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以帝王流放地湖北省十堰市房縣為創作背景。
房縣深山的霧氣總在黃昏時分最濃,青石板路上浮著一層白霜似的濕氣。我握著油燈的手指突然收緊,繡著云紋的燈籠紙被山風吹得簌簌作響。
三天前我在武當山紫霄宮發現的半塊殘缺玉玦,此刻正貼在胸口發燙——那上面赫然刻著"廬陵王印"四個篆字。
轉過老君堂后的山坳時,一陣穿堂風卷著檀香撲面而來。朱漆剝落的碑亭里立著塊無字碑,月光順著螭首淌下來,在青石表面蜿蜒成銀色的河。
我忽然想起《舊唐書》記載,李顯被貶房州時,曾在武當山南麓結廬而居,這方石碑會不會就是他當年親手所立?
"史載武則天廢帝后,李顯被流放房州......"
話音未落,頭頂的松枝突然劇烈搖晃。一襲玄色龍袍掠過眼際,皂靴踏碎滿地松針的聲響像是百人齊奏編鐘。我踉蹌后退半步,看見月光勾勒出的頎長身影正緩緩轉過身來,那眉眼分明是畫像里的廬陵王。
"史官可曾見過真正的龍顏?"他的聲音像是用金石相擊,袖口翻飛間露出腕間褪色的金釧。我這才注意到他左手缺失了三根手指,斷裂處還粘著暗紅色的血痂。
原來如此。公元698年秋,李顯被押解房州途中遭酷吏周興暗算,馬蹄鐵里淬的毒藥生生蝕去了他的手指。這段秘聞在《資治通鑒》里只輕描淡寫地帶過,倒是民間野史記載,每逢月圓之夜,房縣后山的亂葬崗就會傳來金戈相交之聲。
"朕的太子妃韋氏......"龍袍男子突然單膝跪地,額頭重重磕在無字碑上,"她說要帶朕的孩兒回長安,卻在神龍政變那夜把金剪子藏進了妝奩夾層。"他的聲音漸如嗚咽,袖中滑落的半幅血衣上,暗繡的云紋與我的玉玦紋路完全吻合。
我猛然意識到什么,顫抖著從懷中取出泛黃的《房州地方志》。發黃的紙頁間夾著張褪色畫軸,正是描繪武則天夜宴群臣的場景。畫中右下角侍立的宮女,云髻間斜插的金步搖,與眼前人缺失的金釧是同一款式。
"武三思的耳目遍布州郡,你若想見太子李重潤......"我剛開口就被打斷。龍袍男子突然化作無數螢火,聚成李顯年輕時的模樣。
他指尖劃過虛空,整座碑亭驟然亮起燭光,照出墻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還我太子位"五個字的變體寫法。
月光西斜時,我終于讀懂了那些刻痕的排列規律。它們暗合星宿圖中的北辰星位,指向三十里外廢棄的觀星臺。當我帶著玉玦趕到那里,正撞見三名黑衣人在石陣中央擺弄羅盤。為首者腰間佩著的羊脂玉玨,與我手中殘片拼合后,竟顯出一張完整的星軌圖。
"看來史官先生也聽說過'熒惑守心'的天兆?"黑衣人轉身時露出陰鷙笑容,我認得這張臉,他是武則天新任的宰相崔湜。
二十年前正是他獻計讓周興誣陷李顯謀反,而此刻他袖中露出的半卷詔書上,赫然蓋著武則天的朱印。
觀星臺的青銅渾天儀突然轟鳴轉動,二十八宿的方位與星軌嚴絲合縫。崔湜狂笑著將玉玨按進凹槽:"待熒惑移至心宿,便是吉時已到。李顯殘魂不過借助星力作祟,待本相完成這個陣法......"
話音戛然而止。西北天際突然劃過三道流星直墜后山,我認得那是房縣特有的"三昧真火"。趁黑衣人驚慌之際,我將玉玦嵌入渾天儀的北極星位。剎那間整個石陣迸發出刺目光芒,崔湜慘叫著被吸進星軌之中,而李顯的身影在強光中逐漸透明。
黎明破曉時,我在觀星臺廢墟里找到半塊帶血的詔書。背面新鮮的墨跡寫著:"神龍元年三月初六,大周皇帝武曌敕賜廬陵王李顯歸葬洛陽。"
這個日期比歷史上李顯真正去世的日子早了整整二十年,而當我翻開《舊唐書·則天皇后紀》,果然記載著武則天在神龍元年二月突發重病,當月便傳位于兒子李顯的詔書。
晨霧散盡時,山腳下傳來馬蹄聲。一群羽林衛舉著引魂幡匆匆趕來,為首將軍突然勒馬——他手中捧著的棺槨里,赫然是穿著天子袞服的李顯遺體。但我知道,那個在房縣深山徘徊二十年的魂魄,此刻終于隨著星輝消散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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