇敢和不屈使得“元人懼”,就這樣,武輝瑨構建了一個勇于為了家國大義毅然犧牲自己的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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