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在城市的墻隅磚縫間,總能生出些倔強的花草。這些被鋼筋鐵骨擠壓出的生命,偏要在灰白底色上涂抹猩紅靛藍,倒顯出幾分荒誕的生機。只是無人知曉這些種子如何鉆破三合土,更無人關(guān)心它們曾歷過幾度枯榮——正如這四輪鐵獸橫行的年頭,竟還有人記得兩輪摩托的活路。
資本原是見縫鉆的蚯蚓,眾人垂青便是天降甘霖。中國的摩托車產(chǎn)業(yè),恰似這墻縫里的野花,分明開得合理合法,偏要教人用籠子罩著。倒也是奇景:禁摩之城偏要辦摩展,限摩之地偏有摩企扎根。這世間的道理,原是愈禁愈要生發(fā)的。
摩托與汽車的占地之比約莫一比五,身價約莫一比十,市場規(guī)模倒只余下一比五。數(shù)字原是死的,卻比活人更會說話。倘非十三年強制報廢之策,若無諸城禁摩之令,單憑前兩樣數(shù)字,這摩托產(chǎn)業(yè)何至于蜷縮墻隅?
占地少本是利民之事,價廉本是惠民之策,偏生兩相疊加,倒成了罪過。大約世間事總這般古怪:你若太便宜了,太便利了,反要招來些無妄的枷鎖。畢竟摩托與汽車雖同飲汽油,終非同類——正如黃犬與蒼鷹雖都生著四條腿,終究飛不得同樣高。
若只顧眼前,若只圖省事,便筑起水泥高墻。可地瓜藤蔓尚能充饑,小民對鐵騎的念想,資本對利孔的嗅覺,終究在政策夾縫里開出畸形的花。只是這花雖艷,終究帶著病容——國產(chǎn)摩企多鼠目寸光,只在配置價格上飲鴆止渴,全不理會技術(shù)演進的真滋味。
如今世道艱難,摩托倒從馱貨的牲口變成了玩樂的寵物,與汽車漸成陌路。當局縱使無心體察民瘼,也該盤算經(jīng)濟賬目。何不將這些墻縫野花移栽沃土?須知今日墻角掙扎的,未必不是明日漫山遍野的映山紅。
只是這野草的命,終究不配開在牡丹園里。摩托車的汽笛聲混著墻縫野花的幽香,在禁摩令的朔風里飄飄搖搖,倒像是給這鋼鐵叢林添了首無韻的諷刺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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