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人類而言，腫瘤和細菌是兩類臭名昭著的“劊子手”，如果它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又會搞出什么大事情呢?

　　藏在癌細胞里的細菌

　　我們已經知道，人體的許多部位都存在細菌，比如腸道、口腔、肺、生殖道、皮膚等多處都存在大量共生菌，有些部位細菌的數量甚至比人體自身的細胞還要多。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些細菌不僅存在于健康器官中，就連癌細胞中都能發現它們的蹤跡。

　　2017年，以色列魏茨曼科學研究所的腫瘤微生物專家拉維德·施特勞斯曼偶然發現胰腺腫瘤內有細菌活動的跡象。腫瘤里竟然有活菌?施特勞斯曼不知道這是常態還是特例，從那以后，他一直致力于尋找腫瘤里的其他細菌。經過三年的辛勤工作，施特勞斯曼團隊終于確認，腫瘤中存在細菌并非是少數例外，而可能是普遍規律。

科學家正在研究怎么利用細菌來治療癌癥

　　2020年，研究人員用電鏡觀察到了多種腫瘤細胞中細菌的分布情況。他們從1000多位癌癥患者身上收集了腫瘤組織樣本，腫瘤類型包括乳腺癌、肺癌、卵巢癌、胰腺癌、黑色素瘤、骨癌和腦腫瘤等7種常見實體瘤。通過設置對照、過濾雜菌等多步操作，研究人員從各種人類腫瘤中成功提取到了其中的活細菌樣品，并且用電鏡觀察到，這些細菌喜好聚集在癌細胞的細胞核附近。

　　在此次實驗中，研究人員還注意到，不同腫瘤細胞具有不同的微生物種類，比如結腸癌細胞中數量占主導的是擬桿菌和厚壁菌，胰腺癌中數量最多的是變形菌;不同腫瘤中的微生物比例也不同。

　　為什么細菌也會挑三揀四，對寄生的腫瘤存在偏好性呢?研究人員認為，這是因為細菌對于腫瘤生成的某些副產物有偏好，而不同種類的腫瘤(甚至不同患者身上的同類腫瘤)產生的此類化學物質又有所不同，最終出現不同腫瘤會吸引不同細菌的現象。例如，研究人員分別分析了吸煙與不吸煙的肺癌患者的腫瘤組織，發現其中含有的細菌種類和數量差異明顯，吸煙肺癌患者的腫瘤細菌對尼古丁和煙焦油一類物質的代謝能力更強。

　　細菌助力癌細胞

　　癌細胞為什么要“收容”這么多細菌，細菌能回報癌細胞什么呢?

　　人體腫瘤微環境一般有缺氧、高壓、酸性的特點，瘤內細菌可能參與構造了這種微環境并增加了細胞癌變的概率。有研究顯示，與正常肺組織相比，肺癌細胞中富集了能降解香煙中化學物質的細菌，這增加了肺部細胞暴露在有毒化學物質中的可能性，增加了癌變風險。

　　腫瘤細菌還可以代謝腫瘤化療藥物，提高腫瘤的耐藥性。科學家發現，胰腺癌組織里存在的細菌可以保護腫瘤不被免疫細胞殺滅，并幫癌細胞“吃掉”化療藥，這無疑增加了治療癌癥的難度。

　　除此之外，最近的研究還證實，腫瘤細菌還有幫助癌細胞轉移的能力，浙江省西湖大學的生物學家蔡尚帶領團隊驗證了腫瘤細菌的這一能力，并揭示了腫瘤細菌促進腫瘤轉移的機制：腫瘤細胞在轉移時，會因為細胞變形而受到血管中流動血液的無序沖擊造成損傷，但腫瘤細菌入侵腫瘤細胞后，能夠重塑細胞骨架，幫助腫瘤細胞抵抗血液沖擊，避免轉移過程中受到損傷。這樣一來，腫瘤細胞不僅能更快速地通過血流進行轉移，還擁有了更強的遠端器官轉移能力。

　　用細菌對付腫瘤

　　由此可見，當腫瘤遇上細菌時，確實會如虎添翼，給患者帶來更大傷害。那么，我們是不是應該想盡一切辦法，阻止細菌靠近癌細胞呢?恰恰相反，科學家決定利用腫瘤對細菌的“偏好”，給腫瘤致命一擊。

　　用細菌對付腫瘤的想法并不新鮮。100多年前，美國醫生威廉·科利意外發現一位癌癥患者手術后的傷口感染了化膿性鏈球菌后，腫瘤竟然消失了，也由此開啟了腫瘤免疫治療的新篇章：他開始將細菌毒素、熱滅活微生物，甚至鏈球菌的活培養物注射到不能手術的骨骼癌和軟組織癌患者體內。用這一方法科利先后治療了1000名腫瘤患者，經他治療的大部分患者都存活下來，甚至能緩解癥狀。不過，這種方法最終沒能推廣開來，因為在抗生素被廣泛使用之前，這些細菌制劑也是十分危險的，病人可能在癌癥發作前就被細菌感染奪去性命。后來，隨著放療和化療等癌癥治療方法的興起，用細菌對付癌癥的方法就逐漸被遺忘了。

　　也許現在是時候將這個方法重新拾起了。我們已經知道，用細菌對付癌癥并不是異想天開，其背后有一些科學依據。為了競爭營養，某些細菌會釋放毒素，將癌細胞“毒死”，比如，美國普渡大學的研究人員發現，用炭疽芽孢桿菌攻擊實驗鼠和實驗狗的膀胱癌細胞，在炭疽毒素的毒性作用下，腫瘤平均縮小了30%之多。

　　不過，用天然細菌治療癌癥有個局限性：我們很難判斷某類細菌和相應腫瘤的關系，細菌與腫瘤究竟是敵是友，就算細菌對腫瘤有抑制作用，這種作用的效果又是否足以治愈癌癥呢?如果不能確定細菌的療效，我們就很難將這一療法推廣開來。好在，現在科學家已經掌握了一些改造細菌的方法，未來，我們也許能將這些“細菌炸彈”送到腫瘤中去，讓癌細胞粉身碎骨。

　　除了用于治療，檢測腫瘤細菌還有助于判斷病情。美國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的研究人員成立了一家公司，主營業務為癌癥血液檢測：通過觀察腫瘤內細菌脫落的DNA，他們能準確預測微生物來自何種癌癥，即判斷患者所罹患的癌癥類型。更有甚者，因為微生物的種類和含量與癌癥不良后果具有顯著的相關性，通過檢測微生物，研究人員還能預判患者預后情況，比如復發概率和死亡風險。

　　雖然腫瘤與細菌“狼狽為奸”可能給人類健康造成重大破壞，但反過來，我們也能利用細菌，將其化為刺向癌細胞的利劍，這就是科學發展的重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