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李根成
寧夏情未了
在信息化時代的今天,網絡的傳播速度實在太快了。
2025年2月25日,我剛在“拂曉哨位”微信公眾號上發了一篇懷念原寧夏軍區參謀長張魁少將的《珍藏了三十一年的記憶》的文章。第二天上午,我當戰士時的新聞報道“引路人”,原蘭州軍區守備師政治部宣傳科新聞干事何哲便從他休養的四川成都,通過微信給我豎了3個大拇指,并留言:“今年抽空來成都玩,很想見見,聊聊以往有趣的故事。”
一句“很想見見”,迅速在我的心海激起萬層波浪,并如潮水般起起伏伏、久久不能平靜。我的思緒,一下子又回到33年前的西北寧夏軍營,那個我“兵之初”的地方……
第一次見到何哲,是1992年春天。那時,官兵都叫他何干事,他是師里新聞報道業務的“掌門人”。全師下轄3個步兵團和1個炮兵團,新聞干事的主要職責除了采寫全師的新聞稿件,還要培養新聞報道員。當時,全師新聞報道工作采取跟班學習制度,每個團派1名報道骨干輪流到師部向新聞干事學習。為了多上些新聞稿件,時任炮兵團宣傳股長的陳三同利用和守備師宣傳科長梁社會的熟悉關系,“插隊”安排我到師部學習。為了以后能讓何干事多多向我傳授新聞報道方面的獨門“秘笈”和“絕技”,我特意來到營區旁的小賣部,買了兩條當時十分有檔次的云南產“阿詩瑪”香煙作為見面禮。
此后,何干事對我果然厚愛有加。我一直自作聰明地誤認為,是我的“糖衣炮彈”發揮了威力。直到20多年后,我與何哲再次相會提起往事,早已戒煙的他向我首次公開了秘密。在那個造假成風的年代,我花費“巨資”購買的兩條“阿詩瑪”香煙盒里,裝的全是寧夏產的廉價大“金駝”!他之所以一直沒有把這事告訴我,是怕影響我搞新聞報道。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在守備師報道組的日子里,我除了天天端茶倒水、打掃衛生、整理報紙、琢磨新聞外,從不見何干事教我和另外一名叫石峰的老兵報道員如何寫稿子。何干事一向沉默寡言,他經常能在辦公室里坐上半天不說一句話,我們也就大氣不敢出,只能埋頭寫稿子。只有他不在時,我們才會嘻嘻哈哈。一次何干事外出開會,石老兵悄悄告訴我:兩個月前何干事到北京《解放軍報》跑送頭版頭條,不料碰上全國“兩會”召開。由于頭條版面太緊張,將要花光差旅路費的何干事稿子不見報,嚇得不敢回寧夏。為節省開支,他只好從《軍報》招待所樓上搬到密不透風的地下室等。不知是長時間暗無天日、水土不服,還是為了頭版頭條日夜發愁、急火攻心,反正是去時滿頭濃發的何干事待《軍報》頭條見報歸來時,后腦勺上的頭發竟然掉了兩大塊。
故此,隔壁老干事戲稱他為“何禿子”。當然,這個綽號打死我們也是不敢叫的。但是,從此每天上午我的工作任務里就多了雷打不動的項目:為何干事后腦勺涂“章光101”。我一邊涂一邊想:何干事為了新聞報道工作把頭發都愁掉了,我有什么理由不為了新聞報道好好努力呢?于是,師部學習的日子里,我幾乎把所有的業余時間都用在研究報紙、琢磨稿子上,發表稿子成了我當時唯一的生活追求。
美好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師部門前的核桃、櫻桃長了葉、開了花、結了果,轉眼又到了落葉時節。1992年春天,我來到師部學習,秋天便傳開蘭州軍區守備師即將解散的消息。全師上下一時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想方設法為自己找下家。不知為什么,當別的辦公室人員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報道組辦公室里的何干事卻如同姜子牙般穩坐釣魚臺,每天依舊堅持雷打不動地讀報、寫稿。有時見我心神不寧,他便用一口濃重的甘肅平涼口音說道:“哈娃急球啥?天塌不下來,該干嘛干嘛!”果然,不久守備師的解散命令正式下來。和我一同入伍的河南同年兵,有的提前退伍、有的分流到百公里之外的寧夏中寧縣蘭州軍區二十一軍高炮旅,我則與何干事一起調整到寧夏軍區。
何干事到寧夏軍區政治部宣傳處報道組,我到寧夏軍區司令部通信站炊事班。從師機關重回到基層連隊,而且是在炊事班做飯,我一下子從天堂墜到地獄。此外,加上年底老兵退伍我又將作為“超編人員”復員,心情郁悶死了。我當兵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留在部隊“吃皇糧”。如果退伍,豈不是“竹籃打水”白折騰兩年?一天忙完炊事班的事,我急匆匆來到軍區機關辦公大樓,看能否找何哲干事幫忙留隊。
多日未見,何干事還像當初那樣沉默寡言。等我亂七八糟、結結巴巴地講完自己的煩惱后,何干事只對我說了一句話:“想不想到軍區機關搞報道?”原來,他早已將我的情況向宣傳處曹益民處長作了匯報。為此宣傳處專門為我上報了請示,正等著軍區領導批示后調我進來呢。來時垂頭喪氣、回時連蹦帶跳,太驚喜了、太意外了。走出軍區機關辦公大樓,我仿佛覺得自己是全軍區最幸福的一個兵!
993年4月,即將離任的宣傳處處長曹益民(前排中)與全處同志合影
就這樣,在時任寧夏軍區政委王永正、參謀長張魁、政治部主任楊金嶺3位將軍的共同批示下,我不僅沒有被安排退伍,而且直接從通信站炊事班調到政治部宣傳處報道組專職從事新聞報道工作。由此,“三位將軍留一個兵”,成為軍區重視新聞報道工作的佳話,更顯示出各級領導對我厚愛有加。我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大好機會,加倍努力地在新聞報道的道路上奮力狂奔,并于第二年考入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
至今,我深深自責并十分后悔的是:寧夏有那么多關愛、照顧、幫助我成長進步的領導、師長、戰友,我卻在軍校畢業不到一年就一意孤行地調離了寧夏,離開了何干事及其他熟悉的戰友,一路向南來到陌生的中國陸地最南端——廣東湛江市海軍南海艦隊。
在隨后的軍旅生涯中,我的新聞報道之路走得并不順暢。一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甚至頭破血流地在湛江保障基地、驅逐艦第二支隊、作戰支援第三支隊的艦艇上度過了15年。而真正從事新聞報道的時間,加起來不足4個年頭!其間,多次長時間執行海上訓練、巡邏、值班任務,連續10個月遠離祖國大陸執行亞丁灣、索馬里海域中國海軍艦艇編隊護航任務。大海為伍,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海軍艦艇生活,使我慢慢與何哲等領導和戰友及寧夏漸行漸遠,直至中斷了聯系……
12年后的2010年夏天,我因事路過寧夏銀川。故地重游、觸景思人,我悄悄地來到當初搞報道的蘭州軍區守備師營房懷舊。此時的守備師軍營,已成為寧夏軍區教導大隊。一問哨兵,得知大隊政委正是當年的何哲干事。欣喜若狂的我,急忙與他取得聯系。12年再見,此時的何政委除了臉上留下歲月的滄桑,依然還是我當初心中的何干事。
當天晚上,何政委一定要請我吃飯敘舊,并親自開著部隊配給他的專車,帶著我沿賀蘭山下的公路一路狂奔到郊外的葡萄園農莊,動作依然如同1992年當干事時年輕帥氣瀟灑的模樣。那天晚上,我喝了許多酒、他說了許多話,一晚上的話比我們相處3年說的還要多。不經意間,聊到那年我好心好意送他“阿詩瑪”結果變成假煙的往事,我的眼淚禁不住流下來。從來沒和我開過玩笑的他卻笑著對我說:“肯定是你們河南人干的好事。”是不是河南人干的我不知道,反正當時部隊周邊的小商小販很多確實都是河南人……
自從那次我與何哲政委在寧夏相遇后,一晃又多年沒見面了。好在有了微信,雖不能在一起,卻仍能通過朋友圈時時感知對方的音訊。2012年11月,我的新聞紀實作品《南海聽濤》一書擬由海洋出版社編輯出版。根據出版社要求,需要提供序言。書之序者,如同介紹信,介紹該書的寫作背景、緣起、過程、特色、意義等。這本45萬字的新聞紀實作品,凝聚著我20多年的青春與熱血,更是我多年新聞報道工作的結晶與成果。找誰作序合適呢?我迅速把腦海里儲存的所有熟人像電腦搜索般掃描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從中國大陸最南端的廣東湛江投向遙遠的西北寧夏。“吃水不忘挖井人”,回望新聞報道路、難忘前程引路人。飲水思源,我決定邀請時任寧夏軍區教導大隊的何哲政委動筆作序。
“飲茶粵海未能忘,索句渝州葉正黃。三十一年還舊國,落花時節讀華章”。我十分喜愛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這首《七律·和柳亞子先生》。當這篇回憶的文章即將劃上句號之際,我仿佛又把我23年的軍旅之路重新走了一遍,重新回到30多年前從事部隊新聞報道的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打開手機,何政委“很想見見”的留言讓我沉思良久。“寧夏軍旅未能忘,軍號時常入夢鄉。三十年后重回首,花開時節著文章”。落筆之尾,夜深人靜。我不由地在心里默念:“何政委,我在廣東很想您!”
本刊獨家原創 抄襲剽竊必究
作者李根成 1972年生于中原河南,1990年入伍西北塞上江南,2013年轉業中國大陸最南。軍旅23年,立過功、受過獎,出過訪、護過航,當過科長、干過站長,守過西沙中建島,寫過南沙各礁長。海洋出版社出過《南海聽濤》一書,得過第十六屆中國新聞獎二等獎。現供職珠三角一地市政府部門,業余時間偶寫短小文章。
原文編輯:曹益民 趙蘇平 鞏天寶
本文編輯:徐建明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