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時空/文 翟德芳/文 在銅川訪問耀州窯博物館不遇，心甚怏怏，但也沒有辦法，見時間還早，我果斷決定直接奔赴韓城。由銅川至韓城，公路距離有兩百多公里，我沿陜北高原的南緣一路東行，只用了兩個來小時，就到了韓城。見時間還早，就直奔梁帶村的芮國博物館，開始了新一站的探訪。

韓城是陜西省的一個縣級市，位于關中盆地東北隅、南流黃河的西岸，東與山西省的河津隔河相望。此地夏、商時期被稱為“龍門”，西周稱韓國，后為梁國，春秋戰國為少梁邑。秦惠文王十一年（前 327 ）置夏陽縣，隋開皇十八年（ 598 ）改稱韓城縣，其后有多次變更，后唐明宗天成元年（ 926 ）復名韓城縣，直到今天。 2005 年，在韓城市區東北 7 公里的梁帶村發現兩周時期芮國高級墓葬群，為韓城歷史增添了新的內容，也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故此在這次陜西之行中，將其作為探訪的最后一站。

由盜墓賊引發的驚世發現

梁帶村隸屬韓城市昝村鎮，位于市區東北 7 公里黃河西岸的臺地上，緊臨黃河。 2004 年秋冬之際，梁帶村的村民發現有不少陌生人在村北的農田里鉆探，并進行爆破，他們覺察到這些人可能是盜墓者，立即向文物和公安部門報告。警方立即出動，盜墓分子被悉數抓獲。陜西省文物部門對此高度重視，立即派遣專業考古人員前往查看。經過勘察確認，梁帶村遺址占地面積約 65 萬多平方米，分墓葬區和居址區兩個部分。墓葬區居于梁帶村北，居址區位于墓葬區的東、北部。在東西長 600 米、南北寬 550 米的墓葬區范圍內，共發現兩周墓葬 1300 余座。分析墓群的平面布局，此墓地當為兩周時期的邦墓區，即國家公共墓地。

梁帶村芮國墓地位置圖

由于這處墓地沒有被盜掘，所以陜西省考古部門立即開始搶救性發掘。經過 5 年工作，發掘7座大墓以及百余座中小型墓。根據 7 座大墓的分布情況，這些墓葬可分為五組，應為祖孫五代之人。

梁帶村幾座大墓的位置關系

編號為M 27 的為“中”字形大墓，南、北兩條墓道及墓室總長達 60 米，墓中發現大量的青銅器和象征墓主高貴身份的金劍鞘，還有龍紋鏤空環、泡、扣等金器。隨葬的 7 鼎 6 簋放在非常顯眼的位置。該墓是此處墓地墓主身份最高者。

M 27 出土的黃金劍鞘

M 26 帶有一條墓道，呈“甲”字形，葬具為一槨兩棺。其隨葬器物頗為豐富，有厚重古樸的青銅禮器、精致小巧的青銅弄器、工藝精湛的玉器組合等。 500 余件（組）奢華精美的玉器，既包括年代久遠的紅山文化玉豬龍，也有商代的玉戚、玉戈，其中一組隨身佩戴的七璜聯珠組玉佩，僅在27號大墓中有發現，由此體現出墓主人生前的地位。

M 26 出土的紅山文化玉豬龍

M 26 出土的梯形牌組玉飾

19 號墓也為“甲”字形大墓，墓道長 26 米、寬 4 米，墓室中有一槨兩棺，外棺頂放置著 4 只片狀青銅儀仗用器，棺室內壁用席子和織物覆蓋裝飾，四周垂掛著青銅魚、瑪瑙珠、陶珠、石墜或海貝等組成的串飾。棺槨之間放置著青銅鼎、簋、方壺、盤及 4 件帶銘文的青銅鬲，青銅鬲上可見“內（即芮字）太子”、“內（芮）公”的字樣。

M19 出土的芮太子鬲及銘文

梁帶村芮國墓葬的橫空出世，填補了兩周時期諸侯國芮國的歷史空白。因其規模大、級別高、布局完整、保存完好，被公布為“ 2005 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

精美的芮國文物

梁帶村芮國墓地出土金、玉、銅器等各類隨葬品共計 2.6 萬 余件（組）。其中珍貴文物有 3000 余件（組）， 70 多件為首次發現的文物，包括鑲金玉韘、純金劍鞘、青銅錞于、龍形鏤空金環等，堪稱國家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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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出土的鷹首鑲金玉韘

梁帶村 27 號墓的隨葬品包括各種金器、玉器和鐵器，其棺內西區是車馬器、漆木、漆箱飾件，東區是 7 鼎 6 簋等青銅禮器和 10 件套的樂器石磬，東北部擺放著成套的漆木建鼓、青銅編鐘、錞于和鉦；墓主身上的佩飾更是奢侈，軀干部分佩掛有金劍鞘、金環、金韘、金三角形牌飾、金龍、金泡等金器 48 件。

M 27 出土的各種金飾

M 27 出土的七璜聯珠組玉佩

27 號墓主人佩戴的玉器和飾物計有面飾 1 組、頸飾 4 組、腕飾 3 組、握飾 2 組。在組玉佩飾中，七璜聯珠是由 7 件商代與西周時期的玉璜、 1 件圓形龍紋玉佩和 953 顆瑪瑙珠共同組成，在璜與璜之間用三排瑪瑙珠連接，復原長度為 105 厘米。其中的人龍合雕璜尤其精美，堪稱西周中期高超琢玉工藝的代表性作品。這些玉器的加工工藝都相當有難度，反映了當時的玉器制作水平。

M26出土的仲姜甗

26 號出土 5 鼎 4 簋，簋蓋內側均鑄有“中（仲）姜作為恒公尊壺”的字樣。 26 號墓出土玉器除了各種珠串飾物外，還有一串由 38 顆煤精石龜形珠、 14 顆煤精石圓珠和 2 件造型各異的龍形觽玉佩飾組成的煤精石串珠，表明古人在兩千多年前就懂得把煤精石當作飾物。

M26出土的煤精組合項飾

28 號墓出土的方壺高 50 厘米，器形精美，器身滿飾纏繞龍紋；同墓出土的銅盉高 26 厘米，柄、蓋、流處分別鑄有虎、龍造型，兩個側面以對稱的龍首為裝飾，兩只龍角之間為一個簡化的牛首，都是前所未見的藝術珍品。

M28出土的龍紋銅盉

M502出土的木俑

梁帶村墓地還有一個重要發現，這就是以俑殉葬。隨葬的木俑出土于 502 號墓，共 4 件，分別站立于墓室四角，最高的兩件有 1 米多。它們是由整塊木頭雕出頭部與軀體，再以榫卯結構連接手臂和足部，并用黑色和紅色顏料繪出頭發、皮膚、衣服、鞋子等。這些木俑的發現，填補了西周以俑殉葬的考古空白，具有重要意義。

由此打撈消逝的芮國歷史

芮國的存在很古老。《詩·大雅·綿》：“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史記?周本紀》：“于是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是說虞國和芮國有人曾因爭地興訟，到周國求西伯姬昌評判。關于芮國的地望，一說位置在山西省芮城縣，另有說在陜西省大荔縣朝邑鎮南。

兩周時期芮國的位置

前11世紀，周武王把卿士芮良夫封在芮邑，但并不能算是諸侯。周成王在位時才正式建立芮國、國君被稱為芮伯，曾在周王室擔任司徒的職務。《左傳·桓公三年》有關于芮國的記事：“芮伯萬之母芮姜惡芮伯之多寵人也，故逐之，出居于魏。”是說春秋初期的芮伯姬萬德行不正，其母親將其趕走，更立新君，姬萬出奔到魏國。《左傳·桓公四年》則有“秋，秦師侵芮，敗焉，小之也”，是說來侵的秦軍為芮國所敗。但同年冬天，在周王室的主持下，周、秦、虢合軍，包圍了姬萬出奔所居的魏國（今山西芮城），消滅了芮國勢力，扶立姬萬。不久后芮國就被秦穆公滅亡，具體時間則有秦穆公二十年（前 640 ）和秦穆公二年（前 658 ）兩說。

M 26 出土的仲姜壺

M 26 出土的列鼎和列簋

垂鱗紋罐，M 26 出土

圈足匜，M 26 出土

雙層方鼎，M 26 出土

鏤空方盒，M 26 出土

芮國被滅亡，不見于史乘，其國的器物卻屢有發現。北宋時，陜西同州（今大荔縣）一農民在黃河打魚時，發現沙土中的一件青銅器，便將其撿回來，獻給皇帝。這件青銅器后來被定名為“芮公簠”，圖像被北宋金石學家呂大臨收入《考古圖》中。到清代，各類史籍中收錄的帶有“芮公”和“芮太子”銘文的芮國禮器多達 26 件，但均無出土地點。

M 27 出土的編鐘和編磬

芮公簋（內有銘文“內‘芮’作為旅簋”）

而今在梁帶村大墓中出土了帶有“芮”字銘文的銅器，如 “芮太子”（ 19 號墓），“芮公”、“芮太子白”、“中（仲）姜作為恒公尊鼎” （ 26 號墓）， “芮公作為旅簋”（ 27 號墓）等，說明梁帶村墓地為芮國之人的墓地。《左傳·桓公三年》有關“芮姜”的記述，表明姬姓的芮國國君與姜姓（齊國）通婚的史實。26 號墓銘文“中（仲）姜作為恒公尊鼎”，這里的 “恒公”應即芮公，則“中姜”即是“芮姜”。如果 26 號墓的墓主是“芮姜”， 27 號墓的墓主“芮公”就是“芮桓公”。這個發現可以同《左傳》相印證，證實了芮姜在芮國中的尊貴地位。

M 27 出土的玉牌組合項飾

發掘資料證明梁帶村是芮國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的遺址，那么芮國是從何處而來、后來又去哪里了呢？其來處，也就是西周時期的芮國遺跡還沒有發現，但考古人員在陜西省澄城縣王莊鎮劉家洼村西發現的劉家洼遺址，已經證明是芮國春秋中期的都城和高等級墓葬區。

劉家洼遺址發現了和梁帶村M27級別相似的兩座“中”字形大墓，應為兩代芮國國君墓葬。這里還發掘出城址，確定是芮國后期都城所在位置。出土的大量珍貴文物，特別是帶有“芮公”“芮太子”字銘文的銅器，確定了劉家洼遺址為芮國后期墓葬所在地，其年代上接梁帶村芮國遺址，下迄被秦所滅，填補了芮國后期歷史的空白，為研究東周時期關中東部諸侯國的存滅提供了絕佳的資料。

圖片 | 翟德芳

排版 | 黃思琦

設計 | 尹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