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回顧:
(一)
(二)
沈陽中街,原本我以為是一條街,在“任賢齊”的提醒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片商業區。
“任賢齊”是我在D城讀高中時候的同班同學,也是高中時代非常要好的同學,因長得跟這位當時的流行歌星頗有神似,故有好事同學起名于此,久而久之,似乎都忘記他的本名。
我和他的友誼,源于學生時代的午飯。
那時候,我們都喜歡去學校下面的臟攤吃午飯。
說是攤,稍帶詆毀之意,畢竟人家也是個臨建房,有門有窗有棚頂;
說是臟,那名副其實、眾望所歸,吃五次我起碼拉肚子三回。
我們愿意去的原因,絕非害怕便秘,而是這個店的老板非常會做生意,每天午飯時間都會放最新美國大片的錄像帶。
臟攤主營的是羊湯和吊爐餅,不過,喝羊湯的消費者寥寥。
畢竟,最龐大的消費者是附近的高中生,在大下崗時代,這些工人子弟的消費能力一個比一個慘淡。
“任賢齊”的消費能力比工人階級的孩子們還要更遜一籌,他并非城里人,連近郊的也不是。
他出生在縣城的農村,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口音跟我們都不一樣,家里為了他讀高中,才在D城遠郊租了平房。
若干年后的這次小聚,我才知道,當時他每天騎車到學校起碼需要40分鐘,趕上大風雨雪,恐怕得一個多小時。
我對羊湯的期待非常一般,在那個精神食糧相對匱乏的時代,在D城能看到最新美國大片的吸引力遠勝于一切美食和不定期的竄稀。
每次去我都會點一個大碗羊湯,6元;四個吊爐餅,2元,一頓午飯消費8元。
“任賢齊”就不一樣了,每次都是1元豆腐湯,兩個吊爐餅,午飯預算嚴格控制在2元,有時候還自帶主食。
同桌不同菜,終于有一次,“任賢齊”說出估計忍了很久的話:
你這什么家庭啊,頓頓大碗羊湯。
當他聽說,我每隔半個月還要花6元錢買《足球周刊》作為消遣,更是大為不解,在他看來,就這么幾十頁花里胡哨的彩色紙,裝訂在一起就敢賣6塊,跟明搶無異。
而我還忠實的每期都去主動送錢,簡直就是個不可理喻的天后宮韭菜。
偶爾,我會請他去小飯館吃個熱菜,一般都是我喜歡的軟炸肉、鍋包肉之類,再隨便點盤什么涼菜;
那時候D城小飯館的默認行規,點熱菜,米飯可以隨便吃,每次我倆都得狠狠地干幾碗米飯。
原本10塊錢能搞定的午間小聚餐,幾乎次次超標,因為年輕的我,總喜歡再來瓶D城的“黃牌”啤酒。
“任賢齊”從來不喝,現在想想,也許他并不是擔心喝一杯,會影響下午上課,而是怕沾染上我這個“執夸子弟”花錢大手大腳的同款毛病。
遺憾的是,高考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因為考完,他家在D城遠郊租的房子使命就結束了,等待錄取消息,可以回到農村的家中等待。
大概7-8年前,我在南昌出差,我倆重獲聯系,幾次相約都擦肩而過,始終保持“網友關系”,并沒見面敘舊,想想挺可惜…………
一聲“懷遠門到了”的提示音提升聲,將我的思緒拉回到2025年。
下車后,我略帶小興奮跟著百度地圖快步去他的店里找他。
他跟朋友在中街合伙開了個金店,店面不大,生意卻很好。
我進門的瞬間,沒有馬上認出來“任賢齊”。
歲月如歌,一曲便是幾十年,我們都模樣大變。
用“任賢齊”的原話:我們都已滿臉歲月痕跡了。
本來我想附近隨便吃點,主要不為吃,專為敘舊。
“任賢齊”不同意,他覺得,難得老同學來趟沈陽,我們更是難得見面,必須吃頓像樣的。
于是,就在中街北面,找了個生意紅火,需要等位的韓式烤肉。
去年秋天開始,我的胃就時好時壞,小酌三兩杯的日常早就變為滴酒不沾。
今天,必須為了這份友情破戒。
我沒跟“任賢齊”詳細說胃病的事,只是說了胃不太好,喝不了多少酒。
老同學見面,什么酒都喝著如同佳釀。隨處可見的淡雅水啤,居然在我們頻頻碰杯下,喝出了精釀的麥香。
一杯下肚,“任賢齊”對自己前半生的經歷徐徐道來。
我對“任賢齊”欽佩不已,一個農村孩子,毫無背景和資源,憑借自己的眼光和努力,在南方某省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不僅收獲人生中的第一個100萬,而且娶妻生女,兩個“招商銀行”聰明又可愛。
席間,兩個女兒各打來一次視頻電話,詢問“任賢齊”何時回家,他化身慈祥老父親,我才發覺他早已不是天后宮那個單車少年。
“任賢齊”沒有不良嗜好,賺來的錢多數變為固定資產,買房子置地,不在話下。
只不過,趕上荒誕叁年,南方的生意沒法做了,才回到沈陽。
回來后,荒誕尚未結束,無生意可做的“任賢齊”,跑起了網約車養家。
這個舉動,讓我主動跟他干了一杯。
畢竟,“任賢齊”也是曾經擁有過十幾家店面的老板,居然能接受這種社會地位和處境的落差。
寵辱不驚者,必成大器。
所以,今年店面在沈陽又慢慢的開起來,生意也越來越好。
我們暢談甚歡,訴說彼此這些年的故事和變化。
除了相貌上的成熟之外,關于“任賢齊”的變化,給我留下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招呼服務員時候,已經非常入鄉隨俗了。
像我,在北京,通常會直接喊:服務員兒,來個炸灌腸兒;
在上海,我會喊:小姑娘,加個四喜烤麩呀;
在濟南,我會招呼:老師,把子肉再給我來兩塊;
在其他地方,我統稱:美女,大碗細面,多煮一會。
不過,這些稱呼在沈陽都完全不好使,必須像“任賢齊”那樣,喊一聲:
“老妹兒,換個篦子~”
一頓烤肉,我倆從晚上6點多吃到11點多,居然意猶未盡。
聚到總有散,來時期盼早點相見,去時期待再次重逢。
我與“任賢齊”揮手道別,只愿下次見面不要隔得太久。
這一夜,我夢到了那一年,夢到了天后宮,夢到了唱著《傷心太平洋》的那個單車少年,夢到了許多青春的召喚。
(本文部分圖片來源于網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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