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企鵝吃喝指南
幾場春雨過后,春菜陸續上市了,如今正是一年中蔬菜品類最豐富的時候。
全國各地都有自己偏愛的春菜:江浙滬的草頭、馬蘭頭、薺菜;北方的韭菜、菠菜、新蒜苗;川渝兩湖的藠頭、豌豆尖、嫩萵筍……
其中只有一樣頂流,能讓南北居民都為之癡迷,那就是
每年春筍剛一上市,大家不顧價格高昂,紛紛搶購。打開網頁搜索春筍,有不少過量食用進急診室的新聞。
此外,挖竹筍也成了時下流行的活動,某書上討論詞條多達上萬,有不少朋友大方分享自己的挖筍根據地,收獲上千點贊。
雖說全國各地都愛吃筍,但偏愛的品種和做法都有差異
江南一帶盛產雷筍,開春一定要吃的是腌篤鮮;而川渝兩湖喜歡碧綠細長的箭竹筍,和臘肉是絕配;廣東的麻筍鮮嫩甘甜,可以制粿也可以清炒;福建人用酸菜、紅糟點綴,突出筍的清鮮……
所以中國人到底有多愛吃筍?全國吃筍的喜好有何不同?為什么小小竹筍讓我們愛了幾千年?
今天就來聊聊,竹筍的魅力。
“大江南北“奪筍”,各有各的筍法
筍,本字作“筍",本義為竹子初從土里長出的嫩芽。據《中國大百科全書·農業卷》記載,竹亞科的竹類植物全世界約有60屬900多種,我國就有30多屬300多種。
雖說竹筍并非我國特產,但我們確實是吃筍歷史最悠久、花樣最多的國家之一。
《詩經》有云:“其簌維何,維筍及蒲。”早在西周,筍就被視為上好的蔬菜,是老祖宗蓋章認證的佳肴
竹筍品種繁多,但不是每一種都能食用。(能吃的大多都是剛竹屬,此外還有少量慈竹屬、刺竹屬、方竹屬。)
通俗來講,市面上常見的竹筍有毛筍、雷筍、麻筍、苦筍等;按工藝來區分,有鮮筍、干筍、泡筍、酸筍等。
每個地區的氣候和飲食習慣都不同,所產竹筍品種和吃筍的方式,都很不一樣
包郵區吃筍,最愛紅衣白肉的雷筍,肉厚脆甜,講究一個清野鮮美
一到春天,江南人的餐桌少不了各種野菜,而春筍作為其中佼佼者,和其他野菜組CP,自然再正常不過。
比如薺菜、香椿、甜豆、馬蘭頭,都可以與春筍同炒,碧綠白嫩匯于一盤,初春的盎然生機和清野滋味,就留在舌尖了。
腌篤鮮,也是包郵區春日餐桌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鮮肉、咸肉和春筍、百葉結小火慢煨,直“篤”到湯色奶白,冬日腌臘和春日萌發孕育而成的一口鮮醇,的確無與倫比。
這種清麗淡雅的風格,和江南水鄉的氣質一脈相承。
當然,包郵區的筍也不只有淡妝,油燜筍、寧波?筍濃油赤醬,又是另一番滋味。
用糖和醬油浸沒春筍,慢慢?慢慢收汁,直到筍變得烏亮,入口香甜。要是加點梅干菜或魚鲞,會更上一個層次。
川渝地區的筍,大都帶點苦味,做法十分潑辣
剛得的筍洗凈切好,多數時候要焯水,講究的家庭還會放桑葉,能更好去除筍的苦澀。
用臘肉或是瘦肉都不打緊,重要的是放足量的干辣椒、二荊條、剁椒泡姜,炒得香氣撲鼻,辣意洶涌,撫平了筍的苦,用辣襯出甜。
如果是那種細長的箭筍,拿來泡酸筍再好不過。
不是廣西那種發酵味很重的酸筍,類似于跳水泡菜,酸酸脆脆,拿來煮肉片湯、下面條都安逸得板,那淡淡的發酵酸吊出的鮮湯,比筍還要好吃。
閩粵一帶吃筍,不一定在春季,夏筍也是她們的心頭好
比如潮州人的筍宴,是真正地方限定的時令風物。
本地吃的筍是麻竹筍,纖維細,從里到外各部位的風味有區明顯區別,潮汕人拿出庖丁解牛的架勢,將一棵筍也切割成各種形態
做法很多,但都追求筍的原汁原味,清淡調和
筍片刺身,制取最嫩的中心部位切片,然后迅速冰鎮,口感無渣脆爽;筍絲湯,切得細巧,入口脆彈,筍香輕輕柔柔地蕩于高湯的鮮美之中。
還有切成細絲、裹粉煎炸的筍烙,拌了蝦米、香菇的筍粿……粵菜食不厭精的精細體現得淋漓盡致。
福建人愛吃的是綠竹筍,它不似包郵區的雷筍,也不似川渝的毛筍,幾乎沒有什么苦澀味,反而異常甘甜,脆嫩無纖
對這樣優秀的筍,直接白灼才不辜負其滋味,一些地區還會做成綠竹筍罐頭,來封存這口一期一會的甜。
當然,除了夏季的綠竹筍最負盛名,福建各地也有不少用春筍做的菜肴
比如福州的紅糟炒筍,艷紅奪目有迷人的酒糟甜香;閩南的筍包,將春筍、鮮肉和魚糜包進紅糖鼠曲草做的皮子,是上好的茶配;南平地處山區更是盛產竹筍,有筍燕、筍餅、筍羹等等花式吃法;寧德一盤簡簡單單的酸菜炒筍,下飯落胃。
云南人吃筍,則是“七十二變”,可鹽可甜。
思茅的甜筍暢銷全國,和福建綠竹筍有異曲同工之妙,糖分高,格外脆甜。
最原汁原味的吃法莫過于煮湯,放各種瓜尖一同燒煮,甜美鮮爽。
也可以直接火燒,蘸傣族特色酸辣醬料,或是加辣椒、香料舂碎,鮮辣香甜,山野味極濃。
“春季的頭道鮮,我們一愛就是幾千年
筍的美味,不止我們懂,要說古人吃筍的花樣,是只多不少。畢竟中國人吃筍的歷史,可以追溯到3000年前。
《周禮·天官·醢人》規定:“加豆之實,筍菹魚醢”,腌漬竹筍和魚肉醬要在豆器里,說明當時的先輩已經會對竹筍進行深加工,而且還會做為祭祀的食品,地位尊崇。
筍的鮮美,和肉是絕配,古人深諳此道。
西漢枚乘在《七發》中列出了他認為最好吃的九道菜,其中就有“雛牛之腴,菜以筍、蒲”,也就是用肥嫩的小牛肉,配竹筍和蒲菜。
馬王堆漢墓的簡牘也提到“鹿肉鮑魚筍白羹”,將鹿肉、咸魚和筍燉在一起,這不就是漢代版腌篤鮮嗎,甚至還更奢侈!
隨著時代發展,筍菜也越來越復雜、精致,幾乎成了美食家和商賈人家的炫富菜式。
比如乾隆年間,鹽商童岳薦的食譜《調鼎集》,就收錄了各色筍菜30多種:有釀毛筍,將鮮肉和火腿丁塞入毛筍中煨透;還有糟龍須筍,將嫩筍與香糟薄荷一起腌制。
《紅樓夢》中也提到外頭老爺送來給賈母吃的“雞髓筍”,要將烏雞腿肉剔下,剁成雞茸釀進綠筍,然后敲骨取髓點綴其上,一起蒸制,極盡奢華。
不只是吃法多樣,古人對筍的癡迷程度,直接催生了一整套產業
早在晉代,就出現了專門記錄食用筍品種的《竹譜》。《唐書·百官志》記載,當時有“司竹監”專門種植竹筍,就是為了宮廷貴族的需求。
到了明清,很多地區都有大型竹園,種竹采筍銷往全國各地。此外還有深加工產業,比如福建將樂,就會將竹筍煮熟、去汁、焙干制成“明筍”,每年外銷達千萬斤。
可以說,我們對竹筍的喜愛,幾乎是刻在基因里的。
“春日吃筍是中國人的獨特美學
春天的野菜種類繁多,為什么只有筍獨占鰲頭,讓我們愛了這么多年?
直接原因當然是好吃啦。
中國人愛吃會吃,尤其愛掐尖挑嫩,而筍作為竹子剛萌發的幼嫩狀態,脆嫩水靈,自然符合我們挑剔的味蕾。
白居易就盛贊筍“素肌擘新玉”,“經時不思肉”;楊萬里更是用“可齏可膾最可羹,繞齒蔌蔌冰雪聲”,傳神描摹出了竹筍脆嫩的口感。
此外,筍本身風味清雅,鮮美又易與其他食材搭配,能起到天然味精般的作用。
清代著名老饕李漁在《閑情偶寄·飲饌部》中寫吃筍的樂趣:“筍之為物,不止孤行,并用各見其美。凡食物中無論葷素,皆當用作調和,有此則諸味皆鮮。”
諸如腌篤鮮、筍燒肉等菜肴,都是這個道理。
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春筍作為春日頭道鮮的時令感
筍無論野生還是種植,大部分品種都只在春天萌發。春雨落,驚蟄雷,新筍抽林,是一期一會的美好
江逌在《竹賦》中寫:“望春擢筍,應秋發堅”。晚唐詩人韓僵也曾記載三月“櫻筍之會”,古人以櫻桃和春筍作為春日宴的美味佳肴,這是季節特有的浪漫。
正因如此,春筍也寄寓了詩人的感慨
周邦彥寫時光輪轉,“新筍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這種流光可驚的哀傷心緒,一直是中國傳統美學的一部分。
不只是吃,竹筍因為極具辨識度的形態,被文人墨客賦予了多重象征意義。
“嫩筍才抽碧玉簪”形容嫩筍的青翠,“竹林上拔高高筍”寫筍的挺拔秀麗。這種美甚至投射到了人身上,古人寫美人的手,是“紅酥潤冰筍手”,也是“斜托香腮春筍嫩”。
還有春筍破土而生,一直是古人吟詠的重點。元稹的“紫苞瑯殲踴”,韓愈的“薔薇蘸水筍穿籬”,寫的都是旺盛的生命力
也是因為筍的獨特美學意義,讓古人把吃筍當作一大雅事
最出名的當屬吃貨蘇東坡那句:“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筍煮肉。”
還有超凡脫俗的魏晉南北朝,貴族士大夫崇尚清淡,吳均就寫到:“綠竹可充食,女蘿可代裙”。
中國人的飲食,總是不局限于吃本身,而是有一層浪漫色彩。
而春筍,作為幾千年的春日頂流,正是這種獨特美學的代表。它的脆嫩鮮美、清雅百搭、挺拔秀麗和旺盛的生命力,不止滿足了我們的口腹之欲,也點亮了我們的春天,從南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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