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郝婆婆，在村中婦人中最為狡猾。我小時在滄州呂姑母家見過她。她自稱有狐神附身，為人講未來的吉兇。大凡人家的細事，都打聽得非常清楚，所以很多人相信她。

實際上她將徒弟和同伙散布在各村里，并結交婢女傭人、鄉村老太等，讓她們代為刺探隱秘之事，以蒙騙他人。

曾有一個孕婦，向她詢問生男孩還是女孩，郝婆婆說生男孩。后來那婦人生下一個女兒，婦人質問郝巫，認為她說的不靈驗。郝巫婆睜大眼睛說：“你本應該生男孩，但某月某日，你母家給你二十枚餅子，你只給六個供奉公婆，其他十四個你自己留著吃了。陰間官府，責備你這不孝的行為，轉男為女了。你還不悔悟嗎？”婦人不知道這事已被她預先偵查知道了，于是驚慌地趕快叩頭伏罪。她就是這樣善于文飾掩蓋她預測的漏洞。

一天，她正在燒香召神，忽然正襟危坐，高聲說：“我乃真狐神也。我輩雖然與人雜居，但都各自服氣煉形，怎么肯與鄉里老太婆有關系，管百姓人家的瑣碎之事？這個婆婆百般要弄陰謀，以妖邪的手法聚斂財物，并托我們的名號搗鬼。所以今天我附下真體，讓人們都了解她的奸惡。”因而將郝巫的隱秘罪惡一一數出，還列舉她的同伙姓名。說完，郝巫突然驚起，如作夢醒來一般，于是狼狽逃走，后來也不知她到哪兒去了。

【原文】

女巫郝媼，村婦之狡黠者也。余幼時，于滄州呂氏姑母家見之。自言狐神附其體，言人休咎。凡人家細務，一一周知。故信之者甚眾。實則布散徒黨，結交婢媼，代為刺探隱事，以售其欺。

嘗有孕婦，問所生男女。郝許以男。后乃生女，婦詰以神話無驗。郝瞋目曰：“汝本應生男，某月某日，汝母家饋餅二十，汝以其六供翁姑，匿其十四自食。冥司責汝不孝，轉男為女。汝尚不悟耶？”婦不知此事先為所偵，遂惶駭伏罪。其巧于緣飾皆類此。

一日方焚香臺神，忽端坐朗言曰：“吾乃真狐神也。吾輩雖與人雜處，實各自服氣煉形，豈肯與鄉里老嫗為緣，預人家瑣事？此嫗陰謀百出，以妖妄斂財，乃托其名于吾輩。故今日真附其體，使共知其奸。”因縷數其隱惡，且并拳其徒黨姓名。語訖，郝霍然如夢醒，狼狽遁去。后莫知所終。

選自（清）紀昀《閱微草堂筆記》。

【注釋】

1.瞋目：睜大眼睛。瞋，發怒狀。

2.翁姑：公婆。

3.冥司：陰間地府，

4.緣飾：猶言文飾。

5.服氣煉形：道家修養法，食宇宙真氣陶煉形體。

6.縷數：一一列舉。

【簡評】

村巫以狐神惑眾，亦被狐神揭了老底，老底被揭穿，偽裝被剝去，村巫只有狼狽而逃。就像那溫文爾雅的“正人君子”一旦被人揭出有性騷擾的劣跡，他就會無地自容，恨不得找一地縫鉆進去，當然，這還是臉皮薄的。

未完待續……

本系列是從浩繁的文獻中精心選編出來的宗教小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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