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的男主人公托馬斯是一個專業精湛的帥氣醫生，曾救過很多人的命，但同時又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中年男人，他和結婚十年的妻子離了婚，從不和孩子主動說話，父母因此責備他，他索性和父母也斷絕了關系。這是他“費盡心機為自己設計的一種生活方式”。

這種設計有點讓人猝不及防。就在前不久，我參加了一場家庭聚餐，其中有一對剛結婚的新人，當時親人們都對這對新人說了很多期望的話，我說的是，你們是這個家里的老大哥老大嫂，要上孝順父母，下早生貴子，好好過日子。現在看，這些話在無形當中，就把責任的重擔壓在他們頭上了。我們中國人太愛強調責任了。《紅樓夢》里的寶玉沒責任感，他只想混在女孩隊里，做一輩子護花使者，他的周遭充滿了勸的聲音，他對此很反感，但經歷過家族墜落的他，或者說作者，卻對此愧悔，愧悔自己沒有把父兄的教育放在心上，以致于一技無成。

托馬斯的這種干脆放到我們的生存邏輯里，就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但作者昆德拉顯然不這樣認為，他想探討的是抽離了沉重的責任感，生命已然很輕，可是生命最終能承受這種輕嗎？

2

托馬斯的樂趣，是探索女人，通過探索女人來探索未知的世界。醫術精湛，同時帥氣迷人，托馬斯的身邊從不缺女人。但“任何女人永遠都不能拎著箱子住到他家來”。“他總和情人們說他和別人同床就睡不著覺”，“午夜后，他總是開車送她們回去”，他也從不在她們那里過夜。

“他明白自己天生不是能在一個女人身邊過日子的人，不管這個女人是誰。他也明白只有單身，自己才感到真正自在。”他最喜歡的情人叫薩賓娜。薩賓娜同樣不愿被束縛。然而這樣的日子忽然有了改變，那就是特蕾莎的出現。特蕾莎是個年輕的女招待，全身心依賴著他，希望他能收留她。“對這個幾乎素不相識的姑娘，他感到了一種無法解釋的愛，對他而言，她就像是個被人放在涂了樹脂的籃子里的孩子，順著河水漂流而來，好讓他在床榻之岸收留她”。

他猶豫了，他屈服了，河水洶涌，他怎么能任她漂流？他忽然就打破了以往規矩，他們結婚了。

3

或許托馬斯也沒有意識到，他就像一只飛上天的風箏，快樂的起飛，飄飄蕩蕩，但也需要一點牽絆，對特蕾莎的愛就是他需要的對世界的牽絆。可他一點也不懂特蕾莎。對特蕾莎的母親來說，無論什么事情，只要出現問題，就是女兒的錯，比如洗澡時插上門，她怎么敢爭取這種自由，這遠比繼父想占特蕾莎的便宜更不可接受。特蕾莎的成長里藏著很多這種隱秘故事。

她長大一些便在酒吧里做女招待，為了讓自己不塌陷，她愛上了讀書。閱讀是特蕾莎的小型避難所。某一天，托馬斯出現在酒吧里，他帶著本書。還從來沒有人帶著一本書出現在酒吧里。

特蕾莎瞬間決定，辭掉工作，奔赴這個陌生男人的懷抱。這成了她的歡悅，她的輕。可是婚后她發現托馬斯喜歡和女人們往來。他愛她，但這并不妨礙他出門找樂趣。她的輕越來越潮濕。

4

戰爭來了，他們逃出來了，特蕾莎再也不能忍受托馬斯的不忠，某一天她獨自回到戰亂中的祖國。沒有了特蕾莎的幽怨不滿，托馬斯一開始很開心，他去公園喂鳥，去看天，去和陌生的女人廝混，可這又讓他感到空虛。他最終放棄了在瑞士的安穩工作，冒著風險也趕回了祖國。

托馬斯找到特蕾莎，兩人冰釋前嫌。托馬斯重新回到原來的醫院工作，但因為戰爭的復雜他陷入審查人員的名單里，被醫院辭退，干起擦外窗的活。按說這是很讓人沮喪的，然而托馬斯卻發現，原來這是一個小小的長假，他可以在工作期間又尋歡作樂了，因為很多房間的女主人都喜歡他，甚至叫傭人幫他擦。同時，因為是工作期間，他覺得特蕾莎不會知道這個情況。

但特蕾莎是知道的，因為托馬斯身上總是有著這樣或那樣的香水味。特蕾莎因此經常做噩夢，比如被托馬斯和一些面目模糊的女人推到池子里，她掙扎不出來。托馬斯再次告訴特蕾莎說，我只愛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是我的樂趣，就像你拍照時的樂趣一樣。但特蕾莎不理解，她很想解決這個問題。她不想自己這么痛苦。她出門找了一個其他男人，想要看看愛情和肉體能不能分開，結果她不能。她只想和托馬斯在一起。于是她勸托馬斯離開城市，到鄉下去。

5

在鄉下，他們安靜、自由，生活仿若變成了他們倆都想要的輕。托馬斯會在特蕾莎緊張的時候握住她的手讓她放松，會在特蕾莎為小狗悲傷不吃食的時候趴在地上汪汪叫著和小狗爭奪食物，以激起小狗的食欲。托馬斯終于意識到，對特蕾莎的愛，其實也是一種責任，沒有責任的愛，會是一種傷害。他培養了新的樂趣，和鄉下人一起喝酒、修工具、興致勃勃地種莊稼。

特蕾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自私，如果真愛托馬斯，當初就應該和他一起留在國外，現在的托馬斯只能在鄉下開舊卡車，頭發花白、指頭僵硬、精疲力竭，再也握不住外科醫生的解剖刀了。

他們重新認識了自己，同時走到了彼此的靈魂里。可當他們真的懂得愛了之時，他們出車禍死了。遠在異國的薩賓娜收到了他們的死訊，哭了；托馬斯的兒子趕來為托馬斯和特蕾莎舉辦喪禮。托馬斯雖和各類女人廝混，但總體上是一個天真的人，他斗不過醫院里的各幫派，放棄了別人給他的誣陷別人就可以脫身的機會，他就是想好好地以自己的方式過完這一生，特蕾莎更是一個可愛的女孩，經歷了各種痛苦煎熬，但上天怎么能允許他們如此輕盈地活著呢？

作者： 樵髯 ：喜歡紅樓及一切有趣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