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一：龜蛇酒包裝上的主治范圍與直播宣稱迥異。

圖二：商家用“養生食補書”引流。

圖三：直播間公布的龜蛇酒全方與產品成分表不一致。

“長輩們，記得看視頻領紅包”“打卡養生第22課，領現金紅包”，每天一早，群主總是定點提醒群里的老年學員觀看當天的直播課程。

近日，《中國消費者報》記者調查發現，部分商業機構以免費健康科普、贈送“養生書”“中醫養生技巧”等作為引流噱頭，將“篩選”過的老年用戶帶入私域養生直播群，通過每天發放幾分幾角錢的小紅包吸引老年用戶觀看養生視頻。這些直播視頻通過講述“神方”“仙藥”傳說、患者康復故事，以及進行“線上問診”的方式，誘導群內老年消費者通過群主訂購“神方”“神酒”“神藥”。

直播“洗腦”老年人

用錯別字規避審查

10月17日，記者在網上看到一則“四季養生食補書”速領廣告，聲稱回答問題、添加老師，即可領取四季養生知識書籍。在回答了年齡多大、是否關注養生、能否堅持學習等問題后，記者免費獲得了30天的直播課程。記者發現，該引流廣告頁面內容由廣西百香果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提供。根據提示，記者點擊添加客服人員，頁面顯示該客服人員標稱“群主-薛宇”，是企業微信聯系人，所在企業為陜西富益健康信息咨詢有限公司。

薛宇將記者拉入“1020直播分享群”，并讓記者點擊“領取入口”領取課程，記者點擊后發現直播課程名為《食解中醫》，主講人李玉斌，其標稱身份為老中醫、太醫派三分治七分養學說傳承人、龜蛇酒方炮制技藝傳承人等。

“1020直播分享群”課程從10月20日開始，每天播放一期，早上7點開播，24小時內可觀看，過時無法查看。課程從第4期開始介紹腫塊、腦中風、動脈硬化等病癥，講述太醫派三分治七分養中有關上述疾病的治療方法。記者看到，薛宇在群內發布預告時故意以“錯字”“割裂字”“同音字”標稱，如“第05期：三分zhi之月中塊”“第07期：三分zhi之動霡硬化”“第08期：三分zhi之惱種風”等。

從第12期開始，直播間連續4天兜售“七分養太醫秘寶”，千元大禮包只需298元，消費者可微信“聯系群主，直接獲取”。從第16期開始，直播間陸續推廣三分治——“皇室養生秘寶”龜蛇酒，宣稱“一龜三蛇入藥”，其中一龜指的是“洞庭湖草龜”；“龜蛇酒方一方多治”，能讓“高血壓、心腦病、糖尿病都能實現康復”，能“有效治療各種心腦血管疾病”，目前得到證實的效果包括“恢復中風偏癱、四肢不便、口眼歪斜等癥狀”等10種。

記者聯系薛宇購買龜蛇酒，對方發來產品包裝照片。記者在包裝上看到，龜蛇酒的批準文號為國藥準字Z43020677（生產廠家：湖南樂邦制藥有限公司），功能主治：“滋陰補腎，益氣活血，舒筋通絡，祛風除濕。用于老年體弱，頭昏眼花，腰酸膝軟，尿頻，四肢麻木，關節酸痛。”主治范圍與直播間所述迥異。成分包括烏龜、眼鏡蛇、銀環蛇、烏梢蛇（三蛇均去頭及內臟），還有黨參、杜仲等中藥材，輔料是冰糖、蔗糖、紅糖、蜂蜜、白酒。顯然，該龜蛇酒最主要的原料是“烏龜”，并非直播間所述的“洞庭湖草龜”。記者了解到，“洞庭湖草龜”也稱中華草龜，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捕捉、交易、入藥均須獲相關部門批準。

薛宇電話詢問記者是否有高血壓和風濕骨病、睡眠怎樣、有無尿頻尿急之類的前列腺問題等，隨后根據記者口述，診斷記者身體存在某方面問題，并稱該龜蛇酒入藥用的是“洞庭湖草龜”，且須生長20年以上的草龜才能入藥，“三蛇”也要生長3年以上的。這批龜蛇酒總量有限，每人限購6瓶，按活動半價優惠，798元/瓶，6瓶4788元。薛宇讓記者先給他發一個188元的紅包，快遞貨到付款，將余款付給快遞員即可。

記者通過企查查查詢到，薛宇所在企業陜西富益健康信息咨詢有限公司的經營范圍為健康咨詢（不含診療服務）、中醫養生保健服務（非診療）等，并不具備診療服務資格，也未見該公司公示藥品經營許可證。

紅包打頭陣引流

饑餓法高價賣藥

記者調查發現，類似以“贈免費養生課”“贈送熊膽粉”“贈送護心儀”為噱頭，引流、誘導老年人加入各種養生直播群后賣產品的現象在網絡平臺上多發。

10月22日，記者加入38天中醫健康養生調理營，運營企業是北京如夢時代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該公司同樣不是醫療機構，但其提供的直播視頻內容包含疾病調理、線上問診、經絡疏通、心腦、三高“一站式”調理。

10月29日，記者加入武漢攀橙貿易有限公司運營推薦的直播視頻“名醫直通車”，發現對方推薦的是全鹿大補方；加入1023B鑫雨單方健康論壇群，其直播視頻聲稱“養治結合擺脫糖尿病”，并推薦慶春祥車龜大補組合。一些直播課常會通過場外視頻連線患者，大夸其推薦藥品的療效。

記者注意到，為吸引老年人參加直播學習，群主幾乎每天都會在群里發紅包，提醒群友觀看養生視頻。群友收到的紅包數額基本都是1分錢；群主要求群友完整學完每天的視頻，并且要答對1至2個問題（可獲得1角錢或3角錢的紅包獎勵），才可以領取紅包和養生資料。一些問題有意識地引導群友牢記、認可講演者所闡述的“健康知識”，便于講演者下一步推銷“神方”“神藥”。

記者發現，這些養生直播常用饑餓營銷法、倒計時營銷法賣藥，或稱“賣一瓶少一瓶”，或稱“訂的越多贈送越多”，或稱“活動結束一切優惠將全部取消”，以數量有限、名額有限等為由，催促群友下單搶購。一旦銷售未達目標，就又聲稱講演老師大發善心多爭取了名額，忽悠群友繼續購買。陜西富益健康信息咨詢有限公司的第22期直播視頻標稱“購買龜蛇酒開始報名”，聲稱全國名額僅596份，每天僅有192份。第23期至25期分別標稱“開始派發”“名額有現”和“最后一天”，連續4天進行轟炸式推銷。購買6盒者，還可全額返現“七分養秘方298元”等。直播課推薦的藥方、藥酒、“高端國藥”，往往價格不菲，動輒數百上千元，甚至過萬元。

企業跨地區勾連

監管、維權難度大

資深互聯網從業者沙鵬成告訴記者，隨著公域直播平臺監管力度持續加強及平臺抽成增加，私域直播作為一種精準營銷的直播新形態，進入養生保健、三品一械（藥品、醫療器械、保健食品和特殊醫學用途配方食品）、醫美等經營機構視野。這種直播往往先在公共領域平臺上引流，后通過讓用戶點擊跳轉按鈕等形式進入個人或組織搭建的聊天群、私域直播等，進而誘導用戶購買藥品、保健品或保健養生課程。此類私域直播處于相對封閉狀態，用戶群小、黏性強，方便商家分類分組一對一營銷，其講演內容往往不受直播平臺約束，很難受到監管，且用戶交易安全也難以保證。引流方、主播（群主）、產品方分散在不同區域，各方之間互相推諉責任，消費者難以確定投訴對象。

11月13日，從事危機公關的福州公孫策公關合伙人詹軍豪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針對此類新型營銷騙局，一方面，監管部門應加大執法力度，聯合多部門開展專項整治行動，對利用網絡平臺進行虛假宣傳、售賣假藥等行為進行嚴厲打擊，提高其違法成本；建立長效監督機制，持續關注網絡直播等新興營銷渠道，不讓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機；要求商業機構在網絡宣傳和直播過程中，對涉及健康、醫藥的相關內容進行嚴格備案，以便于監管部門審查內容的真實性和合法性。另一方面，平臺方要加強對內容的審核，尤其是涉及養生、醫藥等易誤導消費者領域的直播和信息發布，要建立關鍵詞屏蔽系統和人工審核雙保險機制；對于頻繁發布此類誘導信息的賬號應及時封禁；應積極配合監管部門的調查，主動提供相關數據和信息。

詹軍豪建議，老年消費者要增強防范意識，不輕易相信網絡上夸大其詞的宣傳；一旦發現可疑情況，及時與子女溝通或向有關部門反映；在面對所謂“神藥”“神酒”的宣傳時，要保持理性，應通過正規渠道購買藥品或保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