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詩人賀敬之、馬可等人創作了《白毛女》;然后40年后,詩人賀敬之的故鄉出現當代“黃世仁”,但今天畢竟不是昨天。
事情是從劉三妹姑娘到倪士杰家中當保姆開始的。
劉三妹是一個容貌端莊的農村姑娘,由于家庭生活困難,她過早地挑起了掙錢養家糊口的重擔。
1983年10月,年僅20歲的劉三妹經人介紹,來到倪士杰家當保姆。
倪士杰何許人也?
提起此人,山東省棗莊市滕縣(1988年撤縣設市)無人不曉。他短短幾年間便從臨時工爬到木石煤礦黨總支書記的寶座。靠的是什么?絕不是正路子,而是“進貢”、拉關系、走后門。于是,他周圍編織起一張厚厚的關系網。
讓劉三妹姑娘與自己9歲的孩子住在柴胡店鎮的一間租來的偏僻房子里,倪自己住在兩里外的礦上,倪的其他家屬住在十幾里外的家里。
第11天的晚上,也就是10月22日,倪士杰來到劉三妹住的地方,打發走兒子,吃飯時硬讓劉三妹喝下兩大杯酒。趁劉三妹昏睡過去,倪士杰猛撲上去,劉三妹被野蠻地強奸了。
從未見過什么世面的劉三妹出于怕丟人的心理,吞下了這顆苦果。
但一個星期后的一天晚上,喪心病狂的倪士杰再次強奸了劉三妹。連遭侮辱的劉三妹再也無法忍受了,搏斗中,她沖出房門。倪士杰害怕鬧出人命,派人看了劉三妹幾天,然后將劉三妹送回了家。
劉三妹覺得唯有死才是出路。半年時間里,她湊夠了88片安眠藥,一氣兒吞了下去,幸被家人及時發現,送到醫院搶救。經過了4天5夜的沉睡,劉三妹終于逃出了死亡之口,家里為此賣光了糧食。
身陷絕境中的劉三妹覺得有滿腹委屈,出路在何方呢?她橫下一條心,找倪士杰拼了!
在倪士杰工作的地方和上下班的路上,出現了手持鐵棍劉三妹的身影。但倪士杰身邊總有幾個小伙子,每次當劉三妹的罵聲剛一出口,劉三妹便會被幾個小伙子扭住胳膊,塞進汽車送回家。幾個月時間過去了,劉三妹非但沒能報仇,反倒使自己被倪強奸一事傳遍全鎮。
一次偶然的機遇,走村串鄉的說書人提醒了劉三妹:古時候有人能告到北京汴梁,找包龍圖、找皇上伸冤,我難道不能告到北京?在上訪的漫漫路途上,劉三妹勇敢地起步了。
滕縣和棗莊市的有關部門留下了劉三妹多次上訪的足跡,然而結果卻幾乎等于零。還有人說劉三妹是精神不正常。告狀的代價是昂貴的,那需要錢。每上訪一次,劉三妹要賣掉幾只自己辛辛苦苦喂養的雞。到省會濟南告狀時,雞已全賣完,劉三妹便來到棗莊煤礦煤矸石山撿炭賣,以維持生計。
而倪士杰卻忘乎一切,仍在春風得意,面對劉三妹的四處告狀,倪只是輕蔑地一笑:“我上上下下都有人,就是不信她一個農村人能告到我。”
有的干部也對劉三妹這樣勸阻:“你告到中央,也得轉下來由我們處理。”
無奈,劉三妹到北京來上訪了。北京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第一次去北京上訪是在1985年11月。在中央有關部門,劉三妹訴說了自己冤屈,接待人員非常重視劉三妹反映的情況。但結果卻應驗了人們對她的勸阻,經與山東省有關地區和部門聯系,山東方面答復劉三妹有精神病,盡管誰也沒有帶劉三妹進行過醫學檢查。于是,劉三妹被收容了。
1986年除夕,劉三妹又從遣送站逃了出來,繼續在流浪中上訪,肚里無食,身上衣單,寒冷的天氣凍腫了她的手腳。當午夜鐘聲響過,北京城燈火齊明,煙花炮竹不斷的時候,劉三妹蜷縮在長安街一個廁所里,搓著凍僵的身體發出痛苦的呻吟……
時光轉眼跨入1986年9月,一天劉三妹又在中央某政法機關門前哭訴,兩個陌生人來到她的身邊。他們是武漢市公安局離休干部杜金福、李奎生,詢問了劉三妹上訪原因后,政法干部的職業道德和責任感使他們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鑒于有關部門偏信劉三妹有精神病的“答復”,他們決定帶劉三妹到中國法制報試一試。
在中國法制報社,一位記者一邊認真聽取李奎生和杜金福同志的介紹,一邊仔細觀察眼前的劉三妹姑娘。通過幾次發問,記者發現她頭腦清楚,語言表達清晰,未見有精神異常的跡象。后又經李奎生和杜金福同志帶劉三妹去北京醫科大學精神病研究所檢查,鑒定結果:未發現精神異常。
1986年9月18日,一篇反映劉三妹遭遇的題為《誰來為她清洗冤屈?!》的文章刊登在中國法制報內部材料上,送往各領導機關和有關部門。
1986年10月,中共山東省委政法委員會領導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領導看到中國法制報的內部材料后,分別批示棗莊市政法委和山東省人民檢察院,要求查辦和過問此案,并匯報結果,同時要做好劉三妹的安置工作。
任務具體落實到棗莊市公安局。看了《誰來為她清洗冤屈》,杭局長心情很不平靜,他指派刑偵處副處長張立運、刑偵處機動隊長李學文和另外兩個同志組成“10·22”強奸案調查組。早在1986年3月份,滕縣公安局根據公安部批轉下來劉三妹的申訴材料曾進行過調查,雖經幾次傳訊倪士杰,歷時4個月,卻沒有取得絲毫進展。
張立運仔細翻閱的滕縣調來的案卷,此時距劉三妹反映的發案時間已經過去3年。時過境遷,提取證物或尋找其它直接證據已經不可能,面對這樣一個復雜的案件如何下手呢?
張立遠和李學文對案情作了詳盡的分析,決定從中找強有力的間接證據入手,他們發現,劉三妹第二次被一戶素不相識的人家收留,如果能證實這些情況,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劉三妹當時的遭遇。
事情往往是說起來不難,然而真正做起來卻并不容易。劉三妹出逃是在后半夜,再加劉三妹剛到柴胡店,人生地不熟,被誰收留的?在什么位置?連劉三妹自己也說不清楚。
張立運、李學文等同志根據劉三妹回憶的描述,踏遍了柴胡店的溝溝坎坎,幾乎問遍了柴胡店所有的人家,終于找到了曾經收留過劉三妹的人家。
那天清晨,她們發現劉三妹一個人在外游蕩,好心的大娘把劉三妹領到自己的家里,讓她吃飯,幫她梳頭,當時正值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高潮時期,他們見劉三妹孤身一人,怕其中還有別的緣故,又把劉三妹送到柴胡店鎮派出所,派出所里只有幾個剛從部隊轉業到地方的男同志,劉三妹覺得不好啟齒,訴說自己的遭遇時吞吞吐吐,吱吱唔唔,不僅沒有引起派出所的重視,反而引起派出所的誤解,還是倪士杰聽說后,急忙派人趕到派出所,把劉三妹領了回去。
調查組幾天的工作,證實劉三妹反映的情況確實存在,但要想徹底搞清還需要進一步偵查。杭局長聽完調查組的詳細匯報,拍案而起,當即表示:“我們一定要給劉三妹洗清冤屈。”
鑒于倪的問題,并已開始到處活動。棗莊市公安局采取果斷措施,決定收審倪士杰。
11月5日,棗莊市公安局依法將倪士杰收容審查。收審倪士杰的汽車前轱轆剛進市公安局,木石鎮書記帶著倪士洋(倪士杰的哥哥,礦保衛科長)和倪士杰的老婆坐著小臥車,后轱轆也趕到了市公安局……
收審的第二天,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到收審站,打到看守所,查問倪士杰的下落……
此后滕縣檢察院的小汽車多次拉著倪士洋和倪士杰的老婆到收審站要求見倪士杰,甚至有一次,倪士洋和滕縣公安局預審科的一個干部竟身著警服,要求從收審站將倪士杰提走,遭到看守人員的嚴詞拒絕。
倪士杰被收審的當天,木石鎮書記在木石礦干部會上煞有介事地講:“倪書記去市里有事,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他現在是礦上的書記,回來還是礦上的書記,誰要是亂說亂動,就處理誰!”
正是這個書記,半年以前,當滕縣公安局傳訊倪士杰時,他坐著上海臥車親自到公安局去要人,聲稱等著倪士杰回去開會講話,將倪士杰強行接走。
還是這個書記,當倪士杰強奸劉三妹的罪行已經暴露,劉三妹正與倪士杰拼死拼活地抗爭時,他不僅保住倪士杰仍然擔任總支書記,還準備提拔倪士杰當副鎮長,使倪士杰又犯下了一系列新的罪行。
滕縣檢察院的一個干部也在倪士杰被收審后跑到木石煤礦,對有關人員散布說:“市公安局來人調查倪士杰的事,你們什么都別講,看他們有天大的本事!”
然而一封封揭發檢舉倪士杰為非作歹的人民來信像雪片似飛到棗莊市人民政府,飛到政法機關。
倪士杰一被收容,調查組立即同倪士杰展開正面交鋒,倪士杰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開始有所交代,但是當他從驚魂未定中清醒過來后,立刻露出一副流氓嘴臉,再也不肯多交代一個字,他指望著外面的一幫哥兒弟兄四處為他活動,妄圖靠咬緊牙關硬挺過去,他心里盤算,只要我自己不說,神仙也沒辦法。
又恰在此時,按照棗莊市委組織部的預定計劃,張立運和全市100名干部到基層鍛煉,暫時離開了調查組,木石鎮頓時謠言四起:“市公安局搞倪士杰搞錯啦”,“張立運因為搞倪士杰被免職了。”
那位書記和倪士杰一伙還故作姿態,準備小臥車,散布說要接倪士杰回來過年。
夢想終歸是夢想。山東省公安廳已把劉三妹一案列為棗莊市的重點案件,1987年1月初,省公安廳專門派人到棗莊聽取劉三妹和倪士杰一案的匯報,并敦促棗莊市公安局盡快拿出結果上報省公安廳和公安部。
市公安局又抽回正在基層代職鍛煉的張立運,重新成立了由他和李學文組成的破案組。局長對破案組的下一步工作直接進行了部署。
破案組根據人民來信揭發的線索,再次深入到倪士杰工作過的黃莊煤礦,經過兩個多月的偵查,掌握了倪士杰強奸劉三妹以外越來越多的犯罪證據。
逮捕倪士杰的時機已經成熟。1987年3月15日,棗莊市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倪士杰。倪士杰萬萬沒有想到,劉三妹這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姑娘竟然告倒了自己這個赫赫有名的礦黨總支書記,當他被帶進審訊室時,昔日稱霸一方的驕橫從蒼白的棗核臉上消失了,兩只三角眼里流露出驚慌和乞求的神情。
一場精神上的短兵相接,白刃格斗開始了。倪士杰不得不交代了自1977年以來,利用職權強奸一個又一個女青年的罪行。
每一個被倪士杰欺辱過的姑娘對倪士杰都有滿腹的仇恨,但對這個衣冠禽獸能否被懲治又有疑慮。她們都是些小小老百姓,經不起人家事后折騰。破案組的同志做了大量說服工作。他們向每一位受害者保證:倪士杰的罪行一定要受到嚴懲,受害姑娘的遭遇絕不重演,也絕不充許更多的姐妹再遭受倪士杰的侵害;受害女孩們的名譽也將受到司法機關的保護。
將心比心,女孩們被感動了,她們終于向公安局人員傾訴了心中壓抑已久的仇恨,幾乎每個人都是還未張口,先已失聲痛哭。這是何等不正常的場面呀!又是令人何等痛心呀!在我們這個朗朗乾坤的社會里,竟然還有那么一小塊地方照射不進陽光,還有那么多姐妹有冤無處伸、不敢伸!公安人員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事后,破案組同志向記者描述當時的情景時全部語音低沉、情緒激憤。他們說:”你們看過電影《白毛女》吧,記得喜兒控訴黃世仁的情景嗎?她們控訴倪士杰就像喜兒控訴黃世仁一樣!“
已經查明,倪士杰自1977年以來,共強奸奸污婦女14人,特別是1983年以來,當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開始后,倪士杰卻借地位和權力,直到被公安機關收審之前,還強奸一名女工。
1987年12月18日。山東棗莊市。隨著刑場上一聲清脆的槍聲,倪士杰,這個罪大惡極的當代“黃世仁”,連同他卑鄙的靈魂一起被埋入地獄。
14個姐妹的冤屈得以清洗。
棗莊市有關部門對劉三妹姑娘今后的生活作了妥善安排,她激動地說:“我的仇報了,冤伸了,我感激所有維護正義的人們,也希望那些對人民群眾有冤屈不聞不問的人不再助紂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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