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開始，撰稿人康提在每日人物推出了一系列“縣城貴婦”“小城貴婦”觀察，引發大量關注和討論。“貴婦”自然是一種自嘲和調侃，但她確由小城生活的經驗和一顆敏感自由的心，為我們帶來生動、鮮活的小城世相。

康提曾經在深圳工作，也曾以極少的花費窮游世界，最后因為婚姻落腳山西小城，在縣城酒店工作，成為一對雙胞胎的媽媽，也努力融入了當地的工作生活和人情世故。讀書和寫作始終是她通往外部世界的精神橋梁，也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連接小城和縣城、嬉笑怒罵的窗。

今天她將帶來的，是打高鐵給“縣城貴婦”送北京才有的“高檔貨”的跑腿小哥的故事，之所以發現這個“選題”，是因為小哥終于跑到了她所在的縣城豪華酒店。

她的往期作品還有：《研究生畢業，我在縣城五星級酒店打工》，是她在縣城五星級酒店工作的洞察和就業實錄；在《縣城精英，炒股“虧麻了”》里，我們認識了她經濟學博士畢業、常常語出驚人的縣城“貝菲特”老公；《一位縣城“貴婦”的春節消費記錄》則展示了小城中產家庭一年的真實花費和父母對子女的托舉。

文 |康提

編輯|張輕松

運營|芋頭

一單 800 塊，全國跑一天

晚上臨睡前，酒店領導給我發來一條抖音鏈接。題目是《從北京送3000元的黑天鵝蛋糕到山西xx縣》，點贊有好幾千。我以為領導想讓我們學習新的抖音運營方法，看到后半段才醒過來，原來這跑腿小哥是給我們酒店送蛋糕的。

3000塊的蛋糕我只在小紅書上看到過，現在出現在了我經常拍出品的包廂。我滿是詫異問領導誰點的，他也不知道，說估計是客人點的。我找來跑腿小哥微信，本想問問能不能轉載視頻，一聊才得知他兩個微信上萬人，每天不止送蛋糕，還在北京SKP買高奢、陪診、山姆代購……找他下單的客戶都是北京周邊“山河四省”（山東、山西、河南、河北）和內蒙古、東北等地的小城人民，比如我所在的山西四線小城，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光顧。

一單800塊跑腿費，高鐵當天往返，給“縣城貴婦”們送北京才有的稀罕高檔貨，這就是他的工作。而我也早就忘了自己的工作，饒有興趣和他聊了幾個小時，發現城市化進程的加速、互聯網經濟的滲透，以及縣城女性們對品質生活的渴望，正悄然改變著小城消費敘事。

小哥周亮的一天從送女兒上學開始，完畢就進入了馬不停蹄的跑單程序。

通常，他先去位于北京市朝陽區安貞橋環球貿易中心的黑天鵝蛋糕店取貨，空姐級別的靚麗女店員會把均價4位數的蛋糕用絲綢打上精致蝴蝶結，加上冰袋放進錫箔保溫袋中。周亮不放心，還會在外面再套一層自己買的牛津帆布保溫箱，重重保險安頓妥當，才搭地鐵前往北京豐臺站乘高鐵去外地。

▲北京好利來黑天鵝蛋糕門店。圖 / 視覺中國

來我們酒店的高鐵要先去省城太原，耗時兩個半小時，再中轉換乘去鄭州的車，坐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大號充電寶、充電線都是他出門的標配，以防斷電失聯。坐車的無聊空檔，他喜歡看科幻電影、刷短劇打發時間。那一天他是打車來的，出了高鐵東站到我們酒店所在的縣城還有40多公里的路，車費不便宜，他為了節省時間選擇直接滴滴，到站送了蛋糕后也沒有停留，交代清楚就趕緊往回走。

一單刨除交通費掙600元到800元，必須當天往返才行，否則路上吃喝拉撒住宿，多停留一會就多一處開銷，所以他都是接北京周圍的單子，就這每個月高鐵票算下來也有一兩萬元。三年多的跑腿讓他積累了豐富的出行攻略，他一個手機用“去哪兒”查智能搭配、中轉路線，一個手機拿12306下單。所有票都是出發之前就買好了，路上用時都用地圖測算過，不會浪費一分鐘。

這樣來回七八個小時，和上班一樣，“下班”回北京還不耽誤接女兒放學，順便吃碗樓下的燴面。

2025 年3月8日婦女節這天，有位廣州的客戶想讓他幫忙送束野獸派鮮花表節日心意，女方在江蘇南通，周亮想安排上海的老鄉幫忙捎過去。客戶不同意，非指定他送，一邊送還得一邊拍個抖音記錄全過程。沒辦法，他只好帶著鮮花、巧克力坐綠皮火車千里迢迢下江南，車上人多嘈雜，東西貴重，他一路提心吊膽。

客戶很信任周亮，表白送什么也優先咨詢他的意見，本來定好了送一部蘋果手機，9999元的現金紅包加上鮮花，后來認為初次表心意，太隆重說不定會把女孩兒嚇跑，送錢也怪怪的，不如送個鮮花，加上巧克力恰到好處。結果等他到了一聯系女方，才得知人已經轉戰南通下面的如皋市了。他趕緊改簽，一路追才把禮物送到。

▲野獸派店員正在包裝花束。圖 / 野獸派花店微博

折騰完周亮還得連夜趕回北京，晚上發條抖音，回復一下兩個手機的微信，對接明天的跑腿日程，雜七雜八一處理就大半夜了，一覺醒來第二天又是各地奔波。

我問他去了那么多地方，有沒有深刻的印象，覺得我們酒店怎么樣，是不是很漂亮很豪華，他很坦誠地表示記不清了，每天一單催一單實在顧不上欣賞。我遺憾他錯過了“黑神話”打卡地，誠邀下次來玩時我帶路。他大手一揮，這是工作，得養家糊口，哪有精力享受。

價值上萬的蛋糕誰在買？

周亮和我說他送過最貴的蛋糕是9999元的黑天鵝魚子醬蛋糕。我驚訝一塊蛋糕竟然賣這么貴時，他的表現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并給我科普這“蛋糕界愛馬仕”的來歷——

黑天鵝蛋糕是好利來集團旗下的高端子品牌，定位蛋糕中的奢侈品，主打原材料和與國際大師的合作。糕如其名，每個蛋糕上都放著一到兩只純手工黑天鵝糖藝作品。據甜品博主@姚老板在北京稱，這是拉糖工藝制作的艾素糖，天鵝脖子細，降溫時拉絲容易拉斷，很考驗甜品師技藝，天鵝身上的羽毛上都有手工刀刻的痕跡，糕體噴砂細膩，原料不是來自法國就是新西蘭、比利時、美國等發達國家，聽起來就貴得有理，精準鎖定高端客群。

溢價高的另一方面，是黑天鵝很擅長營銷。線下門店櫥窗里2米高的“鎮店之寶”展示款標價高達200萬元，江湖傳言配送要用價值4000萬元的勞斯萊斯，直接把品牌調性拔到了天花板。走進店里就像進了裝潢奢華的珠寶店，大理石通鋪，黑色星光吊頂，蛋糕像博物館展品一樣獨門獨院，每“人”一個單獨玻璃柜。

網上盛傳的黑天鵝配送小哥已經成了好利來的“制服誘惑”，各個男模標準，身長一米八，年齡不超過24歲，著深色工裝通勤服，戴黑色帽子白色口罩和白色手套，足蹬黑皮靴，背著箱子一路過來就像是走秀。卸蛋糕都要先墊張紙才放盒子，SOP（標準作業流程）細節拉滿。網友銳評：這鏢師送蛋糕堪比押鈔，帥得讓蛋糕都黯然失色。

▲黑天鵝官方的配送小哥。圖 / 黑天鵝蛋糕微博

奢華、精致、儀式感是黑天鵝給消費者的標簽，他們通過價格反向篩選受眾，進一步鞏固高奢品牌形象。好利來二公子@老板羅成 不止一次在社交平臺上明里暗里給品牌做露出；加上去年乒乓國手孫穎莎過生日在微博曬出兩個它家同款“天鵝舞曲”“冰雪之夢”，一時間，黑天鵝蛋糕成了社交網絡上大家爭相討論的話題，成了眾多中產、高產追逐的對象。

可惜目前黑天鵝在全國只有北京、成都、上海、沈陽、哈爾濱、天津這6個城市有賣，而且上海、哈爾濱、天津只有制作中心，無法滿足富裕階層的需求，只能通過跑腿派送來實現。周亮是偶然發了一次送蛋糕視頻迎來上萬點贊，才知道中了抖音的流量彩票，從此他發得就多了起來，也有越來越多顧客指定他配送。有些特意吩咐要拍抖音，到時候他們轉發到到朋友圈或留言。時間久了，他也學著店里穿上“一水黑”外加白手套，整備自己給顧客提供情緒價值。

店里最便宜的款式是1299元，貴的慶典蛋糕則59999元、89999元，堪比一輛小汽車。不過客人們選的大多是均價2000-5000元的暢銷款。大家會先通過小程序選定款式，把蛋糕、路費、跑腿費一次性打過來，周亮才出發。

有位花一萬塊買蛋糕的客戶來自廈門，看了周亮的抖音專門來訂購。從北京飛廈門兩個半小時航程，本來一切順利，結果那天降落時遇上氣流，耽擱了十幾分鐘，他拼命守護蛋糕仍預感不妙。果然，客戶打開時東西已經顛得不成樣了，糊得滿盒子都是。他道歉連連表示愿意賠償，全款全退，跑路費自貼，還是不能消緩顧客的余怒。

▲黑天鵝店鋪內售價近萬元的魚子醬蛋糕。圖 / 黑天鵝蛋糕微博

有了教訓，后來他都坐高鐵前往。尤其是山東，一個多小時能到，基本上所有地級市他都去了個遍，濟寧下面更是所有的縣城都跑通了。評論區有人也觀察到他經常出沒齊魯大地，得出重磅結論：山東人最饞。

事實上，周亮告訴我，山東距離北京近，每個城市都有產業，經濟發展好，民富程度很高，消費都能跟得上。比如臨沂，他給山東的蛋糕100個里至少50個都去臨沂了。這里是北方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有很多做生意的老板看似門頭小，實際做的都是上百萬元的大買賣，錢來錢往不斷，花起來不在意。他去過臨沂下面縣城的同一個高檔餐館好多次，已經輕車熟路，知道冷柜在進門什么位置，要交代給哪個服務員；來接的車“BBA”（奔馳、寶馬、奧迪）不足為奇了，還有大G、勞斯萊斯。

不過他也補充，經濟規模與高凈值人群的消費能力無關。有些聽起來落后的地區也潛藏了不少高消費人群。有一次他去青島縣級市平度下面的灰埠鎮，出站走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打到一輛車，就這地方居然有人知道黑天鵝蛋糕；還有一次去晉南某個縣城，同一個客戶，第二次人家給了另一個城市的地址。

“他們都有自己固定的小圈子，不是這個層級的人很難接觸到。”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送蛋糕，一進屋他就看到了一人多高的人民幣“有錢花”蛋糕塔，很是奪目，沒十來萬現金下不來。蛋糕旁邊擺著LV包包、老鳳祥黃金做禮物，家里也布置得非常浪漫，著實令他震驚。臨走前老板隨手給拿了幾包熊貓香煙做小費，一給就是大幾百元。

和有錢人打交道多了，周亮也有了體會。對人家來說，錢只是工具，能不能把事兒辦成才是關鍵。正如廈門那個顧客，周亮想賠人家錢，對方也反復強調和錢無關，不差這一萬，是耽誤了我的事兒，帶著失望走了。最后周亮也沒好意思拿蛋糕，給人留在了廈門。

誰在引領縣城消費風潮？

2023年開始，周亮頻繁往小城市跑。他直觀感覺縣域消費在升級。

我也深有感觸，自從在本地唯一一家五星級標準的豪華酒店上班后，我時常被小縣城人民的消費水平所震驚：年夜飯一進臘月就訂光，有人連住行政四季套幾十天，餐飲經理時不時曬出人均1000多元的高客單戰績，還見過不用付錢點個頭就能走的神秘VIP。

有錢人是不少的，怎么花卻很迷茫。我們小地方物質不比大城市豐富，精神消費更接近于零。唯一和北上廣人民共享的僅限于那幾款流行的App，網上什么火，這股風也很快順著網線刮到基層。去年我去看剛生產完的朋友，她家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快遞盒，不少都是外國貨，一問就是被小紅書母嬰博主種草的，她媽看不懂英文還得貼標簽備注。

采買也是，其實河南新鄉距離我們這兒開車要兩個小時，多少年了沒聽說誰去。胖東來一火，朋友圈好幾波人開車去大采購。更讓我意外的是，我刷抖音還看到距離我們不遠的市里居然有免稅店了。免稅，出入境，全進口，這些高大上的名詞和十八線小城市掛在一起很是魔幻。店老板做創始人IP，飽含熱淚信誓旦旦地袒露自己的做店初衷：誰說我們XX老百姓不配，我就要讓大家用上太原、鄭州人才能享受到的好東西！

▲胖東來超市擠滿了從各地來的顧客。圖 / 視覺中國

當然，我也沒進去過。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消費。總歸每個城市都有一小撮有錢人，比如我的另外一個朋友，嬰兒車都要去日本買，有自己的專屬代購，代購怕失去她這個大客戶，經常給她送東送西。因此山姆代購點來到了我們附近，我已毫無波瀾。

周亮也和我補充，他最早就是干山姆的，客戶打出來一長串購買清單，他得跑一上午才能買全，東西多袋子沉耗時間，他才發展了其他跑腿業務。

他親身感受縣城的消費有顯著的時效性，流行趨勢階段性波動。比如這段時間有人想要黃油與面包（韓國烘焙品牌），他就一直接黃油與面包的單子；下段時間流行泡泡瑪特手辦，他又得跑去排隊抽盲盒；胡大小龍蝦天一暖和又火起來了，他跨城閃送；還有幾天老往始祖鳥跑，當場試穿合適直接買下發快遞；至于北京最貴的商場SKP，最近開始流行老鋪黃金的金剛杵、隨身佛，他也抽時間給顧客們集中采買……

▲黃油與面包經常要大排長隊。圖 / 視覺中國

這種消費現象的背后，反映了小城市對新鮮事物的快速接納與追逐，同時也受到品牌話題營銷、社交媒體影響以及區域經濟活力的共同驅動。流行風潮中他也知道了幾個屹立不倒的大品牌，比如奢侈品三巨頭：愛馬仕、LV和香奈兒。

一開始進愛馬仕他還有點怯場，隨便一個東西碰壞了怕自己賠不起。現在LV、香奈兒他都出入自如了。進這些店主要是給客人代付、取貨，盡管很多顧客和銷售都有微信，但店里規定不能給顧客代付款，故而需要跑腿來幫忙。他拿到手后直接在商場就有專門的快遞發配網點，在那里幾萬塊錢的包堆成山一樣等發送，他驚覺有錢人比見到的多得多。

有一次，他送蛋糕到一個高檔別墅區，是女主人助理來接的。室內風格就和電視上一樣奢華，滿墻的名貴首飾鞋包，工作日的下午，女主人妝容精致地抱著寵物狗在沙發上玩兒，看見他來送蛋糕了，柔聲細氣地問專門從北京過來的呀，辛苦了，還有什么口味，有什么推薦。全程非常客氣，如沐春風，是正經八百的“縣城貴婦”。

周亮從不打聽客人隱私，猜測SKP發往的目的地是否就是這樣的人家。

“那是人家的人生”

跑腿送蛋糕之前，周亮也做陪診業務。北京匯集了全國最優質的醫療資源，每天各地治不了的疑難雜癥來這里接受終極考驗。很多大醫院也應運而生了一條排隊、陪診的服務。疫情三年出行管控嚴格，更是加劇了這一需求的激增。各地患者無法進京，就開始到處找跑腿幫忙代拿藥、代問診。恰逢周亮單位沒了業務工作低谷，就是在這前后時間干起了跑腿。

一般是外地患者先在網上掛好號，把在本地醫院的看診結果發過來讓他跑腿問診。見到醫生時周亮就說是老家親戚，現場打電話讓和醫生溝通，醫生看結果安排復查、檢查等，當場約好時間，這樣患者下次直接到北京就能解決問題，一步到位。不少患者的疾病是需要定期往返北京的，請假費時費錢，來回折騰身體也受不了，他們（陪診）的出現很大程度解決了外地患者看病繁瑣的問題，也能掙一點跑腿錢，這是他覺得很有意義的事。

剛開始時他經驗不足，去醫院一耗耗一整天。跑得多了，他現在已對問診時間，醫院位置，最佳路徑，科室分布爛熟于心，踩點到達，不到一個小時就能高效完單。這期間，他也對各大醫院的科室看診快慢有了心得，比如腫瘤雖然是大病，看起來卻很快，“化療、靶向藥、住院，老三樣”，醫生一拿報告基本就能判斷情況，很快就能完成。反而是精神科類的項目，醫生要反復確認，不停醫囑，耗時較長。

▲在醫院陪患者看病的陪診師。圖 / 視覺中國

類似的知識他也在積累。他知道哪些地方有強項，比如協和醫院內分泌科不錯。當我和他提及我也去協和看過病，光掛號費就花了900元時，他能很精準就指出：你去的是協和國際部吧？西院一樓。我說婆婆胃口也不好，他也以朋友的口吻給我推薦某某醫院有自制藥，可以試試。

和醫療相關內容現在成了各平臺的內容雷區，他發不出來，只能更新些跑萬物的雜項。正如他的名字“萬事通跑腿”，他上午幫外地客戶代購十多萬元的愛馬仕，下午就給同城顧客送饅頭和煙。不去外地的時候他騎電動車穿梭在北京大街小巷，致力于幫顧客解決大小問題。

看他朋友圈很有意思，今天在雍和宮請手串，明天給顧客安縫紉機，還去圖書館抄清朝的珍貴古籍、幫人在小眾樂隊的livehouse排隊，甚至陪老人掃墓……有一次他沒給客人約上住院號，心懷愧疚怕耽誤患者看病，自己掏錢又找的黃牛；遇到經濟困難的患者，他也意思一下打對折。顧客覺得他性格沉穩，辦事妥當，哪怕跑腿卷得費用下降了還是指定他送。

“使命必達”是他的內在要求，只是有些觸及原則的事他不敢輕易答應。

比如跟蹤追查人，黃牛轉號，推薦醫生，推薦藥品這類有風險或事關患者健康的事；他也只接受銀行卡轉賬，以前微信每天進出大錢被凍結過賬號，還有洗錢的風險；再者，他只派送從自己一手拿到的東西，不接受包裹轉贈等，怕里面放違禁東西；太貴的東西他也不敢寄，有個客戶讓他買40多萬元的愛馬仕餐具，轉錢讓他押送過去，他左思右想后還是放棄了，風險太高。

每天出去跑，開闊眼界也是有的。現在他視頻里不僅講送蛋糕的前因后果，還要查資料介紹各地的風土人情，時間緊得很，忙起來一天只顧得上吃一頓飯。他依舊很滿足，畢竟自由。他北漂20年了，剛來北京時才十幾歲，在工美大廈食堂做配菜小工，一個月收入300多元。他說當時天通苑還是一大片莊稼地，房價才2000元。我問他后不后悔錯過地產紅利樓價飛升，他豁然一笑，當時也買不起啊。

陪診多了見慣了生死無常的病人，重塑了周亮的人生觀。有一段時間他固定給山西血液病患者送藥，結果有一天人家突然說不用了，沒幾天他就看到了朋友圈里患者家屬更新的訃告；還有一次外地家屬讓他去辦孩子的出院手續，拿到資料后他說寄回去，對方說不用了，孩子沒了，一切沒有意義了。他慢慢領悟到人活一世，其實什么都留不下，健康過好當下就是好事。

至于那些因跑腿接觸到的浮華貴氣的富人世界，“那是人家的人生”。

（文中周亮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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